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一款理想的女性向遊戲應該是怎樣的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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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觸樂

在評價某些產品的時候,我們往往會陷入矛盾。
《代號鳶》的爭議似乎在最近告一段落:自2024年12月13日以後,隨着官方的最後一次表態,和12月31日推出男主角左慈的全新卡面,玩家們的聲音正在逐漸平息。
儘管仍有一部分玩家在堅持發聲,但並未取得良好的成效。更多玩家的態度由憤怒轉為失望;另一部分選擇留存的玩家,則被指責為“提純”。
與之對應的是,關於《代號鳶》與“女性主義”的討論日漸發散。一部分人認為,《代號鳶》從未有過真正服務女性玩家的意識,僅僅是宣揚空泛的口號;另一部分人則認為,《代號鳶》走到如今的地步,很大原因出於項目組的人員調動,在這個過程中,遊戲逐漸變味。
玩梗
輿論起源於《代號鳶》在2024年12月9日、10日發佈的更新預告,預告內容包含遊戲內即將上線的照影密探情報,和男主角傅融“初見日”活動文案。兩條文字內容的採用了很有特色的、長標題式的“輕小説”風格,在發佈之初,不少玩家在感到新鮮的同時,也有點不解其意。

傅融“初見日”活動宣傳圖中出現的“在地下宅尋人是否搞錯了什麼”
很快,有玩家指出,這兩則文案化用了兩部以異世界冒險為主題的日本輕小説及其衍生作品的標題。比如,照影密探(遊戲中的角色)情報描述為“並且,普通攻擊是持續傷害而且能放兩種技能的【史子眇·赴燭】,樓主會喜歡嗎”,部分玩家認為這段文字對應的是日本輕小説《普通攻擊是全體二連擊,這樣的媽媽你喜歡嗎?》。一些玩家覺得,這部作品有“媚宅”嫌疑,因此感到難以接受。
消息經過玩家社區快速傳播,輿論隨之出現。大部分玩家認為,在一款女性向作品中化用“男性向”(或者説“宅男向”)作品,是明顯的“侮辱女性”行為,無疑是對女性消費者羣體的冒犯。
儘管談及《代號鳶》,哪怕對並未實際接觸過遊戲的“圈外人”來説,不少人也覺得這款遊戲中出現對ACG作品的化用並不稀奇——對經典作品進行“致敬”,或者在文案中有意加入對於當下流行詞彙、熱門人物或事件的即時反應,《代號鳶》總是顯得“很會”“反應很快”。
玩家們慣常稱呼這種做法為“玩梗”,態度大多比較支持。2023年上線之初,《代號鳶》就曾因“傅融農家樂”的支線劇情而在社交媒體上小範圍“出圈”,當時的文案內出現了一段和外星人、“奧○曼”、“面○超人”有關的內容,讓不少人調侃“官方的精神狀態”。此前,玩家們對《代號鳶》的一個慣常評價是“有活人感”——和其他國產女性向遊戲相比,《代號鳶》似乎總是在創作方面顯得更自由、也更大膽,這也讓它得到了許多玩家的好感。

《代號鳶》有過很多有趣味性的“玩梗”
但問題在於,在“玩梗”這件事情上,對於尺度的把控無疑是一件十分重要、卻又相當微妙的事情。不論製作組是否願意,當這些內容被具體落實到遊戲內,玩家們便會認為這些“梗”表達了官方(或製作組)的價值判斷與道德評價。
2024年12月3日,有玩家認為,《代號鳶》在運營中使用了當時熱播的綜藝節目《再見愛人》中女性嘉賓麥琳有關的“燻雞梗”。當時,玩家內部已經產生了一些摩擦:有玩家認為,這個“梗”本質上是觀眾們在嘲諷麥琳,進一步來説,是一個和女性有關的“爛梗”,出現在《代號鳶》中並不合適;但也有一部分玩家覺得,這只是當下的“網絡熱詞”,是官方的慣常操作。
這件事最終以官方的“冷處理”解決,並未產生太多風波。但是,在12月10日開始被集中討論的“輕小説梗”上,大部分玩家的態度卻展現出了驚人的激烈和一致性:當天晚上,關於要求《代號鳶》文案整改的呼籲開始出現,一部分玩家開始號召“停課(停止付費)維權”。
事情為什麼會發酵至如此地步?
“女性向遊戲”
2024年12月11日早間,一張疑似公告文案中寫有“《代號鳶》從未在官方渠道做過殿下提及的‘女性向Tag’”的截圖開始在玩家社羣中廣泛傳播,並逐漸擴散到更多平台。
儘管實際上,這段文案並非“公告”——很快有其他玩家指出,這段文字出於遊戲在2023年6月曾發佈的澄清內容:表明自己在TapTap平台上從未打過“女性向”或“一般向”標籤,始終以“沉浸式劇情卡牌手遊”為定位。但它並沒有得到太多圈外乃至玩家羣體的關注。當日,“代號鳶刪女性向標籤”登上微博熱搜,與之相關的話題討論迅速擴大,“《代號鳶》打響女性向轉宅男向第一槍”的説法不斷傳播。輿論往不可控的方向奔去。
這一段時間裏,玩家對遊戲官方的態度變得更加激烈,並開始號召聯名簽字、寫信維權。與之相伴的是,關於“製作組換人”“文案內部存在男性員工夾帶私貨”的討論(或者説“謠言”)塵囂日上。

關於《代號鳶》團隊換人的討論十分密集
其中,尤為激進的一種説法是:《代號鳶》最初並沒有受到重視、製作團隊也全部都是女性,但隨着遊戲取得優異成績,公司高層開始不斷把其他團隊的男性員工塞到製作團隊裏。“女性員工被一個一個地從團隊中擠走,最後幾輪宮鬥下來,整個團隊全員變成了男性,一個女員工都沒有了。”

這條微博得到了許多“圈外人”的關注和轉發
這種説法存在事實性問題,而且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實。儘管《代號鳶》製作人“小萌”在微博上給出了“團隊沒變”的回覆,但這種説法但依然廣泛傳播,尤其招致了不少“圈外人”的討論和關注。
從最基本的商業邏輯來説,《代號鳶》的文案出現問題,更大可能是由於團隊人員的正常迭代、產能不足,以及對於碎片內容填補遊戲的審核和把關不嚴。而玩家們實際想要的,也應該是關於文案水平、質量的保證與修改。
但問題在於,隨着這些與性別立場相關的謠言不斷滋生,不可避免地,玩家們所“抗爭”的內容已經不再僅僅是本次活動文案的爭議,而是變質為更加敏感的、關乎一個“女性向遊戲”所應有的“女性意識”問題,或者説遊戲本身的立場問題。
對於玩家來説,這種“抗爭”有着足夠的必要性——為了追求一種對女性玩家來説更加平等尊重的遊戲劇情和遊戲環境。“談不下去,就把桌掀了”的説法被玩家們頻繁提及,進一步來説,大量女性玩家的激烈反應,也對應了當下的時代思想和潮流。
但另一方面,這種“抗爭”也被不少人加以取笑,認為這些行為存在很多非理性的因素,看似激烈的同時又包含了諸多退讓——比如,文案中被最多攻擊的“男味”,並沒有確鑿的證據,也很可能出自女性作者之手;還有“6萬人聯名簽字,要求僅僅是整改遊戲”“只要官方隨便改動點,馬上接受良好,繼續做心中的所謂‘大女主’”。
在這個過程中,一些似乎潛藏在“正當口號”下的真正原因也得以顯現,即活動商品的定價問題。一位從業者認為,之所以引發這次風波,“本質原因其實是遊戲新上的照影密探太‘逼課’了,這才是這次爭議的核心矛盾,玩家們也需要一個情緒發泄的出口”。
針對遊戲抗議的女性玩家們或許確實存在被裹挾、不理性的成分,她們或許確實對《代號鳶》抱有太過“不切實際”的期待,然而,一個更加有必要被討論的前提是,這些“期待”的誕生也和遊戲此前的諸多社區情感、運營模式是一體兩面的。甚至於,在本次事件中被玩家激烈討論、外人卻難以理解的“女性向”定位問題,也有着更久遠的歷史因素積累。
早在測試階段,《代號鳶》就曾因為是“國乙”還是“女性向”遊戲產生過一些爭議。當時的爭議主要圍繞着“是否禁腐”產生,更具體地説,指的是新生代手遊用户對“國乙”非常明確的定義,“女性向和國乙不能混為一談”。
根據玩家和廠商們心照不宣的類型劃分,如果一款遊戲是“國乙”,便是以戀愛為核心,不能在遊戲中出現任何“腐向內容”,還要遵循其他約定俗成的一些規則;而“女性向”則只以“服務女性玩家”為核心,對其他方面約束較少。
當時,經過一番磨合,加上官方並不明確的表態(只禁止出現“男主腐”,其他則不作限制),在大部分玩家心目中,《代號鳶》被劃分為更自由的“女性向”遊戲,這也構成了之後大部分玩家對它的基本印象。

玩家關於《代號鳶》“定位”的討論
很難説這種定位上的劃分是否合理或具備足夠的約束力,但不可否認的是,對很多在社區相對活躍的玩家來説,“標籤”構成了許多討論的前提。這種“自由的女性向”曾給《代號鳶》帶來過諸多和同類產品之間的差異性。
比如,在玩家們的二創上,《代號鳶》的生態被很多玩家認為更加活絡和豐富,因為不需要“恪守‘國乙法’”。又如,由於遊戲在港澳服上線,《代號鳶》存在諸多大尺度劇情——這種“大尺度”既包含一些略為小眾的內容,也包括讓玩家們覺得更“黑深殘”、關於古代社會民生的描寫——都被很多玩家認為是“其他國乙所沒有的”。同時,也因為“女性向”的寬泛,《代號鳶》在創作時的限制看起來更少,很多劇情看起來都更加大膽和新潮,。

以“廣陵王”為中心的同人作品
甚至,在某一段時間內,這種“女性向”定位和創作上的“自由”,也讓《代號鳶》似乎比其他國乙手遊要“高貴”,當《代號鳶》玩家與其他國乙玩家發生摩擦、彼此攻擊時,前者往往會指責後者“吃不上好的”“只喜歡預製的流水線劇情”。
此外,還有更重要的、被玩家們頻繁提起和討論的“女本位”遊戲,某種意義上也和這種“自由”息息相關——在國乙中,廠商們順應玩家的意見,盡力規避女主角的特色和性格喜惡;而在《代號鳶》中,“廣陵王(女主角)”則往往被評價為“太有特色”,尤其在很多性格和行為塑造中,女主角顯得更加智慧、勇敢、有謀略和“上位者”的感覺,也因此被稱為“大女主”。

“天命本就該落在女人身上”是今年《代號鳶》的知名文案之一
儘管《代號鳶》也曾在創作方面產生過一些問題。但這些問題更多時候是對內的,並且受個人判斷影響,經常會產生一些搖擺,與之相關的討論也總會由於女性主義、創作自由之類的話題而產生偏差。
總而言之,在此之前,至少《代號鳶》玩家整體的社區風向更傾向於,“《代號鳶》和其他國乙不同,遊戲有更豐富的玩法和其他角色(密探)、更深入的劇情,而戀愛只是輔助,同時始終以女性玩家為核心”。與此同時,雖然嚴格來説,《代號鳶》此前的劇情也存在一些不恰當之處,但即便只是宣揚“文漢天女”的口號,也能夠成為一種語言符號,再加上生動鮮明的角色塑造,都讓相當一部分玩家真心實意地相信並表達:“《代號鳶》是更有女性意識的遊戲。”

很多玩家認為《代號鳶》有着十分出色的女性角色塑造
這種説法看起來立場鮮明、方向正確,也自然讓玩家們對《代號鳶》抱有除卻遊戲內容本身外,更多延伸出來、觸達現實層面的期待。廠商也明顯知道這一點,在宣傳的同時,也希望由此和玩家們產生更深入的情感聯結,獲得更忠誠的用户。

《如鳶》國服過審時,玩家對遊戲的很多討論和“女性主義”相關
但實際上,這種關於“意識形態”的宣揚與聯結本身就是危險的,或者説,是極其容易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而“翻車”的。甚至於,因為那些此前被積累起來的情感,當它出現“原則性錯誤”的時候,就越發顯得不可饒恕,也成為一種反噬。
一位女性向遊戲從業者認為:“《代號鳶》給自己上了太多價值,而這些‘價值’在當下的互聯網環境中本身就是非常敏感的,也和‘玩梗’是衝突的。”
商品與“創作自由”
讓不少玩家乃至從業者困惑和費解的一件事是,在輿論漸起時,《代號鳶》的反應十分緩慢,更接近一種“冷處理”。官方几乎沒有對文案爭議進行任何公開回應,僅在關於“女性向”標籤的問題上,由遊戲的國服版《如鳶》回應:“如鳶從始至終都是女性向遊戲,這一點過去不曾,未來也不會改變。”
不對文案進行回應,一部分原因可能在於事情本身的敏感與曖昧:化用男性向作品標題作為文案,是否存在製作組主觀意願上的“侮辱女性”?又是否是玩家的“過度敏感”?有從業者認為:“也許《代號鳶》只是隨便用了幾個知名作品的標題,並沒有想那麼多。”
但哪怕製作組真的只是無意為之,這種在研發上表現出的“敏感性”在當前的情勢下也會招致猜疑。12月12日,遊戲正式更新活動內容,被玩家發現遊戲內的宣傳語依然化用了某“媚宅作品”的標題。同時,活動劇情文案裏,出現瞭如“司馬吉堡”“司馬吉吉”之類的詞語——很快被指認為存在歧義或有意的諧音,意指辱罵玩家“死媽舉報”或“開黃腔”。
此外,伴隨着活動上線的全新頭像框“地下偶像”,也被一部分玩家認為在名稱、配色都與某18禁BL題材動畫相撞,存在玩“黃色梗”“侮辱女性”的嫌疑。儘管這部分論述甚至可以稱得上牽強,但依然成為不少玩家們在意的問題,甚至還招致了該動畫作品粉絲的不滿。

該動畫作品粉絲的發言
“我覺得官方的態度很奇怪,輿情已經到這種量級了,即使覺得覺得自己沒錯,你也必須聽從玩家的聲音,滑跪,然後妥協。”一位曾接觸過《代號鳶》的女性從業者説,“想在現在這個時代賺錢,廠商只能照顧超級敏感的玩家。”
但《代號鳶》始終沒有對文案進行任何修改。12月13日21點14分,《代號鳶》《如鳶》製作人小萌發文回應,表示團隊沒有進行人員變動,但並沒有回應較大的爭議,只解釋了遊戲中“司馬吉吉”的來源。

製作人小萌的回應文章
在這篇文章結尾,小萌寫道:“説這些並不是想狡辯什麼,或者辯白什麼,遊戲世界真正的主導者是諸位殿下,而我們只是搭建世界的工作者……我們絕不可能侮辱與之相關的一切,我們的理想是創造歡笑,不是毀掉歡笑,即便這些是我內心堅定的想法,我依舊想説一切內容和文字創作出來,它的解讀的權利就在殿下們手裏和心裏……”
這則結尾被一部分人認為在暗指玩家“過度解讀”,以及在傾訴和“創作自由”相關的苦水,並被認定為“傲慢”和“高高在上”。有玩家説:“如果要捍衞自己的創作自由,那你去寫同人別收費啊?又當又立,又想把錢賺了還想要創作自由?”“在商業逼課遊戲裏尋求創作自由,是否搞錯了什麼?”
然而,這種所謂的“創作自由”或許是之前的《代號鳶》所擁有的,甚至是被玩家們所維護的。儘管這種“擁有”很大程度和玩家們的“容忍”伴生,自2024年以來,《代號鳶》關於劇情的大小節奏不曾間斷,雖然並未爆發到此次事件的程度,卻也在不少玩家心中積攢了怨氣。
而且,對於以“內容消費”為主體的女性向遊戲來説,有些含混而模糊的感知是在“不滿”爆發後才能被意識到的。在“輕小説梗”事件發生後,有不少玩家開始回憶,認為在2024年下半年甚至更早之前,遊戲的文案風格已經發生了許多變化,
“之前的一些劇情,像‘鬼船’,都是有明顯起承轉合的,但現在很多故事給我的印象就是各種玩梗,把很多梗不管有沒有意思都往裏面塞,很‘拉胯’。”一位玩家告訴我,她認為,《代號鳶》正在變得敷衍和混亂,“還會出現比之前更多的腐向暗示,很多玩家都很不適。這次玩梗也非常突兀,之前遊戲裏從來不會玩這種‘重度二次元宅男’的梗。”
“以前很多人會説《代號鳶》‘很有梗’,但是現在,這種評價越來越少了。”這位玩家説。
這也構成了官方和玩家的矛盾。官方想要維護自己的“創作自由”,保持自己的遊戲特色和新鮮感,吸引“雜食”(指能夠接受多種內容和角色配對)玩家。而在玩家看來,更重要的是一款商業產品是否能夠尊重受眾體驗、做好內容質量,“把自己當成藝術創作者,卻忽略玩家的反饋和市場的需求,真的很難不讓人懷疑你們是在逃避問題”。
有玩家説:“創作自由”當然重要,但這並不是用來回避產品定位和受眾訴求的擋箭牌。
理想情況下,《代號鳶》可以依靠策略卡牌內容作為自己的核心內容,就如同它的遊戲標籤反覆強調的“沉浸式劇情卡牌手遊”那樣——如果它的卡牌玩法足夠硬核、好玩、吸引人,能夠支撐起整個遊戲,它當然可以將劇情內容作為遊戲的附加產品,從而實現“不討好玩家”的創作。
但問題在於,從實際表現來説,遊戲在數值、付費上並不能讓所有人滿意。不論它是否希望,《代號鳶》的賣點依然是“文本”或者説“內容”,而當“內容”成為商品,廠商們想要賺錢、玩家們又想要抓住和使用自己作為“消費者”的權利時,廠商的“創作自由”本身就是如履薄冰的。
結語
《代號鳶》曾一度被女性玩家們認為是“成功的”。除卻被廣泛誇讚的劇情之外,有玩家發掘過遊戲文案中的諸多表述:當“媽媽”和“阿爹”並列時,將女性放在前面;提起父母時的稱呼是“她們”;將女性作為第一性的角色存在。這些細節都曾帶給不少玩家良好的觀感。

很多玩家稱讚過遊戲在細節方面的誠懇與用心
但如果把這些討論進一步拉遠,可以很明顯地發現,在更早之前,就有一部分玩家對《代號鳶》所宣揚的“女性意識”產生過質疑——比如説,強調“天命應該落在女人身上”,女主角卻是“女扮男裝”,很多行為被認為更像是“男性轉”。這次輿論爆發後,這類討論再度浮起,並引申到對製作組心跡上的爭論——理論家總是會被理論家挑戰的。
不可忽略的背景是,近幾年,不同性別之間變得越來越撕裂。人們似乎越來越對和自己不同的人失去耐心,包括遊戲在內的文化產品也難以擺脱這種思潮帶來的影響。許多“男性向”和“女性向”遊戲都經歷了“用户提純、用户支持、用户反噬”的過程,很多遊戲曾因為旗幟鮮明地支持某個陣營而獲得成功,但其後又因為不夠堅定而遭到更加激烈的批評。
這也讓我們在評價某些產品的時候往往會陷入矛盾:我們該支持作者的自我表達嗎?然而現實可能是,某個產品一開始就放棄了自我表達——如果一開始就自我表達,那它也許連幾個月都活不下去——那麼,當某個產品因為最初“附和玩家”而獲得了成功後,在廣泛的羣眾基礎之上再進行自我表達,是否該被視為“背叛”?
換個角度來説,一開始的“附和”為什麼不能是創作者的真誠表達?而當客觀環境發生了變化,某些不夠堅決的表態則會被視為背叛,尤其是這種背叛來自曾經的同路人,就顯得更讓人生氣——整個世界都在極端化,玩家們需要某些東西支持自己,更堅定地和自己站在一起,讓自己滿意,讓自己舒適,説出自己想説的話。
當這些需求積累到某種程度,必然會達到創作者難以承受的地步——這些需求往往又會和創作者的自我表達造成衝突。如果創作者不追求自我表達,又怎麼能夠指望產品的真誠呢?
玩家們顯然需要遊戲足夠真誠,真誠地支持自己,真誠地瞭解自己,真誠地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營。這種需求過於強烈,導致玩家往往對開發者一開始抱有強烈的積極認同傾向。《代號鳶》並不一定從最初就抱有如此“功利”的想法,但無可避免地,作為一款服務型產品,它無法脱離社會和輿論環境存在,也必須順應玩家的情緒。甚至在摸索中,它或許開始有意無意地發現得到了一些玩家的熱烈認可,並發現了被認可的好處。
但這種好處是有代價的。當玩家們發現廠商開始宣稱自己的“女性意識”時,她們對這種意識上的“純潔性”要求就變得更加嚴苛。也因此,一方覺得越發受到限制,另一方則越發覺得被“背叛”。
問題在於,對於當下的互聯網環境、消費者和廠商來説,或許還沒有人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完全“純潔”的女性主義作品;甚至,也沒有人知道,一款完全理想的女性向遊戲,到底應該是怎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