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VS李小江:中日女性主義道行比較_風聞
余亮-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院长助理-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门卫大爷37分钟前

李小江(右)與上野千鶴子(左)對談(2004年,東京)
有一陣子沒學習上野老師了,今天看了她20年前和中國學者李小江的對話(李老師幾天前剛去世)。讀下來,我覺得活該上野能做當代女拳王呀,當年她那種氣質、三觀就和今天的拳擊界太相投了。20年了,她終於等到了中國粉絲長大。
對話一上來,就是上野的招牌式聲東擊西——她説:“你讓我們知道中國也有自己的女性學,不是進口的,是獨創的,有中國自己的特色。”我可是誇你啊,原來你們中國也有女性學呢。“我們在日本原來很自豪,是我們創建了日本的女性學,我們是開拓者。”嗯嗯,上野老師牛!
接下來上野塞了個帽子給李小江,説:“你説日本的女性主義是在西方的影響下出現的,我不同意。我們日本婦女獨創了自己的女性主義,有充分的理由,也有充分的必要。”
問題是,我沒看到李小江説“日本的女性主義是在西方的影響下出現的”啊,這如果不是編輯的失誤,那就是上野招牌式自説自話、無中生有。後面她還説:“我運用他(馬克思)的理論,發現了家務勞動問題。這是一個突破口,連接了‘家庭’和‘市場’這兩者之間的關係,這個貢獻很大。”原來自誇好急好誠實呢。
至於她運用馬克思理論,馬老師的粉絲們別多情,上野説了,“我並不是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主義對我不是信仰,我是把它作為理論武器。”這話她在其他地方也説過多次。馬克思主義一直是被她逆練為精緻利己的武器,往下看,
比較震驚我的是,她質問李小江:
“(你)説到社會主義能夠最廣泛地解放婦女,我很驚訝,難道真是這樣嗎?資本主義國家的婦女就一定是受壓迫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婦女就一定是解放的,你是這樣理解的嗎?”
蘇莉dawoer,公眾號:海螺Caracoles紀念丨李小江 *上野千鶴子:“主義”與性別
我就説,我們一些天真善良的左翼人士,不要看人家披着馬克思的皮就當做同道。人家在不同文章裏,時不時就要陰戳戳貶低、否定社會主義國家的婦女解放成就。2004年對話李小江,她年紀還不夠大,道行還不夠深,比較直露,平時的論文句句在説女性根本上受壓迫,是個男人就有父權原罪,她反資反帝反父權,面對李小江卻開始為日本資本主義爸爸辯護了,屬實非常孝。
她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以至於禮貌厚道的李小江都忍不住給她一個反擊——“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參加學生運動時,你的性別意識和階級意識是什麼關係?你的家庭屬於什麼階級?”
她説自己是中產階級,不想做媽媽那樣受父權壓迫的女人,跑去參加1960年代日本學運。但她聽到男生認為女生武力不行,還有男生説我們是“公共廁所”呢!“共產黨一回家就搞天皇制”。於是研究女權去了。
她説:日本共產黨只承認“階級”問題不承認“性別”問題,批評她的女性學,好在共產黨在日本是極少數派,但是你們在中國麻煩了,共產黨執政啊,還能讓你李小江搞女性學?李小江告訴她不是這樣。上野的意思是隻有資本主義能救女性學。可是你看她今天版税都是在哪國拿的……
李小江有中國革命經驗,認為雖然性別因素重要,但不是唯一重要,必然要和其他問題一起考慮,相比日本,中國革命全面打擊了中國家庭父權,婦女出門工作,不需要看父親、丈夫的眼色,自己就很佩服能頂半邊天的母親一代,雖然她也會反思那種男女平等的問題。
然後上野接話又來戲了——“你下放農村的時候幹很重的活,你挺住了,不吭氣。這讓我想到日本一些公司中管理階層中的婦女,她們也面臨着‘過勞’的危機。”
李小江上山下鄉做農活辛苦,上野卻總是想到白領,不愧是中產小資代言人。李小江説:“這不一樣。當時並沒有人要求你一定要這樣做,你是自己要強、要和男人一樣才這樣做,是自發的。”上野馬上説:**“這意味着你的內心深處是在否定女人。越是能幹的女人就越是會掉進這樣的陷阱。”**嗯,上野老師隨時提醒您在否定女人。
我覺得比較搞笑的是,上野特別不理解李小江去做冷門的口述史,連着追問李小江做冷門怎麼被主流承認啊,不被承認怎麼辦啊?李小江都急了,説:“不認同它(主流)的價值標準,你怎麼還會期待它的認可?”“你太悲觀了。其實史學界一直也在變化中,比如實證主義史學,從18、19世紀至今,從中國的乾嘉學派算起,不過就是二、三百年。”
結果上野回答:“説實話,我活不了那麼長時間,我很性急,我等不到那一天。”和張愛玲的“出名要趁早”差不多一個意思。

她也不理解李小江到民間去調研——
“你選擇的研究對象跟你個人的經歷有很大距離,不是一個階層的,也不是一個民族的,包括歷史問題,比如做口述歷史和東北亞研究,好像跟你個人生活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你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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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野不能理解毛時代學生李小江“從羣眾中來,到羣眾中去”,敢於突破階層束縛,尋找廣闊視角的氣質。李小江説:“儘管我那套叢書的名字是‘讓女人自己説話**’**,可女人講的多是與大歷史有關的話,並不只是在嘮叨她自己那點事。”差不多是在諷刺上野了,上野只關注自己中產領域的問題,連研究慰安婦都只能想到自己被男同學稱做公廁。至於上野怎麼為日本帝國慰安婦制度塗脂抹粉的,這裏不多説了,網上搜搜有驚喜。
可惜李小江老師也有革命創傷後遺症,一定要把個人性與總體性對立起來,一味認同多元主義,結果在慰安婦問題上被上野帶着跑了——尊重多元敍事啊,士兵和慰安婦也有愛情啊……

相比李小江的中國經驗,上野的歷史、人生根基太膚淺,絮絮叨叨就是那些事。在落後方面,她領先了中國一個時代,好在中國某些羣體現在也追上來了。
不過,上野説為什麼她們日本的“女性學”必須被想象成運動,這一點是很有意思的。我認為,這是因為她們沒機會也不想從事真實的婦女解放,就搞搞女性學,甚至去做做性工作寫寫日記(《始於極限》)多好,還要凜冽地宣稱:我這就是在搞解放運動。
我覺得,20多年前的上野還是比較真實的,把自己的功利、自私、狡詰都沒羞沒臊地寫在臉上。我喜歡~
以上就是個隨手閲讀筆記,不精準,不詳實,誰要是不服氣,可以提出來,我回頭有空再結結實實練拳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