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樂雄:從特朗普思路探析對俄烏戰爭的煙霧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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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早報網評論倪樂雄:從特朗普思路探析對俄烏戰爭的煙霧發佈:2025-01-06 08:10 | 評論 來源:聯合早報網
特朗普行事特點穩、準、狠、省,在第一任內沒發動戰爭並非比其他美國總統更愛好和平,而是他認為必須的戰爭尚未到來!其殺伐果斷超過前幾任,而他與眾不同的特色、所謂“不按常理出牌”全在一個“省”字。
即將“二進宮”的特朗普在許多問題上含糊其辭,讓人難以捉摸。對最棘手的俄烏戰爭,儘管他誇下海口“24小時結束戰爭”,但那非常困難,他會提出何種具體方案來止戰,外界充滿迷惑,特朗普本人也諱莫如深。這似乎印證了他説過的話:“我不能事先讓別人知道自己的意圖,那樣我會失敗。”要判斷特朗普會如何解決俄烏戰爭,首先要弄清他對此戰以及參與各方的基本態度,這就須要理清他涉及這場衝突的一些重要言論背後的邏輯關係。
外界普遍認為特朗普上台是澤連斯基的噩夢,普京的吉兆。因為特朗普和共和黨一直反對援助烏克蘭,揚言要武器斷供,甚至在國會卡住援烏武器在內的600億美元達半年之久,差點造成烏軍前線崩潰。在接下來的調停中,特朗普會偏向哪一方?他一貫認為美國的歐洲和亞洲盟邦都在“揩油”,要求它們增加軍費並要收取保護費,並痛斥歐盟國家在援烏時首鼠兩端,以至於人們普遍覺得他是“不按常理出牌”“任何東西都可交易的一介俗不可耐商人”等等。
其實正好相反,他的內政外交都屬迴歸合理性的傳統範疇,國內如非法移民、性別、墮胎、製造業等都是迴歸務實性的常識常理。同樣,對於軍事和外交的政策選擇,他再怎麼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會違背美國核心利益,不會背離已被歷史證明的美國富強的具體操作層面的常識性原則。
絕非沒有原則的純粹商人他在操盤軍事外交時的所謂“商人特點”,只不過是善用自己優勢、以最小代價來實現最大目標,把商貿原則移植到政治領域而已。比如,他在處理伊朗革命衞隊幕後策劃襲擊中東美軍基地問題上,不像前幾任動輒派兵、動用航母編隊,而是用“最經濟的手段”——擒人先擒王,動用MQ-9“死神”無人機斬首蘇萊曼尼,達成懲戒目的。再如對付朝鮮金正恩,知他好面子,不惜屈駕前往新加坡會晤並作秀跨越三八線,結果雙方其樂融融、氣氛緩和了不少,比起舞槍弄刀搞軍演,省事省心多了。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收穫也只是普通常識。
特朗普行事特點穩、準、狠、省,在第一任內沒發動戰爭並非比其他美國總統更愛好和平,而是他認為必須的戰爭尚未到來!其殺伐果斷超過前幾任,而他與眾不同的特色、所謂“不按常理出牌”全在一個“省”字。
雖然常在商業理性引導下選擇最佳方案,但特朗普絕非沒有原則的純粹商人。作為政治家,他知道必須堅守國家根本利益的某些重要原則。在敍利亞政府軍用化學武器攻擊平民時,他毫不猶豫下令對敍軍發動導彈襲擊,這完全基於美國文化高度重視人權的價值觀考慮,他具有極強意識形態的原則性。
在歐洲應對俄羅斯威脅、援烏等問題上,特朗普的邏輯完全合乎美國傳統:無論歐盟諸國還是亞太的日本韓國台灣,必須全力以赴同直接威脅自己的對手拼殺,別用美國當作籌碼來耍奸使滑,讓美國衝在前面,如果堅持要讓美國當冤大頭,美國就退出北約。
美國是通過兩次世界大戰“偉大”起來的,兩戰都是盟友同敵人先拼得你死我活,待雙方都精疲力竭時,美國才以泰山壓頂之勢予敵雷霆一擊!最後收割敵滅友殘的戰爭碩果。如今就應遵行過去“偉大”的經驗,“讓美國再次偉大”落實在軍事同盟上,就是“你們先玩命”,美國最後跳入競技場。
因此,特朗普對歐洲讓美國頂在前面等做法怒不可遏,他鼓動參議院不惜以斷供烏克蘭等方式,逼迫歐洲承擔起自身的防務。通過反向推理,特朗普完全視俄羅斯為美國和歐洲的敵人。
美國曆史上曾為歐洲兩次出兵,二戰美國跳入競技場順序是“先歐後亞”,可見歐洲對美國的重要。所以,特朗普並非真要退出北約和放棄烏克蘭,而是以這種極端方式逼迫歐盟國家提高國防開支,增強防務能力,同時堅持軍事同盟中,美國合乎常規且利益最優化的位置。
拜登正好相反,執迷於“世界領袖責任”,對歐盟援烏“出工不出力”一味遷就,導致援烏位置主客顛倒,美國被糊弄着頂在最前面,可見真正不按常理出牌的是拜登。
歐盟國家是在利用拜登的大國情懷,北約秘書長呂特見特朗普當選,立刻表態説:特朗普過去要求增加軍費至GDP的2%是正確的、援烏是歐洲自己的義務云云,並趕緊召集北約開會商量增加軍事預算。如果是民主黨的哈里斯當選,呂特才不會這樣表態。歐盟領教過特朗普的精明強悍,如果在援烏問題上使奸耍滑,特朗普斷供烏克蘭、退出北約是做得出來的,共和黨掌控的參議院已在拖延援烏600億美元上做了警示。
特朗普曾對歐盟大聲呵斥:“你們再不增加軍費預算,我讓普京來打你們!”也讓世界震驚,其實他還有一句沒明説的潛台詞:“你們增加了軍費,我幫你們打普京。”這類似家長生氣時嚇唬孩童:“再不聽話讓大灰狼來吃你!”母親是狼的朋友?真捨得讓狼吃了孩子?這話也能逆向推定特朗普把俄羅斯視為敵人。
特朗普手段再怎麼翻新,也受國家根本利益要求的制約,不會無視當下基本事實,俄羅斯是美國在歐洲最危險的敵人,必須削弱之,這一認知不會受任何私人關係和個人好惡干擾。至於“我和普京是朋友”等,那是有説沒説的隨口一説,能糊弄多少人是多少人,這是特朗普外交一個特色,對敵手盡説好話,對盟友惡語相加,這也讓許多人摸不着北。
撥開特朗普施放的煙霧,美國兩黨把俄羅斯看作歐洲威脅這點是一致的,就像對中國達成的共識那樣,千萬別低估特朗普及其團隊的智商,以為他們看不出這是以最小代價徹底弄殘俄羅斯的歷史性機會。同樣,也別低估美國智庫,看不出俄烏戰爭與奧斯曼帝國衰敗過程中巴爾幹戰爭的相似性。
美國不會放棄不流血打倒俄國機會從現實主義戰略視角而論,美國面對俄烏戰爭處於進退自如的極有利地位:如果因歐盟援烏疲沓,特朗普“退羣”並斷絕美援,歐洲將被迫頂上來,單獨支撐烏克蘭戰局,美國則處於有利的待機狀態,可在衝突雙方筋疲力盡時,給於決定性出擊。但歐盟害怕美國離場,特朗普趁機敲竹竿多半不敢不從,這樣就把歐洲防務、援烏位置調整到他認為合理的狀態。
俄烏戰爭根本上是歐美與俄羅斯的綜合實力對抗,科技決定武器裝備,武器裝備決定戰爭勝負。正常而言,俄羅斯遲早失敗(核戰另當別論)。不管俄烏雙方對和平條件滿不滿意,結束戰爭等於拯救了俄羅斯。普京在飽受轟炸之際,仍大談與英美傳統友誼,可見他急於擺脱戰爭和地位虛弱。
然而,結束戰爭等於放棄美國只出點錢和武器、就可不流血打倒纏鬥近百年對手的歷史性機會,這符合美國長遠的國家利益嗎?符合“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目標嗎?以特朗普的精明老到,會拯救在沼澤裏越陷越深的俄羅斯?
這種戰略思維當屬國之利器,不可示於人,且須以相反的假象示於世。近日特朗普要求北約國家軍費增加到佔GDP5%,試圖形成烏克蘭在一線廝殺、歐盟二線支援、美國三線壓陣的態勢,正在構造讓盟友和對手先全力拼殺、自己擇機出擊的戰略佈局(對亞太小兄弟要“駐軍費”“保護費”性質也差不多)。如此,美國將處於對歐亞敵手俄羅斯、中國的最佳戰略態勢。一旦爆發世界大戰,美國居美洲而觀天下,擇機參戰。
特朗普這種戰略調整,既有美國兩次大戰勝利經驗為依據,又有美國國家軍事學説克勞塞維茨《戰爭論》理論做支撐。對於戰爭的頂層設計,克勞塞維茨有一條重要原理:“當我們進攻一個敵人時,切勿引來另一個更強大的敵人。”兩次大戰的教訓是最先參戰的強國不毀滅也殘廢,毀者如奧匈、沙俄,廢者如英、法,而最後參戰者已遇不到更強大敵人的可能,這就是美國獲取世界霸權的秘訣。相比之下,今日虛弱如俄羅斯者卻第一個跳入角鬥場,何其不智?
更可能考慮如何對中俄各個擊破其實,特朗普提出什麼具體方案來結束俄烏戰爭並不重要,他絕不會違背美國根本的、長遠的利益行事,對敵對友不會做有損於美國霸權、美國再次偉大的決策,更不會讓俄羅斯如願以償,也不會讓歐洲單獨支撐烏克蘭而發展成強有力的世界一極。未來和談過程出現的情況,都可在上述框架得到解釋。
面對全球戰略格局,美國更可能考慮的是如何對中俄實施各個擊破,以及孰先孰後。由於俄羅斯首先在歐洲發難,亞太無戰事,特朗普很可能順勢而為“接、化、發”,繼承拜登在不引發核戰的前提下,藉助烏克蘭耗廢俄羅斯的策略,如同拜登繼承特朗普在亞洲對付中國。從俄烏雙方和談“喊價”看,距離實在太大,特朗普能否調停成功並不樂觀,如果成功也對俄羅斯極其不利,不成功要比成功更符合“讓美國再次偉大”。
另外,美國有人主張“聯俄抗中”,中國也有學者為此擔憂,這未免太一廂情願,除非普京在政治上太幼稚。三國時代吳、蜀聯手才能勉強生存,若一方與魏聯手則無疑自殺。故吳蜀可以因荊州而衝突,但無一方與曹魏結盟。所以,當下二弱一強格局下,“聯俄抗中”“聯中抗俄”都是想入非非。
作者是上海政法學院政治學教授
睿人睿智,這才是高屋建瓴,洞若觀火的專家。讓人豁然開朗。明白人,咱們中國是不是也要認真研究,如何使咱們永遠處於穩坐釣魚船之勢,來個坐山觀虎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