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説大廠不養懶漢?——説説我記憶中的國營大廠_風聞
我的天空123-6小时前
年還沒過完,退休工人階級“大火柴”照例又回憶起計劃經濟時代國營大廠的幸福生活——無非還是大廠食堂午餐的燒排骨多麼美味、大廠澡堂子走出來的女工們如何婀娜、以及大廠車間高温補貼又是豐厚之類。大火柴最後得出結論: 那時候的大廠生活不僅美好,而且不可能養懶漢。
我也是在大廠的大院裏長大的,但我關於大廠的記憶跟大火柴並不完全一樣。在我看來,再沒有比計劃經濟年代的國營大廠更適合養懶漢了。
那時候國企裏是有不少責任心強技術也好的好工人,但懶漢也有的是。從制度設計上講,如果某工人就是天天磨洋工,你能奈他一個工人階級何?你有什麼有效手段激勵他?又有什麼手段警示處理他?
他出身好、不偷不搶不亂搞女人更不講反動言論,無非就是不認真工作幹活磨蹭出工不出力,你敢扣他一分錢?該調級時你敢不給他調?在那個年代,他一個不好好幹活佔公家小便宜的工人階級,你能拿他怎麼樣?
那時候我還在上學,車間裏工地上我沒直接深入的觀察,只是那時經常聽長輩們講懶漢們上班是如何偷懶,而且我天天親眼看見在廠裏工作的眾鄰居們如何不到下班點就溜回家或上街買菜。有一件事我是有直接的深刻印象的,直到今天仍記得,那就是在廠機關理髮室理髮。我雖不是職工,但做為職工子女也是在廠機關理髮室理髮。理髮確實憑票,廠子裏每月按人頭免費發票,要是你家票不夠用可以自己到會計室買,一張1毛還是5分記不清了,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理髮需要長時間的等待以及不斷有人插隊。
機關職工加上家屬上千人,但那兩三個理髮員就跟大爺一樣。其實正常情況下排隊理髮的人並不多,通常坐不滿一條長椅子,但理髮仍需要長時間等待,等兩個小時很正常。一是因為理髮員磨洋工,聊天喝茶上廁所弄這弄那,反正一上午理不了幾個人。二是因為不斷有人插隊——在計劃經濟的國營大廠,即使你是個微不足道的理髮員,也意味着你掌握了某種可以“開後門兒”的權力:只要跟理髮員熟,你就可以免於等待或少等待,而且插隊可以無所顧忌無需顧及別人的感受。那裏候,除非你是領導,普通人想快點理上發就得跟理髮員套近乎比如給他遞根煙,所以理髮員們的耳朵上總是夾着幾根煙卷、而理髮工具櫃的枱面上則放着更多的煙捲,全然不避人——在那個年代,收受點小賄賂不丟人,反而是“有本事”的體現。我們小孩沒辦法只能等。當然,大多數大人也跟我們小孩一樣耐心等,反正那時候隨便找個理由離崗幾小時很平常,在理髮室長椅上坐着吹風扇聊大天總比干活強吧。但我不喜歡等待,那個時候學校放學早,又沒啥家庭作業,所以長時間的等待理髮就等於佔用了我的玩耍娛樂時間,我憎恨等待,所以對此印象深刻。
如果趕上快到中午,理髮員們不到12點就早早收工去吃午飯,全然不顧還有顧客在等着理髮,顧客們通常不會也不能抱怨,因為他們在自己的崗位上也是這麼對待別人的 ;吃完午飯大爺們還要睡兩個多鐘頭午覺,下午磨蹭到3點多才開工幹活,5點多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人家大爺就趕人關門走人了。所以那時候理髮也不是件容易得到的事。
這是我親身經歷的,見微知著。所以你大火柴説什麼那個時候工人不磨洋工國營大廠不養懶漢,我信你個大頭鬼!
看你大火柴的文章,全是描寫你當年如何在大廠食堂吃喝、領洗澡票、到文化宮看電影、到廠醫院打針拿藥之類,可以想見你當年是怎麼工作的。你那廠子為啥黃了?無非就是吃喝的人太多、認真幹活的人太少!產品沒有競爭力,虧損累累,國家背不起了,怎麼可能不黃?如果你企業大把大把賺錢是你們市裏下金蛋的老母雞,人家供着你們還唯恐怠慢你們,怎麼會讓你們下崗買斷你工齡?
我父母都是國營大廠的,國營大廠啥樣我不知道?我父母的廠,除了沒有火葬廠,廠裏啥都有,廠醫院幼兒園中小學技校職工大學工人文化宮文工團甚至連公安處檢查院法院都有,養着大批與生產無關的人。那時候稍有門路的人都跟大火柴一樣拼命往機關裏鑽,廠機關和直屬單位有事沒事一大堆部門一大堆人,工廠像個衙門一樣。計劃經濟的大廠,抱殘守缺不思進取,產品幾十年一貫制從50年代賣到80年代基本沒改變;都到1990年代了,蘇聯50年代援助的二戰時期的技術設備還在用;還養那麼多閒人,企業怎麼可能有市場競爭力?所以,到1990年代,市場一開放,南方民企及外資發展起來,大廠立即稀里嘩啦根本競爭不過人家。產品沒人買,虧損累累資不抵債,發不出工資,政府財政又背不起,廠子能不黃嗎?不轉制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