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2025年1月蒙古國正式恢復傳統蒙文！內蒙和外蒙居然使用不同文字_風聞

　　蒙古使用過多少種文字？

　　你知道嗎？蒙古國總統曾經在15年前簽署一項法令，從2025年1月1日期，蒙古國要正式恢復使用傳統蒙文，可能有些人會疑惑，現在的蒙古國人用的不是蒙古文嗎？還真不是。我們來看下來這張圖：

　　這是中國邊境城市二連浩特的一處售票站，招牌從上到下分別用中文、傳統蒙文、西裏爾字母（新蒙文）書寫，西裏爾字母其實就是俄語字母。

　　▲在蒙古國的首都烏蘭巴托，只有西裏爾字母的蒙古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俄語

　　傳統蒙文是寫給中國內蒙古的蒙古族看的，西裏爾字母（新蒙文）是寫給蒙古國人看的。這類三種文字並列的廣告牌在靠近蒙古國的二連浩特非常普遍，在內蒙古其他地區的招牌，則大部分只有中文和傳統蒙文兩種文字。

　　▲二連浩特某處車站附近的招牌。

　　中蒙邊境城市用兩種蒙文書寫，是因為，中國的蒙古族並不認識西裏爾字母（新蒙文），而蒙古國人則不是所有人都認識傳統蒙文。為什麼同是蒙古人，卻在使用兩種完全不同的文字？

　　2025年1月1日，蒙古國正式宣佈恢復使用傳統蒙文，放棄使用里爾字母（新蒙文），這中間有什麼故事？下面軍武菌就帶着大家從老照片中看看蒙古文字的變化歷程。

　　公元12世紀末13世紀初，在成吉思汗的引領下，蒙古民族於大漠之中強勢崛起，威震四方。然而，彼時的蒙古民族長期過着遊牧生活，雖有本民族獨特的語言，卻無成體系的書寫文字，成吉思汗深知若無民族文字，諸多構想難以付諸實踐。

　　▲1300年波斯伊爾汗國史學家拉施特為編撰的《史集》，書中繪製的蒙古騎兵。

　　1204年，蒙古人征服乃蠻部，俘獲了乃蠻國師、精通回鶻文字的畏兀兒人塔塔統阿，成吉思汗便命令他創造一種新的蒙古文字。

　　▲回鶻文的《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該書由玄奘弟子慧立依其口述初纂，後經彥悰補修而成，約在10世紀，該書由別失八里人勝光法師自漢文譯成回鶻文。

　　回鶻，作為我國古代一支歷史悠久的遊牧民族，與蒙古本為各自獨立發展的民族，不存在直接的傳承脈絡，但在回鶻的鼎盛之際，受中亞粟特人啓發，創造出了獨具特色的回鶻文字。

　　▲粟特文古信札。1907年，英國探險家斯坦因在敦煌西北的一個長城烽燧下發現許多粟特文書寫的信札，其中就是上圖這封裏面有一句“寧嫁豬和狗，也不願做你的妻”，滿是對丈夫的不滿和痛恨。

　　▲英國探險家斯坦因和他的團隊

　　塔塔統阿以回鶻文字母拼寫出一種蒙古語，再把蒙古語發音特點考慮進去，因此學術界通常稱之為“回鶻式蒙古文”。

　　▲回鶻式蒙古文書寫的《蒙古秘史》，作為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世襲譜冊，在當時稱作“金冊”，均珍藏於皇宮之中，由皇帝代代相傳。

　　▲回鶻蒙古文的手寫示意

　　這種文字字母都連在一塊兒，寫起來特順手，也很符合蒙古語的發音。所以，在成吉思汗的大力推動下，回鶻文字（亦稱畏兀兒文字）被確立為當時蒙古的官方文字。

　　▲回鶻式蒙古文字母表，回鶻式蒙古文是自右往左，從上往下書寫，因此南宋的孟珙在《蒙韃備錄》就稱其為“如中國笛譜字也”。

　　1246 年，成吉思汗孫子貴由汗致信天主教教皇英諾森四世，言辭強硬，要求教皇“應立即前來為我們服役並侍奉我們！那時我將承認你的降服”，否則視為敵人，信末盡顯蒙古統治者自信和蒙古實力的強大。

　　▲當時的蒙古橫掃天下，確實有這個資格讓教皇前來降服

　　▲貴由汗致教皇國書加蓋國璽局部，可以看到這個國璽是由回鶻式蒙古文寫成，信件內容用波斯文寫成，這是東西方在那個時代第一次對話，可惜的是貴由汗沒有等到教皇回信，因為他在位時間不足兩年就病死了。

　　1269年，元世祖忽必烈下詔，説是鑑於當時蒙古官方文字只有漢楷及畏吾字，便命令國師八思巴創“蒙古新字”，即 “八思巴文”。八思巴創立的“八思巴文”便以藏文字母為藍本，缺者從梵文借或變體補充。結合蒙古、漢、藏、梵、畏吾兒等多種語言的特點，字母多呈方形，以音節為拼寫單位，豎寫從上向下，移行從左至右，與回鶻式蒙古文書寫形式差不多。

　　▲圖片中左邊人物即為大元帝師八思巴，他是藏傳佛教薩迦派第五祖，西藏薩迦政權的創始者，元大都城的選址者、設計者、規劃者。

　　▲刻有漢語發音八思巴文的“大元通寶”，八思巴文實現了一字一音，優於回鶻式蒙古文，還能 “譯寫一切文字”，想法相當超前。

　　這種帶有“通用語”性質的表音文字八思巴文，迅速成為了元朝的“官方文字”，忽必烈不僅下令設立專門機構“諸路蒙古字學”統籌負責八思巴文的教學和訓練，還要求各級官員必須在100天內掌握八思巴文，南宋平定後，這種文字迅速推廣到了江南地區。

　　▲八思巴文的字母相對複雜，順利上手並不容易，其拼寫蒙古語時以音節為單位，致使語詞割裂，不易識讀，遠不如以詞為拼寫單位，更符合其黏着性特點的回鶻式蒙古文順暢。

　　怎奈回鶻式蒙古文根基深厚，元朝的統治者即便是大力推廣，也難讓八思巴文普及民間，儘管八思巴文大量出現於元朝官方文件的原件和碑刻以及銅印、牌符、錢鈔、圖書、題記當中，但從未在民間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推廣。

　　當元朝滅亡，蒙古統治者退回漠北後，八思巴文被廢棄，這場 “國際音標” 式嘗試，不過百年便落幕。

　　▲清朝的滿文借鑑了鶻式蒙古文

　　在之後的幾百年中，隨着藏傳佛教在蒙古地區的傳播，為了翻譯藏語與梵語的佛教經典，一些高僧先後創造出阿利伽利蒙古文、託忒蒙古文、索永布蒙古文，但是都沒有大範圍推廣成功。

　　▲索永布文主要用於宗教儀式和裝飾性用途，字體結構複雜且裝飾性強，因此未能在民間流行開來。在現代蒙古國的國旗國徽上的圖案，就是索永布文字母。

　　▲蒙古國旗上的黃色圖案其實是索永布文字的第一個字母。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後，外蒙古僧俗封建主集團在沙俄的煽動和支持下，第八世哲布尊丹巴被擁戴為蒙古大汗（博克多汗），宣佈脱離清朝獨立，正式成立“大蒙古國”。

　　▲1911年蒙古親王杭達多爾濟前往俄國尋求軍事支持

　　▲博克多汗的玉璽，上面從左到右分別是索永布文字、傳統回鶻式蒙古文、八思巴文字。

　　▲1912年11月18日，蒙古外務部給英法德美、比利時日本丹麥奧匈各國外交部的獨立宣告照會。

　　幾年後八世哲布尊丹巴去世，蒙古人民革命黨隨即全面接管政權，並將國家更名為“蒙古人民共和國”。隨着蘇聯拉丁化文字改革的啓動，蒙古國於1930年開始推廣文字拉丁化，並於次年正式規定“用拉丁化蒙古文書寫公文”。

　　▲中國在1930年代也試用過拉丁化文字，當時認為漢字書寫複雜，學習困難，改用拉丁字母更適合讓大量中國文盲識字。

　　▲中國拉丁化新文字是根據各地方言口音改化的，類似於方言拼音，大家可以試着拼讀一下，上圖是1938年上海話版的“大眾報”報紙。

　　▲蒙古在1930年代搞的文字拉丁化。

　　▲蒙古國推行文字拉丁化的宣傳海報，這個造型與美國山姆大叔的“I WANT YOU”有那麼幾分神似。

　　▲語言從娃娃抓起。拉丁化實行了兩個月就被叫停，官方的解釋是拉丁化拼寫方案考慮不周到，照顧不到蒙語當中的一些特殊發音。

　　然而，隨着蘇聯在1936年放棄拉丁化運動，蒙古的文字改革也逐漸停滯，不過國內關於使用拉丁字母、西裏爾字母和回鶻字母的爭論未曾平息。

　　進入40年代，蘇聯對蒙古加大了全面控制的力度，1941年，蒙古成立文字改革委員會，經過研究決定以俄語西裏爾字母為基礎進行文字改革，發佈命令推廣西里爾蒙古文，並於5年後將其定為官方文字。

　　▲正在學習西里爾蒙古文的蒙古牧民們，與回鶻體蒙古文相比，西里爾蒙古文更易書寫，書面語與口語一致，顯著提高了識字率。至1960年代，蒙古國識字率從2%提高至97%以上。

　　▲正在學習文化的蒙古人民軍軍人，無論在哪個國家，軍人都必須要有最基本的文化水平。

　　但與此同時，隔壁的中國內蒙古人並沒有接觸到這種新文字，他們仍然在使用傳統回鶻蒙文，於是兩國的蒙古人逐漸使用起兩種不同的文字。

　　由於蒙古國人回鶻體蒙古文的使用急劇下降，許多蒙古人難以閲讀蒙古歷史文獻，這一點於韓國非常相似。不過，蒙古國當局倒並不在意，因為他們很清楚要想跟中國南京國民政府劃清界限，徹底倒向蘇聯，文字改革那就是必然的。

　　▲蒙古當年全盤蘇化，訓練中的人民軍士兵頭戴船帽，手持“大盤雞”，可以説是跟蘇軍一個模子出來的。

　　1990年代蘇聯解體後，蒙古國想要擺脱蘇聯影響，走向自己的民族道路。於是1990年，首任總統彭薩勒瑪·奧其爾巴特爾發佈的第一號總統令，宣佈在1994年恢復傳統回鶻體蒙古文。

　　但是傳統回鶻體蒙古文在當今時代來看，存在重大缺陷，首先是結構複雜難於掌握；第二是多個音位使用相同字母而混淆；第三傳統蒙文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仍在使用的豎排文字，需要豎着寫，日常寫作很不方便。之後還暴露出一個問題，就是電腦中很難用鍵盤拼寫出回鶻體蒙古文。

　　1994年，蒙古國宣佈“舊西里爾文字為大眾文字，傳統回鶻體蒙古文為國家文字”，但由於經費短缺、師資不足等問題，改革未能取得實質性進展。

　　▲馬克思海報下的蒙古國小男孩

　　隨後為了靠近西方國家、熟練掌握英語，有人提出應該使用拉丁化文字，並在2003年蒙古國正式出台“拉丁字母國家計劃”，決心改為拉丁字母文字。

　　▲傳統回鶻蒙文、西里爾蒙文、拉丁蒙文

　　由於西里爾蒙古文的便捷性，拉丁化改革效果有限，導致西里爾蒙古文、回鶻體蒙古文和拉丁化蒙古文並行的局面出現。

　　▲蒙古國的護照上有索永布文的國徽，傳統蒙文、英語

　　之後的幾年裏，蒙古國又改口要求政府公文和信件必須使用傳統蒙文，公民的各種證件在使用西里爾蒙文的同時標註傳統蒙文。

　　▲蒙古國總統寫給俄羅斯總統普京的信

　　進入2010年，關於恢復回鶻體蒙古文的呼聲逐漸升高，在電腦中能夠輸入回鶻體蒙古文的輸入法也已經成熟，蒙古國正式宣佈，從2025年1月1日開始，全面恢復使用傳統回鶻體蒙古文。未來，西里爾蒙文可能會逐漸消失，傳統蒙文則會全國普及。

　　▲現在電腦已經可以流暢的排版回鶻體蒙古文

　　▲伴隨着蒙古民族意識的甦醒，該國儀仗隊軍服也改成了傳統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