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爾維亞政壇大地震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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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 | 有理兒有面
2025年1月28日,塞爾維亞總理米洛什·武切維奇在貝爾格萊德政府大樓的聚光燈下,以“緩解社會緊張局勢”為由宣佈辭職。這位執政僅8個月的總理,戲劇性地終結了塞爾維亞前進黨(SNS)精心打造的“穩定敍事”,將一場始於混凝土坍塌的政治風暴推向高潮。
這場辭職絕非孤例:諾維薩德市長久裏奇緊隨其後遞交辭呈,總統武契奇更在事發前一天公開呼籲政府重組。這場政治地震究竟是迫於民意的“斷腕求生”,還是權力核心的精密重組?
坍塌的不僅是遮雨棚:一場事故如何擊穿“發展主義”神話
2024年11月1日,諾維薩德火車站遮雨棚的轟然倒塌,讓這座多瑙河畔的“歐洲文化之都”瞬間淪為血色現場。15名遇難者中包括兩名兒童,他們的書包散落在鋼筋水泥間的畫面,成為塞爾維亞民眾集體創傷的視覺符號。
這場被定性為“工程事故”的災難,迅速演變為對政府治理能力的全面質疑:涉事工程調查顯示其存在偷工減料、資質造假等問題,而涉事企業與執政黨要員存在利益勾連。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武切維奇正是以“基建狂人”形象崛起——他曾在2012-2022年擔任諾維薩德市長,任內推動的“城市更新計劃”包含該事故工程。
當民眾高舉“我們的血不是GDP的燃料”標語封鎖街道時,他們反抗的不僅是官僚失職,更是整個發展模式的合法性危機。
這種危機在數據對比中尤為刺眼:儘管塞爾維亞GDP增速連續三年超5%,但世界銀行2024年報告顯示,其基建質量指數在東南歐國家中墊底,公共工程腐敗感知指數卻高居榜首。
辭職背後的權力方程式:武契奇主義的“新陳代謝”
武切維奇的辭職聲明中,特別強調“與總統武契奇進行了長時間且有意義的會談”。這句話猶如政治密碼,暗示着這場辭職的本質——在塞爾維亞“超級總統制”框架下,總理從來不是決策核心,而是權力平衡的調節閥。

武契奇自2017年修憲擴權以來,已形成“總統主導外交安全、總理負責經濟民生”的二元格局。然而隨着經濟矛盾激化,這種分工反而讓總理淪為“背鍋俠”。武切維奇的前任布爾納比奇因環保抗議辭職,如今武切維奇又因基建危機下台,可見總理職位已成為執政黨轉移矛盾的制度性工具。
更值得玩味的是,武契奇在總理辭職前24小時突然呼籲政府重組,既搶佔道德高地,又將政治洗牌的主動權牢牢握在手中。
這場辭職或許預示着武契奇主義的升級:通過更換技術官僚面孔維持體制韌性,同時將權力進一步向總統府集中。而諾維薩德市長久裏奇的同步辭職,更暴露執政黨試圖通過“切割地方勢力”來重塑中央權威的戰略意圖。
抗議浪潮的“雙重面孔”:從道德憤怒到制度性反抗
與2018年環保抗議不同,此次席捲塞爾維亞的示威呈現出鮮明的代際分化。
老一輩抗議者聚焦事故追責,要求重建監管體系;年輕人則高呼“夠了!”,將矛頭直指威權治理模式。在貝爾格萊德大學廣場,學生們用投影將政府大樓外牆變成“腐敗紀念碑”,即時滾動政商勾結的合同細節——這種賽博朋克式的抗爭,標誌着塞爾維亞公民運動進入2.0時代。

抗議者的策略創新背後,是更深層的政治覺醒。
他們不再滿足於個別官員下台,而是要求重構“政黨-資本-媒體”鐵三角。當武切維奇宣佈辭職時,示威人羣反而爆發噓聲:“下一個是武契奇!”這種不妥協姿態,使得傳統“棄車保帥”策略首次失效,迫使執政集團必須拿出更具顛覆性的改革方案。
地緣政治的蝴蝶效應:歐盟、俄羅斯與“不結盟”的脆弱性
作為歐盟候選國和俄羅斯傳統盟友,塞爾維亞的政治動盪牽動着地緣敏感神經。歐盟委員會已在事故後緊急叫停對塞基建撥款,要求徹查腐敗鏈條;而克里姆林宮則迅速表態支持武契奇“維護穩定”。
這種撕裂性壓力,正考驗着貝爾格萊德的“不結盟”外交藝術。
深層危機在於,經濟依賴已使塞爾維亞陷入戰略困境。中國投資的鋼廠、俄羅斯控股的石油公司、歐盟主導的鐵路網,這些相互競爭的基建項目不僅加劇國內利益集團分化,更讓國家決策陷入“三方博弈”的迷局。
武切維奇辭職後,無論繼任者選擇親近西方或東方,都可能打破現有平衡,觸發新的政治地震。
後武切維奇時代:重建合法性還是走向威權升級
在辭職聲明中,武切維奇強調將“留任至新政府成立”,這種“有序退出”暗示着執政黨仍試圖掌控過渡進程。可能的劇本包括:
1. 技術官僚救場:啓用具有國際聲望的經濟學家重組內閣,重塑專業形象;
2. 民族主義轉向:在科索沃問題上製造危機,轉移國內矛盾;
3. 選舉博弈:提前舉行議會選舉,利用反對派分裂重新鞏固多數席位。
但所有這些策略都面臨根本挑戰:當發展主義敍事破產、抗議者拒絕“象徵性妥協”,塞爾維亞前進黨能否找到新的合法性來源?抑或,武契奇會趁機推動修憲,進一步強化總統權力,走向“土耳其式超級總統制”?
結語:坍塌時代的政治韌性測試
武切維奇的辭職,揭開了塞爾維亞“穩定奇蹟”的脆弱面紗。在這個巴爾幹國家,混凝土的物理坍塌最終演變為政治體系的系統性震顫。
當全球媒體將此事簡化為“又一場東歐政治危機”時,我們更需要看到其警示價值:在威權資本主義模式中,經濟增長與政治穩定從來不是線性關係,當發展紅利無法覆蓋治理成本時,再精密的權力機器也會被自下而上的憤怒熔解。
塞爾維亞的困境,何嘗不是後疫情時代全球治理危機的縮影?
隨着世界格局繼續變化,沒準塞爾維亞的故事,還將在多地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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