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停運12小時後重啓，發生了什麼？_風聞

鳳凰週刊

2025年01月20日 21:42:33 來自北京市

◆停運12小時後，TikTok在特朗普就職前恢復服務。

文丨思齊

編輯丨漆菲

短暫停運12小時後，TikTok再度上線。

美東時間1月18日晚，TikTok停止了對美用户服務；1月19日中午，TikTok發表聲明稱正在恢復對美國用户的服務，並將與美國候任總統特朗普合作制定一項長期解決方案，讓TikTok繼續“留在美國”。此時，大部分美國用户又可以訪問消息、查看個人資料並閲讀應用程序上的評論，TikTok網站也已恢復正常。

TikTok重新上線得益於特朗普，公司在聲明中專門提到，“我們感謝特朗普總統向我們的服務提供商提供必要的澄清和保證，他們不會因提供TikTok而受到處罰。”

◆TikTok停運半天后恢復服務。

這場停運風波也讓不少粉絲白白“哀悼”一場。恢復運營後，TikTok上湧現出大量慶祝視頻。在美國，企業的政治訴求很少能產生如此立竿見影的效果，這不僅是TikTok的起死回生，更被視為是特朗普的一場政治勝利。

不過，TikTok想要繼續存在，依然面臨不少法律阻礙。按照日前通過的TikTok“不賣就禁”法律（《保護美國人免受外國對手控制的應用程序威脅法》），總統可以對禁令發佈一次性的90天延期，如果他能向國會證明正在進行“合規的資產剝離”並在此期間完成。但目前尚不清楚在法律已經生效的情況下他是否可以行使這一選擇權。

該法律此前在國會得到兩黨的廣泛支持。這讓康奈爾大學科技政策研究所所長薩拉·克雷普斯（Sarah Kreps）直呼，特朗普如今的選擇是“未知的法律領域”。

此外，很多美國投資者仍對收購TikTok虎視眈眈。美國搜索引擎初創公司Perplexity AI已向TikTok母公司字節跳動提交了一份競標書，希望能讓Perplexity與TikTok U.S.合併。未來，TikTok能否徹底擺脱禁令陰影，或將取決於其與美國新政府的談判結果。

◆特朗普多次表態支持TikTok繼續在美運營。

一天內經歷大反轉

TikTok在短短半天內經歷了從關閉到恢復的戲劇性轉折。1月17日，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達成終審裁決，支持TikTok“不賣就禁”法律符合美國聯邦憲法，這意味着原定於1月19日的禁令如期而至。

當地時間1月18日晚，禁令生效前幾小時，TikTok選擇停止服務。不僅TikTok從蘋果應用商店和谷歌Play商店中消失，字節跳動旗下的剪映海外版CapCut、Lemon8、Gauth和Hypic也向美國用户推送了停止服務的通知。

◆1月18日晚，禁令生效前幾小時，用户收到TikTok停止服務的消息。

一直號稱要留住TikTok的特朗普當天接受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採訪時説，在1月20日就職當天，他很可能會把TikTok“不賣就禁”法令的生效期限延長90天，“因為這是適當的。如果我決定這麼做，我可能會在星期一宣佈”。

前一天，特朗普在與中方通電話時，也討論了包括TikTok禁令在內的一系列議題。

1月19日早8時，特朗普在其社交賬號上高調錶態“挽救TikTok！”，似有暗示，到了中午左右，TikTok再次恢復服務。

◆1月19日，特朗普在其社交賬號上表態“挽救TikTok！”

美國此前從未在一夜之間封鎖過一款擁有1.7億粉絲的應用程序，TikTok不僅是社交分享、購物平台，還關乎很多人的生計。平台封禁將導致內容創作者的收入大幅減少，有人形容“收入直接腰斬”，並批評政客只顧自身利益，無視普通人的生計。

TikTok短暫消失期間，民眾和媒體的聲討一浪接一浪。美國《紐約時報》批評稱，作為全球化商業的倡導者，美國對TikTok的禁令與其自由市場原則背道而馳。長期以來，美國科技巨頭如Facebook和Google在全球市場佔據主導地位，鮮有國家敢以“國家安全”為由干預。然而，當中國企業開始在技術和市場上取得突破時，美國卻選擇了行政干預。

英國《衞報》評論指出，美國對所謂的“國家安全”理由並未提供足夠證據，反而像是一場以安全為名打壓競爭的政治行動；美國《華盛頓郵報》亦批評稱，TikTok禁令正在加深美國年輕人對政治體系的失望感。許多用户直言，政客並不理解他們的文化需求，只是在為“打壓中國找藉口”，甚至演變為一種代際衝突。

大量用户也為TikTok的離去感到心碎，紛紛趕在停止服務前發佈告別視頻——美國歌手查理·普斯（Charlie Puth）上傳了一段45秒的視頻，彈奏自己曾經霸榜的歌曲《再見》（See You Again）；一些網友甚至腦洞大開，為TikTok舉辦了別開生面的“葬禮”，還立了一塊“墓碑”；大量“TikTok難民”更是湧入中國另一大社交平台小紅書，痛斥美國政府，博得中國網民的青睞。

◆網友腦洞大開，為TikTok舉辦“葬禮”。

1月19日，正在澳網參賽的20歲美國名將高芙（Coco Gauff），也在晉級八強後表達了哀悼之情。高芙在該平台擁有超過75萬粉絲，她在鏡頭前寫下“RIP TikTok USA”（安息吧，美國TikTok），並畫了一顆破碎的心。

◆高芙晉級八強後告別TikTok。

對於很多美國人而言，TikTok已經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其算法讓許多美國用户尤其年輕人產生了強烈依賴。

據統計，TikTok每週的活躍用户中，超過一半人的年齡在18至34歲之間，他們每天在該平台上花費超過一小時，有些人甚至超過兩小時。失去TikTok相當於放棄一種生活方式。

白宮消息人士1月19日告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封禁TikTok的法案是在兩黨的大力支持下通過的。它作為地緣政治衝突的犧牲品，讓許多年輕的美國粉絲感到無法理解，且美國應用商店中沒有明顯的替代產品。

此前，直接封禁TikTok的國家還有印度。2020年6月，印度同樣以存在安全擔憂為由下架了該應用程序。但在印停運五年後，仍有人嘆息TikTok的消失，因為後繼產品始終難以替代它。

市場研究公司Emarketer分析師Jasmine Enberg直言：“對於TikTok和即將上任的特朗普來説，都是一次絕妙的營銷——通過突然關閉服務，TikTok證明了美國的禁令在其用户中是多麼不受歡迎。”

用户和職員仍感擔憂

短短半天內，美國用户們經歷了短暫無法登錄和上傳視頻的困擾，但恢復後的反饋顯示，該平台迅速回歸正常狀態。許多人調侃：“沒有TikTok的日子，感覺生活少了很多樂趣。”

為了回饋用户支持，TikTok推出了一系列特別活動，包括為受影響用户提供額外流量獎勵和創作工具，並舉辦線上互動活動，邀請用户分享在中斷期間的故事，這波操作甚至助推了一波流量高潮。

許多用户表達了對平台迴歸的感激，認為TikTok能夠迅速恢復服務顯示了其對用户的重視和承諾。也有一些用户表達了擔憂，經歷了短暫關閉後，他們對於TikTok能否持續運營以及保證數據安全性產生了疑慮。

◆一些員工對TikTok未來的工作前景表示憂慮。

TikTok在美國有7000名員工。TikTok被封前，據美國科技媒體網站“The Verge”報道，TikTok內部“氣氛頗為沉重”，公司HR團隊在禁令執行前的一份內部備忘錄中安撫稱，將持續籌備應對方案，並保證員工薪資和福祉不會受到禁令影響。

經歷了封禁風波後，員工的不安情緒恐怕難以立即恢復。一些員工在社交媒體上提到，雖然現在恢復了服務，但對未來可能面臨的再次封禁感到不安。

一些人也對TikTok承諾保障美國員工薪資和福利的能力產生質疑。有網友認為，這些承諾可能只是“畫餅”。雖然公司當前給出承諾，但從常規商業邏輯看，禁令會導致其財務狀況改變，進而影響到對員工的保障。

信息不透明帶來的不安也充斥在公司內部。一位TikTok員工告知美國《商業內幕》（BusinessInsider），近幾周在等待最高法院做出裁決期間，他們常常感覺被矇在鼓裏。這種信息不透明的狀態，使得一些員工對職業未來充滿擔憂，儘管公司有工作保障的承諾，但他們無法確定未來會怎樣。

在美生存前景尚不明朗

眼下的解封雖然讓部分用户喜出望外，但TikTok在美生存仍面臨法律和政治上的挑戰。

TikTok禁令此前在國會得到兩黨的廣泛支持，於去年4月由總統拜登簽署成為法律，並在今年1月得到美國最高法院的最終判決支持。

美國政府認為TikTok危害國家安全的理由主要有兩個：一是TikTok可能會收集美國用户的信息，從而侵犯用户隱私；二是中國可能通過TikTok操控信息。最終美國最高法院只支持了第一個理由。

1月20日，TikTok首席執行官周受資將受邀出席特朗普的就職典禮，屆時他將被安排在顯眼的“重要嘉賓”區域落座，靠近其內閣成員。特斯拉首席執行官馬斯克、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和Meta公司首席執行官扎克伯格也將出席這一典禮。

◆TikTok首席執行官周受資將受邀出席特朗普的就職典禮。

按慣例，簽署行政命令不是就職典禮的一部分，特朗普最早只能在當天晚些時候抵達白宮後簽署行政命令。

如果特朗普決定給予TikTok長達90天的延期，按照TikTok“不賣就禁”法律相關規定，他還需要向國會證明以下三項內容屬實：首先，存在可行的剝離途徑；其次，在執行剝離方面取得“重大進展”；最後，已制定相關具有約束力的法律協議，以便在延期期間執行此類合格的剝離。

這意味着，雖然該法規授權現任總統得以批准90天的延期，但其權力依然有限，且只能使用一次延期。之後總統不能單方面改變法律，仍需依賴國會進行修法，而這種可能性極低。

針對TikTok的存廢，特朗普新政府內部也存在分歧，即將上任的聯邦通信委員會（FCC）主席布蘭登·卡爾（Brendan Carr）就堅決反對TikTok；一些共和黨參議員如密蘇里州的喬希·霍利（Josh Hawley）和阿肯色州的湯姆·科頓（Tom Cotton）也強烈支持禁令。而作為盟友的馬斯克基於言論自由原則，希望推動TikTok繼續存在。上述分歧都可能導致特朗普上台後面臨壓力。

◆2024年4月，拜登簽署TikTok禁令時，一名男子舉着“讓TikTok自由”的牌子。

從特朗普在Truth Social平台上的表態可以推測，推動TikTok收購或許是一條可行途徑。特朗普説，他希望TikTok的所有者能與新的所有者建立一個合資企業，“讓美國在合資企業中擁有50%所有權”。

《紐約時報》認為，這個提議表面上看起來頗具吸引力，但尚不清楚它是否能滿足TikTok禁令中的法律要求。文章指出，“如果字節跳動仍是該算法的所有者和開發者，而該算法是由中國工程師在中國編寫的，那麼它解決不了什麼問題。目前還沒有人知道合資企業會是什麼樣子，特朗普的措辭並不精確，因此尚不清楚美國合作伙伴是私營公司還是政府本身。”

不過，特朗普1月19日抵達華盛頓的就職現場時向在場媒體暗示，美國無意支付其持有的50%股份；屆時字節跳動將交出一半的股份，以換取總統批准其繼續運營。

◆據估算，TikTok的價值遠超1000億美元。

眼下的確有那麼幾位潛在買家。1月18日，總部位於舊金山的人工智能搜索引擎公司Perplexity AI向CNN證實，它已向字節跳動提交了與TikTok合併的競標。提案包括將Perplexity、TikTok美國以及新的資本合作伙伴合併成一個新實體。此合併方案允許字節跳動的大多數現有投資者保留股權。

另據路透社報道，美國地產大亨弗蘭克·麥考特旗下公司“自由計劃”及其合作伙伴財團也計劃向字節跳動提交競標方案，意圖收購其在美資產，並提出了認真的購買報價。該公司表示，他們的交易方案不包括TikTok的算法，並希望與字節跳動及美國政府合作完成交易。

而據美國CNBC網站報道，美國前財政部長史蒂文·姆努欽也曾表示，正在組建一個投資者集團來收購TikTok。

韋德布什證券分析師丹尼爾·艾夫斯（Daniel Ives）認為，相信在幕後，金融和戰略科技買家都在為TikTok的資產進行重要活動。據艾夫斯估算，TikTok的價值“遠超1000億美元”，“最佳情況下可能高達2000億美元”。他還説，不相信字節跳動會出售帶有算法的TikTok。

字節跳動多次表示，無意出售TikTok美國業務。但這不代表其不能通過犧牲一些利益來換取後者在美國的合法運營。

對於如何解決法律上的限制，美國憲法和商業法律師柯克·麥吉爾（Kirk McGill）指出，特朗普缺乏暫停禁令的法律權力，但在TikTok找到下一個買家之前，這個問題不太可能提交法庭審理。

麥吉爾認為，如果蘋果或谷歌按照特朗普的要求行事，就不太可能面臨法律後果，因為任何起訴都必須由特朗普政府發起。“接下來的一兩週，在法庭有機會採取任何行動之前，這肯定是一場政治鬥爭，而不是法律鬥爭。”

此外，由於一些州已就TikTok提起訴訟，或將導致該平台在地方層面面臨限制。美國里士滿大學法學教授卡爾·托比亞斯（Carl Tobias）指出，儘管該平台再次上線，但第三方（託管平台或谷歌、蘋果等應用商店）能否繼續支持它仍不明朗——按照禁令，該應用程序應當從這些商店被刪除。

“現在的情況很模糊。”托比亞斯説，“特朗普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與國會合作，不要違反法律或讓任何問題懸而未決。”（實習生朱若晚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