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都難走出,戰爭創傷應急心理障礙!_風聞
王若愚-自由撰稿人-太行山下1分钟前
昨天發生的故事,在我腦海裏久久難以平復。
早在1個月以前,關係最好的同事就約定了這個週六,一定要去他家裏聚一聚。加上我在內,一共有6個同事去了他家,把不大的房間擠得滿滿當當。
直到這時,我們才知道聚會的主題是,慶祝同事的老爺子66週歲的生日。當時也有些疑惑,這也不是什麼大生日,為啥同事這麼重視呢?
老人家穿着一身紅衣,喜氣洋洋,和我們每個人都客氣地握手。因為和老人家不太熟悉,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説了些恭維的話就止住了。不過好在很快就開席了,等我們上桌一看,瞬間都震驚了——桌子上整整擺了12瓶夢之藍。
同事舉起酒杯,言語中有些哽咽,説今天是老爺子過生日,請來的也是關係最好的同事,同時也是據他所知酒量很大的同事。今天過來只有一個任務——就是陪着老爺子喝盡興。
好酒、好菜,大家自然吃得盡興、喝得盡興。只是大家有個疑惑,平時這哥們看着挺節儉的一個人,怎麼今天突然這麼大方,花了幾個月的工資只為這一頓飯?
同事是第一個倒下的,他喝最後一杯的時候,説:“爸,我知道你心裏藏了很多事,我也知道你這麼多年一直借酒消愁。只可惜兒子酒量有限,從來沒有把你陪盡興。今天是你過生日的好日子,媽也不在了,再也沒人管你了,你就放開喝,一定要喝盡興!”
同事悶頭倒下了,我們幾個兄弟就輪番上陣,一杯杯陪着老爺子喝。老爺子也是來者不拒,左一杯又右一杯。能夠看出他的酒量確實挺大的,但是也架不住我們人多,慢慢地就顯出醉態來了。我們其實大部分都到量了,也怕喝多了出事,一時間酒桌就安靜下來。
老人家突然老淚縱橫,説這麼多年,家人都罵他是酒鬼,喝醉酒就會鬧事,連兄弟姐妹都斷了聯繫。他説,只有酒精才能麻痹自己,只有喝醉了酒,才能從曾經的經歷中走出來。不喝些酒,他是睡不着的,只要一閉上眼睛,曾經的那些戰友就會在他腦海中晃悠。
老人家越説越激動,一下子撩開了秋衣,上面赫然留下了兩道深深的傷疤。他説現在身體差了很多,前段時間去醫院做了檢查,到底有啥毛病兒子也不願意説,能盡興一次就是一次吧,他有預感,以後估計很快就要去跟老戰友會合了。
老人家步履蹣跚,從箱子裏掏出了四個有些年代的本子,我們翻開一看,上面赫然寫着“戰爭日記”。
經老人家同意,我拍攝了部分內容,並進行了整理。以下,就是原文——

劇照《高山下的花環》。
2月15日
我們進行了全面的準備,捆炸藥包、發子彈、手榴彈,發乾糧壓縮餅乾,救護傷員等等工作,緊緊張張準備了一天,第二天又將揹包捆綁了起來,在天未黑之前我們連隊黨支部又進行了宣誓也就是戰前動員;為了保衞祖國,為了保衞人民,為了祖國安寧,為了不受外來侵略,為了狠狠打擊侵略者,我們願將自己的青春奉獻給偉大的祖國,我們堅決執行上級命令,寧願前進一步死,決不後退半步生。我們堅決執行上級命令,叫我們攻,我們攻如猛虎;叫我們守,我們守如泰山;叫我們穿插,我們要像尖刀一樣插進敵心臟,打他個人仰馬翻。我們只要還有一個共產黨員,指揮就不間斷。從團到營,從營到連,從連到排,從排到班,人人都要表決心,向黨向人民宣誓,為祖國為人民為家人殺敵立功。
2月16日
夜晚我們準備出發,每個戰士輕裝帶上槍、子彈、手榴彈、雨衣、挎包、水壺、炸藥包、砍刀、洋鍬。整裝出發之前,指導員帶領全連同志向黨向人民宣誓,宣誓以後開始出發。路上到處是一片黑暗,森林深處只有野生動物的聲響,更聽不到有人走路的腳步聲,更看不到今晚在邊境有成千上萬的解放軍已經深入到敵軍陣地前沿、做好一切戰鬥準備,隨時將要發起進攻。路上傳遞了各種口令,例如“不許説話”“注意進入敵戰區”“注意不許發出響聲”“左臂白袖標”等等,我們緊張的走着,剛剛下過雨的山路很滑,跌了跤就是一身泥巴也顧不得,爬起來繼續跟上隊。當到達進攻陣地之後,大約在11點30分左右,連隊命令馬上挖貓耳洞,我們馬上拼命的挖了一個自己的貓耳洞(自己的藏身之所)。

劇照《高山下的花環》。
2月17日
早晨天剛剛有一點亮,6點40分,我們全線發起了進攻。這時炮聲像打雷一樣,也就好像在自己的頭上爆炸一樣,震天動地、震耳欲聾,連隊馬上命令進攻。當我們攻進敵人的障礙物雷區和竹尖地之時,前面的爆破組已來不及爆破,只能用手撥、刀砍。
20分鐘我們就有好多同志已攻上山頭,由於初戰,先上去的許多同志都已負傷、或犧牲,這時我也跟着大部隊向11號高地進攻,我基本上還是跑在部隊的前頭,爬上公路,向陣地進攻,突然敵人的重機槍開了火,壓的我連頭都抬不起來,這時我靈活的佔領有利地勢向敵人運動。
突然我剛爬過草叢,就在前邊時一片開闊地,無法靠近敵人,這時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彈坑,我急忙滾了進去,當我剛爬進彈坑就被敵人發現,重機槍拼命的掃時,“唬”一聲,加農炮就在我的頭上非常近飛過,一下子將我的帽子都吹掉了,這時我心中暗想如果炮再近一點我肯定會被打中,所以我覺得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必須馬上轉移陣地,我的想法剛結束,突然又是一顆炮彈落在旁邊轟的一下炸響,當時我的耳朵像被震聾似的,但腦海中就一個想法,必須馬上離開此地(彈坑)。所以我已顧不上外界的一切危險,重機槍壓的非常嚴,打的地上泥土橫飛,久久的聲音特別實,這時我剛爬出彈坑有二十公尺的地方,轟的一聲又一顆炮彈正好落在我剛才所在的坑裏,一聲爆炸聲,漫天的泥巴鋪蓋我一身,比下雪還要厚,看到這種情況,我心想我是多麼幸運呀,要不,就連屍體都不會找到的。
這時敵人的機槍還在噠噠咯咯咯的響,我們吹起了衝鋒號,但敵機槍壓的上不去,這時又停了下來,連隊馬上請求營炮兵支持,只聽到處炮聲四響,敵陣地前沿捱了幾炮,接着突一聲巨響敵人的重機槍再也聽不見響聲了,連槍都去見馬克思了。敵機槍一停,我們馬上攻上11號高地,沒有被打死的敵人四處逃竄,有的被我們當場打死了,有的頑抗的敵人統統都被打死了,不舉手投降的也統統被打死。我們只用20分鐘衝鋒,20分鐘佔領陣地,5分鐘收拾陣地,只用了45分鐘就結束戰鬥。
這場戰鬥我們死了4個人、傷了16個人,七班長、九班長、七班副,還有七班的一名戰士共4名同志為祖國顯出了自己的生命。
2月17日下午1430,我在戰壕裏火線入黨,成為一名預備黨員,並榮立三等功,提升九班當班長,後又調到七班當班長。戰壕裏條件簡陋,文書用筆記本畫了一個黨旗、黨徽,我就是對着這面“黨旗”,舉起右手鄭重宣誓的!
這時因為初戰在進攻之中各班的人員都跑散了,在我所在的一段陣地上,當時人心惶惶,各顧各人,看到此種情形,我想到如果沒有一個人出來給大家鼓舞士氣,於是我馬上站出來,領導帶給大家搶修工具,補充彈藥,擦拭武器,並動員每一個有戰鬥力的人,自挖一個貓耳洞,並組織大家把藥品讓給傷員,動員有乾糧的同志拿出來,大家平分吃,就這樣一直堅持到18日凌晨。
2月18日
我帶領十幾位同志平安地撤回祖國,挖貓耳洞原地休息,並擔任警衞炮兵的任務。南方的天氣,或冷或熱,到半夜冷的發抖,因為衣服穿多了,行動不方便,再説了我們的絨衣都在原地,也不可能拿回來,我們的短褲因為跑起來不方便,容易捲上來,所以也都脱掉當擦槍布了,襯衣因為太髒,又沒得水洗,白的已穿成黑襯衣了,也變成擦槍布了。
貓耳洞裏的生活:由於我們都穿兩件衣服,一到半夜,冷的縮成一團,小小的貓耳洞人只能鑽進去之後兩條腿盤起來,由於貓耳洞陰冷潮濕,加上我們穿的又少,兩個膝蓋痛的要命。每天吃的都是壓縮餅乾,喝的又是冷水,有時連冷水都沒得喝,有時連隊做一些飯,我們沒有飯碗,筷子都沒有,值得用樹葉、樹枝來代替碗筷。
站崗執勤,每天晚上都要擔任繁重的執勤,有時甚至會熬通宵,疲勞的夜晚,兩隻眼睛光是打仗也好像大腦神經失去知覺一樣,但思想一直還是在想着看着前方,注視前方之敵,每天晚上或白天睡不多少,今天在這兒住,明天馬上在那兒蹲,每天都要換地方,清晨山上的露水很大,腳上的鞋子被雨水打濕,腳被泡的很大,擠的難受,也無法脱下來曬一曬,怕萬一有情況,則跑也跑不起來,再説腳臭的不得了,如果鞋子脱下來,則是三里五里都能聞到臭味,要説內衣,那便是如此。
2月26日
今天我們接到擔任營預備隊的命令,沒想到沒過多久,由於前邊發起進攻不順,下午1530我們由預備隊轉入主攻,命令一個小時加入13號陣地的戰鬥。接到命令後,我們向前進發,可是當我們到102高地向103高地前進在兩高地中間時,敵人用高射機槍、120迫擊炮、100炮向我們猛襲過來,我們被壓在兩陣地的之間,排長命令我們前進,同時請求上級炮火支援。我們是先頭班,我在第一個邊跑邊看,敵人的高射機槍打來的子彈在我前邊的地上揚起漫天的灰塵,炮彈不停的在我的身邊爆炸。
當我們到103高地前邊時,又受到敵人猛烈的火力壓制,排長請求營炮火支援,敵人火力被稍微壓制,我們藉此機會迅速前進,當我帶領一個班迅速通過104高地接近302高地前沿時,敵人的火力壓制非常猛,我們不顧一切向前躍進。
當時我正在通過一片稻田時,突然我掉進泥沼地裏,泥沼一直陷到膝蓋上邊,我前邊只剩十多米就可以到達對岸了,可是這時我全身卻一點勁都沒有了,無可奈何想算了,反正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死就死吧!先打開水壺喝口水再走,我喝水以後感覺身體恢復一些,於是又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對岸爬去,等我爬到對岸時看到班裏的同志都在那裏,我清點了一下人數一個不少,便又組織他們繼續前進,八班在左側,九班在中,我班在右側。
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下,我們突破了302高地前沿,而後又迅速向縱深發展,敵人在我們猛烈的衝擊下漸漸不敵向後撤退,我迅速爬進前沿第二道戰壕,跑到全連的最前頭,我正向前搜索,突然看見兩名敵人向302下沿射擊,我和一班副向敵人扔了兩顆手榴彈,當場就讓他們見了閻王爺。
接着我們迅速向前推進,在運動中我突然聽到我們上邊有動靜,敵人可能發現我們了,我馬上叫一班副向後退,當我們剛剛退後沒多遠,就見幾顆手榴彈在剛才蹲的地方冒起了濃煙,我們根據判斷出敵人所在的方向,便又回擊了幾顆手榴彈,接着硝煙我們又向敵人縱深發起進攻,這時敵人抵擋不住,便拼命向後撤,他們邊打邊撤,我們邊打邊追,突然一顆手榴彈在我們兩人中間落下,眼看就要爆炸,我叫了一聲“躲開”,我剛喊完手榴彈便爆炸,當時我掉進一個貓耳洞裏,一班副身體躲進貓耳洞,手在外面被炸傷,我馬上替他包紮一下,我便迅速繼續前進,因為我們不向前打的話敵人馬上就會打過來。
這時前邊只有我一個人了,我拼命的追趕一個人敵兵,結果這個傢伙跑的跟兔子一樣,跑到一個隱蔽部洞口占有利地形向我還擊,我又向他還擊,本來想迅速向前衝擊,可是我前面的敵人拼命阻擊我,頭頂又有敵人的高射機槍封鎖面上陣地使我們無法前進。
等了一會兒,又上來了我連的一個火箭筒射手,我指揮他摧毀了一個隱蔽部,而後我要他裝了彈,換個位置,把高射機槍打掉,可他沒有聽我的話,當第二次架槍剛一抬頭,不幸中彈光榮犧牲,當時我替他包紮,他睜着兩隻眼睛,但眼中漸漸失去光芒,我心中非常難過,用手將他睜開的兩隻眼睛合上,讓他安息,他的鮮血和腦顱液染紅了我的衣服,這時我的心中更加的仇恨敵人。我看到兩個負隅頑抗的敵人傷兵,我便用槍對準他們胸口打了很多槍,結果了他們的狗命。
當我們運動到敵人的背側時,敵人還不知道我們會上來的這麼快,我在戰壕中到處找敵人,可我沒想到早些被敵人找中了,他瞄準我的頭,當我一發現有敵人在瞄準我,便迅速一歪頭,只聽耳旁“呼”的一聲,子彈從我的頭邊飛過去了,當時我嚇了一身冷汗,便馬上拔手榴彈投了兩顆,這傢伙立馬去見了上帝。
我們一直到天黑才拿下13號高地。天黑了,伸手不見五指,肚子餓了也整整一天沒吃東西了,餓的我精疲力盡,得想辦法找些吃得東西,這時六連的同志也上來了。我想我們打下陣地天黑了,和連隊已失去了聯繫,得先和連隊取得聯繫。我帶着班裏的一個兵,因為戰壕裏都是人,只得爬到上面走,好不容易才找到排長,問明瞭情況,排長告訴我排的方向位置。並聽排長交代任務:防止敵人夜襲,絕不能丟失陣地,絕不允許一個敵人上來。
我接受任務後,便更加警惕的注視着前方。突然,梭的一聲一枚手榴彈落在我們的左側,我們迅速向右翻滾,突然又一顆手榴彈落在我們的右邊,我們又馬上向左翻滾,當我們剛防過兩顆手榴彈還沒來得及反應怎麼回事時,只聽到一梭子彈又向我們射來,我當時一想不好,敵人就在不遠的地方,如果不壓下去我們會吃虧的,我毫不猶豫的端起衝鋒槍向敵人射擊,由於是晚上,也不知道打沒打中,這時戰友説:趕快轉移位置!他的挎包、水壺、洋鍬、帶子都被打斷了。我説:都丟掉,把水壺留着。我們轉移了一個地方,我向他要了一塊壓縮餅乾吃。
2月27日
中午,敵人的炮擊跑打的很猛烈,部隊傷亡很大,戰壕裏的死人躺在地,地上的鮮血一汪一汪的,受傷的同志戰壕裏面排滿,抬都來不及,我們一時接到撤的命令,炮炸的太厲害,稍微停一下,打的不太猛烈馬上又接到上的命令。一個班長雙腿被炸沒了,我正好沒有子彈,便將他的彈夾拿來用。
……

劇照《高山下的花環》。
同行人中有兩個退伍軍人,他們站起來整理了衣裝,鄭重地給老人家敬了個軍禮。老人家滿眼淚水,顫巍巍地舉起了手,向他們回禮。酒桌上又掀起了新一輪的敬酒熱潮。
我已忘記後面的“戰鬥場景”了,只記得晚間醒來的時候,屋子裏只剩下兩三個人了。老人家已經睡着了,臉上有着兩道乾涸的淚水,嘴角露出的卻是幸福的微笑。
今天早上,和同事聊起昨天的喝酒,他給我發來一個名詞:“戰爭創傷應急心理障礙!”
同事説,從他記事起,他爸爸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每天就是悶着頭幹活,掙的錢不少都拿去買了散裝的白酒。他爸爸沒事就喝,電影《高山下的花環》也看過很多遍,看一次哭一次,哭完就喝酒,哪怕只有幾顆花生米,都能喝完大半斤。媽媽擔心爸爸的身體,也心疼錢,一再發火吵架,可爸爸還是喝。
他爸爸喝酒盡興還好,往往還能睡着,第二天啥事沒有。如果沒喝盡興,他會抓着別人追着喝,還在地上爬戰術、做仍手榴彈的動作,一邊喊着一些人的名字、一邊哭。久而久之,就成了有名的“酒鬼”“酒瘋子”,親戚都不敢和他爸爸往來。老人家越發孤獨,所以也越發離不開酒。
在很長時間內,爸爸都是同事的童年陰影,讓他在親戚和同學面前都抬不起頭來,一次次被人嘲笑。直到他讀高二時,他爸爸拿出那四本日記,記錄着從入伍、戰鬥到退伍的全過程,他既為戰爭的殘酷而震驚害怕,又為爸爸始終走不出戰爭陰影而憂愁。就是從那時起,他理解了爸爸,但為了他的身體,也儘量勸説他別喝酒、少喝酒,可以用安眠藥來取代,但是他爸爸説安眠藥沒有酒“得勁”。
去年底,他特意給爸爸做了一次全面體檢,多項指標都不容樂觀。後來他也想明白了,老人家能喝酒的日子也不會太多了,不如讓他喝個盡興吧!
他爸爸有句話,讓他印象深刻:“當年,在貓耳洞真冷啊,冷到沒辦法,就搬屍體來禦寒,那個時候是生存慾望戰勝了恐懼心理。現在,年級大了,反而越來越沒出息了,心理就只剩下恐懼了……”
透過同事的述説,我更加深刻理解,戰場的炮火硝煙,戰友的喋血當場,青春的熱血奉獻,在他們的腦海中深深地打下了烙印。後來,有不少這樣的老兵終其一生,都在撫慰曾經的傷痕;他們只有一個簡單的願望,只不過是在酒醉之後,能有片刻的安寧。
這時,我許下一個小小的心願,只願以後每年的生日,都能陪着老爺子好好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