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杉磯親歷山火_風聞

【俠客島按】

美國洛杉磯山火，造成的破壞和經濟損失已達2500億至2750億美元，650萬人面臨嚴重威脅。據稱，這是美國史上造成損失最嚴重的自然災害。

面對火情，洛杉磯消防局長説不知道消防栓沒水；消防車等設備不足，有消防員只能被動等待；面對鏡頭，加州州長説打不通總統電話；面對質問，洛杉磯市長一言不發。圍繞山火，馬斯克等人在社交媒體開炮；圍繞如何提供緊急援助資金，國會里兩黨分歧爭吵。

一場山火，何以至此？

我們邀請了央視駐北美總站洛杉磯首席記者劉驍騫，為我們帶來一線見聞。來聽聽他的講述。

洛杉磯的山火是當地時間1月7日黃昏開始變大的。當時我正在拉斯維加斯採訪，8號天一亮，我就開車往洛杉磯趕。

受氣候地形影響，洛杉磯經常爆發山火。但這次好像不太一樣，回程一路上都能收到疾風警告。離洛杉磯越近，天空越逼近橙色；到市區後，整個天空彷彿世界末日，空氣中濃煙味嗆鼻。當時洛杉磯至少有3處山火，後來擴大為6處。

我們往火勢最為嚴重的太平洋-帕利塞德地區開，首先經過聖塔莫尼卡市。這時我的手機不停收到洛杉磯縣政府發佈的緊急撤離短信，也就是説，山火已經在向這個方向蔓延了。

繼續前行，到洛杉磯北部阿塔迪納區時，我傻眼了：這裏彷彿剛剛遭遇了空襲，像是戰區！由於起火點過多，警察、消防員甚至來不及對一些起火街區進行封鎖，使之完全對外敞開。

當時已經天黑，我們只能順着火光、煙霧的方向，徒步穿行街區。到處都是飛濺的火星，還有建築發出爆炸聲！大火仍在燃燒，濃煙滾滾，天空一會兒紫，一會兒橙，一會兒紅。

很多建築已經燒得難以分辨。經過一些廢墟時，我發現矗立着一些高聳的“建築”，還以為是街心公園裏的雕塑和石碑；天亮後才發現，那些是燒剩下的壁爐——美國的房子大多木架構，壁爐由石磚搭建，大火燒完房子，只有壁爐殘存。

放眼望去，廢墟里一根根壁爐矗立。每一根，都代表曾經的一户人家。

1月7日，美國洛杉磯，大火吞噬房屋。圖源：新華社

後來我才知道，這裏7000多座民居被燒掉。阿塔迪納區，也是洛杉磯縣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之一。

我也險些經歷撤離。8號下午，一場新的山火在好萊塢山出現，市區主幹道之一——日落大道，堵得很厲害。房東給我發短信，説山火離我的住處直線距離只有一公里，很多鄰居準備撤離。收到消息我才反應過來一個關鍵問題：該撤去哪兒？

這是洛杉磯居民面對的共同問題。政府沒有提供集中安置點，大家都得自行解決。一查，安全區域內的酒店全滿，甚至隔壁橙縣都全滿。有些人不得不驅車到距洛杉磯兩個多小時車程的聖迭戈找住處。

綜合研判後，我和幾個鄰居決定，暫時留下，隨時觀察火情變化。好在凌晨2點多，山火得到控制的消息傳來。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幸運。整整一夜，洛杉磯各個區域都有揹着行囊、拉着寵物到處奔波的人，其中不少是老人。

山火中也有許多混亂。比如，洛杉磯縣警報發佈系統嚴重失靈，造成撤離信息混亂。此前其他受災地區就有災民反映，明明已經看見山火，火星子都飄到門口了，還沒收到撤離令；有時又會收到虛假撤離令。小型人為縱火案也頻繁出現，這幾天，洛杉磯警方就在市中心發現了好幾起疑似案件。

山火現場（圖源：新華社）

到了14號，我去帕利塞德災區拍一條報道。在這裏，我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去災區前，我聽説整個社區基本上燒光了，但和廢墟僅一路之隔的帕利塞德村購物中心，卻保存得非常好。難道山火還會繞路？

當然不是。有媒體報道，該購物中心老闆從其他州僱了一支救火隊！要知道就在不久前，洛杉磯消防部門還出來聲明，否認有“私人救火隊”。

僱傭私人消防服務的不只這家購物中心。我在現場看到那邊有很多水車待命，但都歸屬私人。在美國，正常情況下，僱傭私人消防服務一般要通過消防部門或保險公司，很少跟顧客直接對接；收費也高，每小時2000美元。

富人掌握的資源是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包括水和土地，都是私有。很多當地災民非常憤怒，但同樣無奈。看來有錢不僅能使鬼推磨，還能讓山火繞道。

但問題是，如果私人消防隊能救災，為什麼城市的消防隊做不到？

答案在管理上。

之前，很多被派去太平洋-帕利塞德救火的消防員發現，消火栓裏竟然沒有水，或者水壓太低！關鍵地區缺乏水源，對消防隊來説是嚴重阻礙。

對此，加州州長把責任推給了地方政府。但很多批評者認為，州一級的水資源管理政策，未能有效地考慮應急需求，需要為此擔責。洛杉磯市長早些時候還曾削減約1700萬美元的消防部門預算，顯然，這跟當地頻繁受到山火威脅的現實也嚴重不符。還有居民質疑：救火沒水，跟私人消防隊用水有沒有關係？這些私人消防隊，有沒有阻礙官方消防隊進入？

這些問題的結論尚待調查。可悲的是，民主黨和共和黨正為山火展開新的罵戰，心思還不在調查上。雖然加州南部山火多發，但這一次歷史性的火災，無疑將再次深深引發人們的思考：洛杉磯這邊的地方政府、州政府，到底有多少應對能力和治理能力？推而廣之，其他地方呢？

口述/劉驍騫（央視駐北美總站洛杉磯首席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