張晉：重新定義養老——銀髮時代的危與機_風聞

長壽是人類近百年來遇到的新問題，父母子女年齡的相對性，衝擊着中國自古以來的孝道文化。銀髮時代，今天的、未來的我們，能否開啓遠離醫院、遠離養老院的居家養老新生活？

張晉

中國健康養老集團研究院院長

中國老齡產業協會老年宜居養生專業委員會主任

長壽這個詞，最近100年才有，100年前我們的平均壽命只有60歲，我們現在全世界最長壽的國家日本，他們現在的平均年齡已經到了83歲，中國平均都已經到了78歲，所以很多疾病才出現了，為什麼？因為那時候人還沒活到這個時候，你就去世了。

我們在經歷最好的年代，每個人如果不出意外，你們都會迎來自己的百歲人生。

我自己也去過很多機器人企業，很多機器人在未來會進入我們家庭。當然有納米機器人，有基因技術，我們的很多重大疾病都會被攻克，包括癌症。我們會去探索火星，成為跨越星球的物種。

我們也在經歷最糟糕的時代，我們這一代人甚至我們上一代的人，我們有很多的詞，可能在我們下一代的口裏，或者在他們的心目裏都會消失掉，比如兄弟姐妹、姑舅叔嬸，這些詞他們都不知道，因為他們沒有經歷過這些事。長壽還帶來一個惡果，阿爾茲海默又叫老年痴呆，超過85歲得老年痴呆的幾率高達50%，碰到這樣的疾病，我們該怎麼面對？人類在過去幾十年在阿爾茨海默上花了上萬億的美元，現在幾乎連發病機理都不清楚，更何況疫苗，更何況特效藥，一人失智全家失衡。

我們對標另外一個也是以孝道文化為核心老齡化的日本，我們現在2022年老齡化的程度相當於日本的1995年。日本過去二三十年經歷的事情，我們在不斷的經歷。所以説如何去面對糟糕的長壽時代，實際上是我們全人類共同探索的內容。

有一個很時髦的詞叫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同時也是銀髮時代的到來。

變化一，中國老齡化日益嚴重，2023年年末60歲以上人口2.97億，佔比21.1%。我們從輕度老齡化到重度老齡化，我們花了21年時間，我們很快速的從輕度老齡化邁向了重度老齡化的國家。我們現在是全世界老齡人口最多的國家，到今天為止，我們有超過了3億的老人。2023年開始，未來十二年，每年都有超過2,000萬的人進入到60歲，我們還有4,000萬的失智失能的老人。

伴隨着老齡化，我們還迎來了少子化。2022年中國人口負增長，人口減少85萬，2023年人口減少208萬，這個趨勢是不可阻擋的，中國人口到了峯值會持續下降。過去我們很多朋友家裏都是四世同堂，後來就出了三口之家，後來又出了丁克家庭。

現在獨居老人非常多，幾乎佔了整個老齡人口的50%，更何況我們還有1,000萬的失獨老人，沒有孩子，這1,000萬的失獨老人也是很多政策原因造成的。政策原因不僅僅是我們一個國家，同樣看看我們的另外一個鄰國韓國，他們曾經也跟我們一樣實行過計劃生育政策，他們現在的人口生育率只有0.87%。未來如果還是這種狀況得不到改善，韓國可能會成為因為人口減少，而第一個消失的國家，我們會不會也這樣？

2023年中國的幼兒園在園人數少了534萬，據説倒閉了將近17萬家幼兒園。去年開始，我接觸了好幾家都是幼兒園，招不上小孩，轉型要轉為養老院，一個在蘇州，一個在温州。未來我們要面對很多新的問題，比如説我們去年還跟兩所幼師學校合作，減少幼師的招生人數，而增加了養老專業的招生人數。

變化三，世界上最勤奮的人老了，誰是最勤奮的，這個年代就是從1963年開始出生的人口，我們稱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黃金世代”。他們從2023年開始退休，一直到2035年這十二年每年的2,000萬人。他們經歷過高考，他們經歷過下海，他們經歷過改革開放，他們經歷過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他們是我們現在經濟高速騰飛的創造者，貢獻者，同時他們也是受益者。這些人無論他們的消費習慣，生活習慣和他們的觀念上，跟更老的人相比較，更有消費能力，更有自主能力，更會為自己的快樂退休生活買單。

銀髮時代是整個社會向適老化社會轉型的開始。2021年六一前一天，為生三胎的這些父母們發佈了一個好政策，就是放開三胎。但是很多人不知道這個文件，當時説了重要的一句話，我們中國的所有領域，所有行業，要做適老化轉型升級。我們説什麼叫適老化？是不是回去給父母裝修房子？其實不是，適老化是政策的適老化，觀念的適老化，我們技術標準的適老化，還有服務適老化。這個時代就意味着我們跟之前發生了巨大變化，原來的以年輕人為中心，現在轉變成為老年人為中心。

2023年的5月15日我媽媽去世了，我媽媽是不幸的，因為在這個長壽時代，她沒有壽終正寢。她也是幸運的，因為她罹患了二十年的癌症，兩次腦梗，我們的家人呵護她，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後階段。她更是幸福的，醫生下了切管的醫囑，我們不同意，我們家人守護在母親身邊給她送終，我想她是善始善終的。一個老人從健康，到亞健康，到自理，到半自理，再到失能，到最後臨終安寧養護，我全部參與，我也在用我在這個領域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這些內容，想為天下的父母做更多的事情。

中國有孝道文化，中國最早的養老院，大家知道是哪年嗎？一千五百年前，公元521年。那什麼是養老院？養老院是你照顧不了自己，也沒有家人能夠照顧你，還沒有護理人員上門照顧你，你不得不去的地方，你將在那裏由專業人士照護，走完人生最後階段。

中國在2013年養老元年提出了9073，90%的人在家裏養老，7%的人在社區養老，3%的人在機構養老，就是在養老院養老。現在真實情況，2023年年末，北京市總的60歲以上人口495萬，在養老院住了多少人？住了4.5萬，4.5÷495=0.99。社區這個環節不存在，猜猜看今天北京會增加多少老人？北京每天增加800位60歲以上的老人理想是9073，希望大家用這種方式養老，實際9901，99%的人在家養老，1%的人在機構養老，現實的確很骨感。

在疫情前週末我都會帶女兒去養老院做義工，有一次帶女兒去到養老院為老人跳舞，我看到一位阿姨在那兒看着我女兒跳舞，她在抹眼淚。我就問她，我説：阿姨這我女兒跳的好嗎？她説：你女兒跳的太好了，如果不是因為我站不起來，我肯定跟她跳舞了，我曾經是中央民族大學朝鮮舞的教授。我説：阿姨你怎麼就坐輪椅了？阿姨説：我來之前是可以自己走路的，但是因為骨質疏鬆摔了一跤骨折了，康復之後其實還能走，拄着枴杖或者扶着助步器還是能走，但是護理人員就跟她説，老太太你可別亂跑，你亂跑的話你再摔倒了，你就死了。你去哪沒關係，我們用輪椅推着你，就開始讓老太太坐輪椅。

坐在輪椅上的人是最容易被擺佈的是吧？你想去哪兒，或者我讓你去哪兒你才能去哪兒，但是時間長了肌肉萎縮，一個藝術家再也站不起來了。一個老人從正常的能走路的人，進到了一個專業的機構，但是被不專業的人養成了殘疾人。所以説這個領域這個行業老人的健康需要專業的人才的呵護，老人的幸福需要專業的人照顧。

日本有一個作家寫上野千鶴子寫過一本書《在熟悉的家裏向世界告別》，這本書其實是説出了我們很多人的想往。我母親70歲生日的時候，説她要到養老院去，但真實的是在家裏在養老，也是因為我們的父輩有足夠的兄弟姐妹能夠贍養老人，但是我們的下一代呢？

大家知道的松下電器，原來是松下電器，現在是做什麼的公司？大家想想，很多人都説他們會做養老電器，但實際上松下電器他們發現年輕人因為不生育，不結婚，就沒有購買新房的慾望，如果沒有新房子裝修，誰去買電器？但是老人就需要去給他們的人生做最後一次裝修，或者是買最後一套房子，這個房子才能給他帶來安全。所以説松下電器嚴重的參與了建築設計，它是個建築設計公司，是因為老人需要住到一個安全的房子裏，才會買適老化的安全的松下電器。

在2024年之前， 2000年開始，中央一號文件就是三農、農民、農村、農業，但是今年就叫發展銀髮經濟，增進老年人福祉。什麼是銀髮經濟？

對標日本，如果你在1995年在日本開了一家高檔餐廳，如果你不考慮老人怎麼來，如果你的無障礙設施不夠發達的話，你就放棄了30%最有錢的日本老人，中國現在也開始了。在很多時候我們都説中國現在是消費降級，我個人觀點現在不是消費降級，而是消費的空檔期。這個時間段的老人的消費的業態，產品和服務還沒有出現。

中國在過去每年有將近30萬的人，因為跌倒去世，意外死亡，第一位就是跌倒。那麼適老化這個詞就不是理念了，真真正正的適老化是有萬億級的市場。為什麼這樣？在80年代一切以年輕人為中心的時候，不用考慮老人，因為老人的數量太少。那個時候6層樓以下是不準裝電梯的，很多90年代建的商品房，現在過去了30年，房子也老了，人也老了，房子老不適老，老人需要適老，出現了一個萬億級的市場，適老化的改造市場。

我在去年年末去看了一個全屋智能的系統，叫醫康養全屋智能，跟他們交流，他們就説你看我鍵多好，我聲控系統多好，老人一個鍵，一句話，窗簾該開的開，該關的關很好。我説其實我們很多科學家，工程師研發產品都要考慮老人真實需求，要先對老人的身體機能進行評估，你才能做，一個如果還能自理的老人，他本來早上醒來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身上，開啓美好的一天，被你一個鍵都給毀了。這個產品是給誰設計的？不是給老人，是給懶人。

我去過好多人工智能，包括機器人的企業，我們都在研發各種適用於老人的技術和產品，但是有很多問題，什麼問題，就是要設身處地，不是你想做什麼給老人，而是老人想要什麼你給他。比如説飯機器人，我對這個機器人從來都不看好，原因是，當老人已經是不能自主進食的時候，他的吞嚥功能，他的認知功能可能更弱，更有問題。而在這兩個前提之下，老人又會產生第三個巨大的風險，吸入式肺炎。我們能不能在有助於他吞嚥功能，有助於加強他的營養方面多做文章。在這個領域我們要的是生命有質量的寬度，而不是無謂的長度。有質量的寬度是現在創新，新制造、新服務、新業態是未來養老的堅實的基礎。

2021年工信部消費品司發佈了一個文件，向全社會徵集老年用品。我們都知道內卷這麼嚴重的社會，什麼行業，什麼產業需要向全社會徵集老年用品？銀髮經濟。2022年工信部開始發佈第一批老年用品推廣目錄， 2023年第二批，所以説設身處地的為老人着想，研發他們適用的，安全的，需要的產品，這是未來的一個產業方向。

我們雖然是做養老的，我們立志為天下的父母健康長壽奮鬥，我們是要達到什麼目的？我就説過一句話，我説：我想讓我們的養老院沒人，借用這句話，但願世上無疾苦，寧可架上藥生塵。希望我們天下的父母吉祥、安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