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很小，俠者很“大”_風聞

“降龍十八掌”從北宋傳至南宋，用掌的人從喬峯變成了郭靖，所練所求，不是武林排位，而是天下黎民。江湖、秘籍、南朝、金國，乃至大汗口中“東西南北四方可走一年”的疆土，都不及郭靖口中的“百姓”有分量。

作者 | 王重陽LP‍‍‍‍‍‍

編輯｜小白

排版 | 板牙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射鵰英雄傳》是金庸武俠作品中較為膾炙人口的一部經典，要拍好它並不容易。

原著也好，此前的影視劇作品也罷，都是長篇幅作品。其中涉及南宋末年草原力量興起，隨着郭靖、黃蓉的視角，場景不斷髮生變化。既有中原武林羣雄紛爭，也有大漠帝國四處攻伐。若是將其完全按照原著翻拍絕不是一部電影能容得下的。

好在徐克此番依然選擇劍走偏鋒，讓觀眾看到了一個很完整的故事。

在他執導的《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中通過大量倒敍穿插，將郭、黃二人的主場景置於蒙金之戰的時代背景中，用了將近十五分鐘將圍繞故事主線的來龍去脈鋪墊得很好——

郭靖為什麼冒着金戈鐵馬交互廝殺中被踐踏的風險，四處尋找黃蓉？

概因江南七怪在桃花島被殺，郭靖誤以為是黃藥師所為，真相大白後他追悔莫及。因此他尋遍江湖，卻趕上了一個時代的更迭。這也是影片開場交代的背景：

金廷暴虐，南宋權貴甘為僕從爪牙，草原諸部不堪忍受凌虐，舉旗反抗。身懷蓋世武功的少俠在尋人途中目睹了亂世種種民生凋敝，至此“何為俠”的主題在一開始就定了調。

這就是徐克在此前的作品中借人物之口所説的：

“大家都是皮毛骨肉血，何必把天下搞得亂糟糟的呢？”

所以在這部電影裏，徐克依舊竭力“去除神化”，俠士有情，大汗有愛，江湖路遠，黎民須護。這就是“俠之大者”的表達主旨。

01‍

亂世爭戰，俠者立世

首先必須得贊一下這部電影的戰爭場面和細節處理：

古代重裝騎兵對陣的殘酷性與真實感被很好地表現了出來。金國鐵浮屠與蒙軍鏖戰，戰場上通過多處士兵落馬被踩踏的瞬間讓人感到不寒而慄，忽見金人軍士落馬被兩重騎擠壓，慢鏡頭呈現鎧甲被擠碎的片刻，“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殘忍溢出銀幕。

然而浩瀚軍陣貫穿整部電影，逐鹿天下的年月裏殺戮成了習慣。視角不同，軍陣壯烈的意義不同。以郭靖（包括觀眾）的視角看來，修羅場裏就要以武止戈。

其次，故事發生在草原上，蒙語對白的使用很有亮點也更符合場景，包括郭靖（肖戰 飾）也使用了很多蒙語對白，這也符合原著中郭靖的成長史。

此處細節很重要，它旨在還原人物身處的環境，尤其是郭靖與大汗及安答拖雷（阿如那 飾）的語言轉換，雙方的蒙漢語切換隨着情境不斷髮生變化，讓人物的弧光更顯飽足。

此外，徐克也刻意使用人物剪影等表現形式把“江南七怪”和“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等形象進行模糊處理，塑造出史詩般的人物印象，這讓人在觀影時多了幾分肅然。

最後，武打特效方面採取“虛實結合”的方式，形意兼備，“西毒”歐陽鋒（梁家輝 飾）的蛤蟆功與郭靖的降龍十八掌對決那場戲煞是精彩。

尤其是歐陽鋒於萬軍之中欲取大汗性命，以一人單挑浩浩蕩蕩的蒙古大軍，已經走火入魔的歐陽鋒施展邪功，越過箭雨、戰弩、長矛、軍陣……長驅直入，只為拿下大汗人頭證明自己“天下第一”。

郭靖為保大汗性命，更為護全邊關蒼生，千鈞一髮之際使出降龍十八掌與之周旋，二人軍中對決時，通過郭靖周身運行的龍痕能看到力道的“動”之流轉，當郭靖使出“時乘六龍”這一招時也能看見多個物體上反彈的軌跡，將這一招“聲東擊西借力打力”的效果用具象視覺呈現了出來，令人目不暇接，尤其是“震驚百里”的呈現，讓觀眾完整看到武學中“力”的具象呈現。

因此視效方面，《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做得很不錯。

波瀾壯闊，白骨成堆。俠之大者，力挽狂瀾。

徐克帶給觀眾的驚喜很多，更主要的自然是主題“俠”為何物的具體呈現。

02

人物生動，俠味十足

人物刻畫上，我認為徐克較有深度地塑造了幾位主要人物。比如郭靖，他是“憨厚”而非“蠢鈍”，否則也練不成絕世武功，影片中對郭靖的重點刻畫是“俠”。

他兩次在大汗（巴雅爾圖 飾）誇讚其“中原功夫練得了得”和“是個英雄人物”時都點出了本片對“俠”的理解：

敢於站出來為黎民主持公道的人才是真英雄。

這也契合金庸的武俠精神內核：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最好的反例還是歐陽鋒，作為貫穿影片始終的反派，不僅外形上顯得弔詭，氣質上也凸顯出邪魔外道的自私霸道，這讓郭靖、歐陽鋒於邊關對戰有了正邪之爭的意味。

而黃蓉（莊達菲 飾）與華箏（張文昕 飾）的角色表現也很有新意。尤其是黃蓉在這部電影裏“調皮”味少了，電影裏的這段故事已到原著後期，黃蓉也見到了何為戰爭、何為江湖，所以這版黃蓉更顯成熟冷靜，包括在蒙軍大營中她通過丐幫傳遞給郭靖兵法之解，以及面對歐陽鋒幾次三番追殺下的沉着機智，更令觀眾對“蓉兒”有了更多維的理解。

另外“華箏”這個人物在影片中也有深入刻畫，包括再見郭靖時草原女子的粗豪爽朗，以及面對黃蓉時的憤恨不滿，此處有個細節：

華箏找黃蓉“決鬥”，二人對手時黃蓉失足險些掉下草棚，華箏一句“當心”，神情急切，見她無事後又要再戰，憨直性格十分可愛——

華箏未曾想殺了黃蓉，只是因為她將黃蓉視為好友，卻發現對方一直隱瞞身份。之於心地良善且愛恨分明的華箏，她自然是生氣的。

不過不只是可愛，令我動容的是郭靖拒絕大汗進攻宋土被軟禁，郭靖之母李萍（蔡少芬 飾）為成全兒子忠孝節義自盡，華箏闖入帳中第一反應是下跪叩首，直言“對不起母子”，為此不惜甘冒大汗處罰護送郭靖返回宋地。我覺得這也是一種“俠”——

郭靖是宋人，拒絕領兵攻宋也在情理之中。華箏冒死助郭靖離開的最大原因在於她重諾守義，片中從出場的活潑無忌到最後的塞外守望，華箏的“義”也是俠義，女子一諾千金，更讓人潸然感動。

今人復見武俠經典，於兒女情長處再品“俠”的意味，或許就是華箏面對郭靖訣別時不甘不願的那句：

“你還要尋那中原女子嗎？”

而郭靖，自然是尋到了心心念唸的蓉兒。雨夜二人奔赴相擁，一曲《鐵血丹心》沁透了觀眾的記憶，復又見這對家喻户曉的神仙眷侶歷經挫折，一時之間竟百感交集——

徐克是懂回憶的，無論黃蓉在軍中與郭靖遙遙相望，還是大漠孤城之下面對數萬雄兵，變奏版的《世間始終你好》都在提醒觀眾：

我們在看的不僅是一部全新的演繹，也是一種精神的傳承。

03

俠之大者，世間如一

《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比我預期中的要好。

作為“金（庸）粉”，我對這一部電影很滿意。

也許因為其中有我熟悉的“怪味”——

徐克是個妙人，他此前能把樣板戲《智取威虎山》改編成時長三個小時的同名電影，我全程看完。這次這部《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146分鐘）也一樣，改編之處很合理，細節之處很周詳。甚至它讓我想到原著系列第二部《射鵰俠侶》中，郭靖對楊過説出一番幾乎交代自己最終結局的話：

“守得住，守不住，談到後來，也總只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八個字。”

這也是本片最後郭、黃二人守護大宋邊關三十餘載的初心。因為在郭靖遇到楊過之前，他面對心不甘情不願的大汗時，同樣説：

“真正的英雄不是南征北伐，而是憂國憂民，永懷憐憫之心，那才是真正的俠之大者。”

至此片名中的“俠之大者”，也是郭靖對後來的楊過所道出的關於“俠”的詮釋。

我認為徐克在片名的考量中有一番傳承的見解。

春節檔很少出現武俠題材電影，徐克新作之所以讓我覺得頗有驚喜，除了視效細節等，就是立意的體現，演員的表現也很關鍵，好在都沒讓我失望。

郭靖守邊關，無論原著還是電影，都有一個基本設定：

朝廷昏聵，官吏罔顧百姓死活。此時百姓需要的不是“遊俠”，而是守護一方的大俠。中國人千百年來詠歎過無數豪俠，至金庸時“俠”的格局升級了，金庸武俠至徐克時又成了一種嘆息：

“降龍十八掌”從北宋傳至南宋，用掌的人從喬峯變成了郭靖，所練所求，不是武林排位，還是天下黎民。江湖、秘籍、南朝、金國，乃至大汗口中“東西南北四方可走一年”的疆土，都不及郭靖口中的“百姓”有分量。

徐克自然也有意無意間引發了關於“俠”，以及武俠電影憑什麼打動人心的探索。

説到底，飛天遁地都是小技，心懷天下的情懷對了，一曲《世間始終你好》足矣。

或許就像電影裏郭、黃相擁時，黃蓉説的那樣：

“你真想找，江湖很小。”

我想，徐克的“江湖”很大，大到裝下了中國人至善至純的武俠夢。更大到在今年春節檔裝下了中國人守望許就的家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