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龍行動》：兩難困境中的“再次出擊”_風聞

文 | 更深的粽

作為一部再次征戰春節檔的軍事動作電影，《蛟龍行動》不出意外地承載了很多的希望和壓力。

它的前作《紅海行動》是當年的票房冠軍，同時，在《戰狼2》之後，成功撐住了“軍事動作題材”這麼一個重要的類型。

然而，之後似乎“再而衰、三而竭”，無論是後續的《空天獵》《長空之王》，還是林超賢自己的《緊急救援》，都沒有達到類似的高度。看來也只有《蛟龍行動》這種“正宗續作”才有望“再戰江湖”了。

潛艇片雖然在我國曆史上還是首次登場，但在世界舞台上，早已有“珠玉在前”，比如《獵殺U-571》《獵殺紅色十月》《從海底出擊》《K19：寡婦製造者》等等。

如果單從“如何創造一部讓觀眾滿意的中國軍事動作電影”來説，《蛟龍行動》這份答卷是沒有達到十分讓人滿意的程度（但我認為它是合格的），尤其作為《紅海行動》的續作來講。

所以，問題並不在於評論這部電影的各種細節和整體質量，而是論證它與我們心目中理想的軍事動作電影的差距在哪裏，以及如何實現？

回顧這些年國內外的軍事動作電影，可以發現有一些共性的問題貫穿始終。

第一， 關於“鋼多氣少”和“鋼少氣多”的問題。

這方面最鮮明的例子就是《壯志凌雲》第一部和第二部了。眾所周知，《壯志凌雲1》其實是美國空軍的“招飛”電影，而影片也確實塑造出了彼時美國大兵那種青春洋溢、志在翱翔的氛圍。

而當時美國在綜合國力、軍事實力上也無疑是冠絕全球的存在，因此，主人公需要克服的是自己的“心魔”，他需要歷經挫折後實現蜕變，最終達到“鋼多氣也多”的狀態。

而到了《壯志凌雲2》，美國在世界上超然獨霸的狀態正如主演阿湯哥的顏值那樣“一去不復返”，這時候再去鼓吹在技術和力量上的先進性已然不能打動觀眾。因此，我們非常“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看到了美國人居然拍出一部“氣多鋼少”的軍事影片，實在是讓人感嘆風水輪流轉。

然而，這其中包含的問題是一致的，即無論是軍事動作電影，還是其他所謂“重工業大片”，問題的核心還是在於郭帆導演那句話：“情感是最重要的。”

如果單方面突出武器的先進性，鼓吹器物的力量，必然讓人的因素“相形見絀”，而這與影片的人文價值性相悖。

而如果講人的話題，又不可避免要説到多個維度，這又陷入了“什麼能説什麼不能説”的兩難境地。説陽光的一面説多了，人物就顯得虛假，不立體；説灰暗的東西，又容易激發觀眾的負面感受和民族主義情緒，可謂左右為難。這就到了第二個問題。

第二， 關於如何在軍事題材中塑造人物的問題。其實這跟第一個問題是一脈相承。塑造人物，無非是塑造人與環境、人與人，以及人與器物（武器裝備）的關係。

這點上，《蛟龍行動》不能説沒有花心思。比如黃軒和於適以及杜江飾演的角色，就明顯觸及了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這樣國外軍事電影常見的題材。

然而，畢竟這還是一部“主旋律”為基礎的電影，因此影片對於當代軍人和軍隊的表現，必然還是會迴歸到“智勇雙全”的主題上。因此影片也頗為費力構築了各種“關卡”，無論是潛艇本身還是派出的蛟龍小隊，也確實經歷了各種艱難險阻。

然而，動作場面的堆積需要有清晰的邏輯線支撐，如果只是單純的激烈場面的對決，那麼很容易陷入另一種疲勞，正如同為港片導演邱禮濤在《莫斯科行動》中塞進了四種犯罪動作類型，結果卻讓觀眾疲勞一樣。清晰的邏輯線索和情感線索，仍然是類型片的剛需。

所以，在這個層面電影也頗為用心，無論是張涵予飾演的艦長層面，還是黃軒杜江的隊長層面，包括段奕宏的參謀長層面，以及王俊凱蔣露霞的隊員層面，都設置了一些橋段以突出人物性格，並體現影片試圖表達的價值觀。

但正如我們之前説的，“成長”是有代價的，而“強大”又是不容置疑的，當這兩者放在一起時，就必然出現誰需要服從於誰的問題。

讓我們看看歷史上是怎麼處理這個問題的。在經典的潛艇電影《獵殺U-571》中，影片一開始就設置了馬修麥康納飾演的副艦長晉升艦長失敗，因為比爾帕克斯頓飾演的上級質疑他“關鍵時刻不能做出中重要的抉擇而會影響整個團隊”。

影片也圍繞這一主線設置了劇情，先是行動中遭遇各種磕絆，後是上級帕克斯頓在行動中突然犧牲，麥康納不得不挑起重擔。然後是做戰略抉擇時遭遇隊員的質疑，在老船員的支持下堅持正確主張，並最終在決鬥中做出簡單的抉擇（犧牲隊員保證任務成功），達成“成長”與“勝利”的雙重目標。

而在國產主旋律電影中，這種“成長”與“勝利”的雙重主線需要非常精心的設置以避免“觸雷”。而最終我們看到，影片在幾點上非常艱難地實現了選擇和“平衡”，以達到最終的效果。

一個是王俊凱所飾演的聲吶員與張涵予飾演的艦長的衝突。在影片最後的“二選一”的困境中，王俊凱在巨大的任務壓力與艦長的權力意志下，最終堅持自己的感受排除了“干擾”（“別催！”）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這聲“別催！”真可謂是國產主旋律電影中石破天驚的一聲，在這個時候，上級壓力、環境壓迫最終仍然服從於專業判斷和技術邏輯，這可謂是“權力意志”與“技術意志”在特殊環境下的強強對決。我們似乎第一次在主旋律中看到了“技術意志”抗衡了“權力意志”，這可謂是一次不可多得的“高光時刻”。

第二則是對PTSD問題的處理。黃軒、於適和杜江飾演的角色各自有各自的心結，也需要在實際的戰鬥過程中去克服，以實現成長和超越。

從影片實際效果來看，這一段的完成度沒有那麼好，首先是因為影片為了觀看效果做了多段切割，而不同的人因為戴着頭盔穿着軍裝，又不停陷入激烈的打鬥，觀眾容易混亂；同時感情戲因為需要時空來回交織，又會破壞對電影緊張氣氛的沉浸感，因此最終還是不得不偏重武戲而注重文戲，造成整體效果“差一口氣”。

而最終對軍事電影不可避免的“犧牲”的處理，也是非常特別。讓很多女性觀眾不滿的是，上一部《紅海行動》中蔣璐霞飾演的佟莉一角曾讓很多觀眾印象深刻，卻在這一部中成了唯二犧牲的隊員（另一位為機電師老丁）。這也讓很多女性觀眾吐槽導演“厭女”。

我覺得這可能是來自於編導的某種理念，有可能是對這些年蔚然成風的女性主義運動的一種“潑冷水”，即提醒觀眾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事情對於普通女性來説是很危險的，尤其是戰爭、搶險等極端場合，因此無原則的強調“男女一致”是有問題的。

總之，我們看到《蛟龍行動》在各個方面都努力吸取前人的成果，也努力在做到最好的同時尋求突破。但同時，這類影片固有的功能性矛盾也依然在這部影片中存在。至於是不是有可能在下一部中做到完善，這就是創作者才能回答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