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好好過”,我們在知乎看到了一千個故事_風聞
连线Insight-1小时前

文/王慧瑩
編輯/子夜
如果以“過個好年,我認為就是xxx”為題,在知乎上寫一篇問答,你的答案是什麼?
也許我們腦海中會閃過很多個畫面:兒時和朋友們你追我趕地放煙花,長大了和家人來一場新年旅行,亦或是在大洋彼岸與國內的好朋友“雲喝酒”……
春節,這是個對中國人來説極為重要的節日, 我們對各種宏大敍事的渲染並不陌生。每年一度的春節聯歡晚會、大街小巷張燈結綵的裝扮,都在提醒我們這個節日的儀式感。
但在這些背後,那些微小、具體、多元的答案,才真正流淌着我們對“過個好年”的情感漣漪。

這個漣漪是流動的、複雜的,有糾結,也有無奈。
當你在知乎上搜:“過年不回家”的時候,你會窺見成年人的疲倦和煩惱。
有個答主説,沒有避風港的孩子是不期待回家的,心理學上有一個詞叫“失望性情感隔離”,當回家與父母交流不再是互相理解,而是互相指責的時候,回家過年也從一件温馨的事情,變成了一件令人疲倦的事情。
在去年的大年初二,“過年吵架”登上了熱搜第一,閲讀量超過了2.4億,留言最多的一條是:原來吵架不只是我們家的保留節目。
如今春節的腳步又將臨近,回不回家過年,再次成了很多成年人的選擇題。
其實,哪有不願意好好過年的成年人,但究竟要如何過好年,卻是一個每年都會被討論的議題。
在這場關於儀式與情感的時代性討論中,個體的答案不是標準的,但一定是真實的。難得的是,知乎上的“吾輩”們正在努力共創一份“過個好年”的答案。
1、對於過年,他們心情各異
知乎答主“安然吳漾”一想到回家過年,就有點累。
雖然有八天的法定節假日可以休息,但她的腦子裏卻始終有跟弦,繃得緊緊的,絲毫不敢放鬆。
這根弦,並非來自工作,而是來自過年。她的過年,充滿了人情世故和相互攀比,老家的親朋好友似乎總要對她過去一年的生活做個評判。
更難的是,為了成全父母的面子,她不能擺爛,必須積極體面地“舌戰羣儒”。幾個回合下來,她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活得太差了。
和安然吳漾心情一樣複雜的,還有知乎答主“十七亞”。
她走向“團圓”的路上,充滿了父母長吁短嘆的催婚、親戚略顯生分的寒暄。
作為一個社會年齡上應該結婚的成年女性,十七亞是職場上的優秀女性。她想不明白,只是因為自己沒成為世俗意義上“別人家的孩子”,按部就班地結婚,過年回到家就成了被催婚的眾矢之的。
兩代人價值觀的衝突讓她不解甚至窒息,這和她理想中的回家過年完全不同。 但她沒辦法改變,只能選擇逃避。
其實,被催婚確實讓一些人對回家過年望而生畏,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人因為各種原因選擇不回家過年。有的人就是天生喜歡清靜,有的人討厭回家面對各種規矩,不回家過年不再是新鮮事,甚至變成了正常現象。
在大觀學者、知乎“吾輩問答”領答人孟慶延看來,大家選擇不回家過年的原因是複雜的。比如,當今社會人們的流動性在增強。拉長時間看,父母一輩從小到大都鮮少離開家鄉,社會流動性不明顯。
“21世紀後,由於教育或就業產生的各種跨區域的流動性變得非常強,由此這種不回家過年的現象也變得普遍了。”孟慶延向連線Insight直言。

60歲的知乎答主“獨行者”是嚮往熱熱鬧鬧過年的代表。今年,他迎來了自己的第五個本命年。隨着年齡的上漲,獨行者腦子裏經常浮現出一大家子人圍坐一桌過年的樣子。但隨着城市化的變遷,每次返回故鄉過年,村子裏的鄉民越來越少了,一些值得留住的儀式消失了,一種失落,一種惆悵湧上心頭。
今年,他決定提前一天出發,帶着全家到大妹妹家過年,重拾小時候的年味。大妹妹家在村子裏,有自家小院,現在他已經將家裏院子裝扮成了過年的樣子。
“農家除夕不夜天,煙花燈籠亮全院。子夜稍息五更後,街坊互訪拜蛇年。”又照進了現實。

年輕人過年時的焦慮,老年人過年時的孤獨,“**個體差異化也能引起共鳴”是問答社區知乎獨具特色的一面。**在知乎“吾輩問答”的“成年人如何才能過個好年?該怎麼重新定義「過個好年」”話題下,已經吸引超過956個答主回答,引發1332個關注。
這些充滿差異化、具象化的故事中,“過年”這一傳統意義上的團圓節日被賦予了更復雜的標籤。 在這個時代性的議題之下,有人“過年如上班”,有人“過年是躺平”,有人選擇坐一宿綠皮子回家過年,有人決定帶着父母去旅行。
這沒有好壞的區別,只是選擇上的不同。
孟慶延認為,社會變遷正在對人們生活各方面進行重塑。 伴隨社會發生諸多變化,交通基礎設施建設的發展,高鐵縮短了物理空間距離,改變了人們的出行和團聚模式,使日常團聚更便捷,過年回家也不再是唯一選擇。
2、成年人,過年只想重新“做個孩子”
在954個回答中,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一個詞“兒時的年味”。
大家對“兒時的年味”的記憶是不同的。
知乎答主“王小千”兒時的年味是被爺爺的煙花炮仗照亮的,是被奶奶熱騰騰的飯菜包圍的。
每到過年前,爺爺的小賣部裏,進了很多年貨,除了煙酒日用品外,有小朋友的零食,小玩具,還有過年送禮的禮品盒,非常豐富;奶奶從臘月中旬開始蒸饅頭,蒸好多好多的饅頭,有花捲,各種花饃,還有各種包子,像菜包、豆沙包、油渣包,印象裏這項工作要忙一整天。
爺爺過年必買的東西是煙花炮仗,而且是連同元宵節的也一起買上,過年高興提前放完了煙花炮仗,元宵節前再一定再去補貨。這個習俗如今傳承到王小千爸爸身上。

復旦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沈奕斐認為,“兒時的年味”是暢快大吃的話梅、“all in”的雞鴨魚肉、從頭到腳全新的衣服。沈奕斐成長在物質相對匱乏的年代裏,除了過年,這些在平時都是奢侈的食物。
不僅是物質上的滿足,還有精神上的放肆。 “兒時的年味”是“超國民待遇”般地聽大人講話,甚至插話;最重要的,是“過年不打孩子”的傳統,過年就是放肆地生活。
答主“老樹昏鴉”還記得小時候過年會有一筆“自由活動的資金”,想買什麼買什麼,就連熬夜都是一件有“儀式感”的事兒,因為大人們常説“熬夜一點,明年能長壽。”
答主們這些生動具體的碎片化回憶,拼湊成每一代人“當孩子”時過年的集體記憶。
當人們越去回憶兒時年味的濃厚,卻似乎離那時候的自己越來越遠。在沈奕斐看來,現在過年,那種物質上的滿足,精神上的放肆好像都消失了。過年不僅失去了原來那種超越日常生活的滿足,還成為了集中面對精神壓力的時候。
也是這種對兒時年味的嚮往,很多人在知乎看到被寵成小孩的成年人,會由衷地羨慕。
答主桃花盡香塵前幾天接到了大伯孃的電話,説家裏做了臘肉和臘腸,要寄一點過來,讓她嚐嚐味道,大伯在旁邊説,“你愛吃米花糖,我們明天去街上買了一起給你寄”。
過了幾天,桃花盡香塵的爸爸打電話説,今年大伯打視頻説寄了十幾斤,有臘肉臘腸和米花糖,快遞員説太重了不讓寄那麼多,大伯不同意“你大伯説人家小孩子就是很喜歡吃這個米花糖呢!”

桃花盡香塵收到大伯做的臘腸和棉花糖
那一刻,桃花盡香塵被觸動了,“他們説我是小孩子,一個40歲的小孩子”。
她懷念起兒時和大伯家一起吃團年飯的時候,作為一個成年人,她對年味的期待,更多是回憶小時候的自己。
桃花盡香塵沒想到這個回答火了,評論區擠滿了羨慕的聲音:“你們的親戚關係真好,我們只有各種勾心鬥角,恨人有笑人無,過年回家各種虛偽客套”“聽到小孩子三個字突然被感動到了”“請好好珍惜這份情誼,你覺得稀鬆平常的事,也許是別人一生都得不到的夢。”
當只想重新“做個孩子”的願望,與現實的差距過大時,春節究竟該如何好好過年?“吾輩”們給出了答案。
演員趙昭儀被這個話題吸引了。從過去為了壓歲錢嗑紅腦門兒的“小趙昭儀”,到現在擁有小侄子小外甥的“26歲趙昭儀”,比起做個孩子,她決定做個不掃興的大人。
她説,今年過年,她想帶着年味兒回家。 她想學會給鞭炮點火,帶着一筐筐砂糖橘上樓給自己的小侄子小外甥們吃;也想學會讓他們為了要到壓歲錢説些吉祥話,給他們買些過年小玩具,允許他們聚在一起玩平板電腦;同時想坐下來和媽媽一起包頓餃子,卡着零點端上桌子。
雖然不像小時候那般憧憬,但在王小千的心裏,春節始終是個特別的節日。是與家人團聚的日子,是放下工作給自己放假的日子。她希望她依然熱愛生活,珍惜與和家人每一次團聚,不為過年而過年,而是為了心中的歡笑,為了對生活的堅持和熱愛。
3、今年春節,如何才能好好過年?
在“吾輩問答”每一個體化的敍述中,我們都看到了成年人對“過年”複雜、真實、具體的情緒,也看到了他們的迷茫。迷茫的重點在於,當下的社會,如何重新“過個好年”?
在孟慶延看來,這個問題,註定沒有標準答案。
追溯到每個成年人本身,他們雖然有着獨立的人格,但並非單一的個體,他們有着不同的原生家庭和生活處境,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就孟慶延本身而言,他既是社會學研究者,又是一個剛過四十歲的“職場牛馬”,是典型的新時代80後。他覺得“過個好年”並不難,“做個孩子”、“安放牽掛”和“接受廢話”,是他的答案。
乍一看,這三個詞有些抽象,但如果將他們聯繫到家庭的具體場景中,則能感受到生活的智慧。
前兩個詞很好理解。“做個孩子”是無論多大,在父母眼裏都是個孩子,接受這個事實也是幸福;“放下牽掛”則是指牽掛既可以在日常,也可以在節日,既可以肉身相聚,也可以線上相逢,“錯峯過年”未嘗不是一種輕鬆的選擇。
第三個詞“接受廢話”,孟慶延對連線Insight笑言,這可能是最難理解的一點。
在很多人的觀念裏,過年和親朋好友,尤其是長輩的相聚都是“一年一度廢話大賽”。他們不由自主地嘮叨,表現出寒暄的熱情和關心,年輕人被迫聽着耳朵磨出繭子的客套話,像是一種“過年黑話”,也是所謂的廢話。
但仔細想想,人生本身就是由“廢話”組成的。如果真的去追求話語的“有用”,恐怕80%以上的話都是“沒用”的廢話。孟慶延的另一個身份是中國政法大學的教授,平時他對學生説的話,他也直言會有些廢話,但也必須要説。
這麼一想,這些“廢話”是親戚長輩對你獨有的“牽掛”,既然都聽了社會上的那麼多廢話,就也不差過年家裏人的這幾句嘮叨了。
更重要的是,孟慶延向連線Insight提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社會學角度的思考。本質上,即便在現代化進程中,中國家庭趨向小型化、個體化,但仍無法做到西方家庭中單一的橫軸式結構,中國家庭仍保留縱軸結構特徵。
這一社會家庭結構的影響下,中國人的生活狀態和情感模式是獨特的,即使多數人不與父母同住,但親子間情感緊密相連。所謂“母子連心”“父子一體”,父母與子女相互牽掛,甚至一方的情緒會影響另一方,我們很難對父母的不開心坐視不理。
清華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嚴飛則從代際關係的角度出發,為我們提供了新的思考:“過個好年”,不僅是物理距離上的回家,更是情感與認知上的重塑。
嚴飛提到,美國社會學家阿爾弗雷德·舒茨(Alfred Schutz)在《社會世界的意義建構》一書中提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並非固定不變,而是在不斷的互動和溝通中形成和發展的一種動態過程。
在嚴飛看來,春節期間,代際矛盾容易爆發,年輕人和父母常常因為生活方式和追求理念的不同而產生分歧 。 但我們不應簡單地將年輕人的 “叛逆” 視為對長輩權威的否定,而應看作是他們對自主選擇權和自我實現的追求 ;年輕人也不應該逃避代際矛盾,而要直面問題、解決問題。

嚴飛最喜歡父母過年包的餃子
關於“過好年”的討論,“吾輩問答”領答人用他們的故事、經驗、態度給用户提供了參考答案。
在知乎上,專業不意味着小眾,反而是認真,是更值得信賴。他們既是專業答主,也是普通人,是每個時代議題下鮮活的個體。
無論怎麼過,“過好年”最終都是要依附於具體的行動。在這場以個體,或是家庭為單位的聚會中,微小又具體的回答呈現了新一代人過好年的多種方式。
在“吾輩問答”春節特別策劃中,當承載深厚文化底藴的話題與彰顯時代特色的回答碰撞,每一代人都在這個古老的議題中成為主角,結合自身的理解和經驗,探尋契合當下時代特性的新答案。
不僅是“過好年”這一議題,還有很多人生中的難題,都能在知乎找到更短半徑的答案。
在知乎,每一代人都會有自己的問題,也會有自己的答案。多元化的視角、個性化的故事都能在這裏找到合理化的存在感。在這裏,每個人的故事都能被看見,每個人的差異化都能找到“世另我”,也構成了一個充滿人情味、具有時代關懷的知乎。
還有一天就是農曆新年,無論怎麼過,都要好好過,記得順着自己的心意過個“舒服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