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pSeek們的成本，是怎麼計算的？_風聞
定焦One-深度影响创新。1小时前
作者 | 王璐
編輯 | 魏佳
DeepSeek徹底讓全球都坐不住了。
昨天，馬斯克攜“地球上最聰明的AI”——Gork 3在直播中亮相，自稱其“推理能力超越目前所有已知模型”，在推理-測試時間得分上，也好於DeepSeek R1、OpenAI o1。不久前，國民級應用微信宣佈接入DeepSeek R1，正在灰度測試中，這一王炸組合被外界認為AI搜索領域要變天。
如今，微軟、英偉達、華為雲、騰訊雲等全球多家科技大廠都已接入DeepSeek。網友也開發出了算命、預測彩票等新奇玩法，其熱度直接轉化成了真金白銀，助推DeepSeek估值一路上漲，最高已經達到了千億美金。
DeepSeek能出圈，除了免費和好用之外，還因為其僅以557.6萬美元的GPU成本，就訓練出了與OpenAI o1能力不相上下的DeepSeek R1模型。畢竟，在過去幾年的“百模大戰”中，國內外AI大模型公司都砸了幾十億甚至上百億美元。Gork 3成為“全球最聰明AI”的代價也是高昂的，馬斯克稱Gork 3訓練累計消耗20萬塊英偉達GPU（單塊成本大約在3萬美元），而業內人士估計DeepSeek僅在1萬多張。
但也有人在成本上卷DeepSeek。近日李飛飛團隊稱，僅花費不到50美元的雲計算費用，就訓練出了一款推理模型S1，其在數學和編碼能力測試中的表現媲美OpenAI的o1和DeepSeek的R1。但需要注意的是，S1是中型模型，與DeepSeek R1的上千億參數級別存在差距。
即便如此，從50美元到上百億美元的巨大訓練成本差異，還是讓大家好奇，一方面想知道DeepSeek的能力有多強，為什麼各家都在試圖趕上甚至超過它，另一方面，訓練一個大模型究竟需要多少錢？它涉及哪些環節？未來，是否還有可能進一步降低訓練成本？
被“以偏概全”的DeepSeek
在從業者看來，在解答這些問題前，得先捋清幾個概念。
首先是對DeepSeek的理解“以偏概全”。大家驚歎的是它眾多大模型之中的一個——推理大模型DeepSeek-R1，但它還有其他的大模型，不同大模型產品之間的功能不一樣。而557.6萬美元，是其通用大模型DeepSeek-V3訓練過程中的GPU花費，可以理解為淨算力成本。
簡單對比下：
通用大模型：
接收明確指令，拆解步驟，用户要把任務描述清楚，包括回答順序，比如用户需要提示是先做總結再給出標題，還是相反。
回覆速度較快，基於概率預測（快速反應），通過大量數據預測答案。
推理大模型：
接收簡單明瞭、聚焦目標的任務，用户要什麼直接説，它可以自己做規劃。
回覆速度較慢，基於鏈式思維（慢速思考），推理問題步驟得到答案。
兩者主要的技術差別在於訓練數據，通用大模型是問題+答案，推理大模型是問題+思考過程+答案。
第二，由於Deepseek的推理大模型DeepSeek-R1關注度更高，很多人錯誤地認為推理大模型一定比通用大模型高級。
需要肯定的是，推理大模型屬於前沿模型類型，是大模型預訓練範式撞牆後，OpenAI推出的在推理階段增加算力的新範式。相比通用大模型，推理大模型更燒錢，訓練時間也更長。
但並不意味着，推理大模型一定比通用大模型好用，甚至對於某類問題，推理大模型反而顯得雞肋。
大模型領域知名專家劉聰對「定焦One」解釋，比如問某個國家的首都/某個地方的省會城市，推理大模型就不如通用大模型好用。
他表示，面對這類比較簡單的問題，推理大模型不僅回答效率低於通用大模型，消耗的算力成本也比較昂貴，甚至會出現過度思考等情況，最後可能給出錯誤答案。
他建議，完成數學難題、挑戰性編碼等複雜任務時使用推理模型，總結、翻譯、基礎問答等簡單任務，通用模型使用效果更佳。
第三是DeepSeek的真正實力到底如何。
綜合權威榜單和從業者的説法，「定焦One」分別在推理大模型和通用大模型領域，給DeepSeek排了個位。
推理大模型第一梯隊主要有四家：國外OpenAI的o系列模型(如o3-mini)、Google的Gemini 2.0；國內的DeepSeek-R1、阿里的QwQ。
不止一位從業者認為，雖然外界都在討論DeepSeek-R1作為國內頂尖的模型，能力趕超OpenAI，但從技術角度看，相比OpenAI最新的o3，還有一定的差距。
它更重要的意義是，大大縮小了國內外頂尖水平之間的差距。“如果説之前的差距是2-3代，DeepSeek-R1出現後已經縮小到了0.5代。”AI行業資深從業者江樹表示。
他結合自身使用經驗，介紹了四家的優缺點：
江樹也列舉出了使用它們的體驗。
訓練大模型，要花多少錢？
回到訓練大模型的成本問題，一個大模型究竟是如何誕生的？
劉聰表示，大模型誕生主要分為預訓練-後訓練兩個階段，如果把大模型比作小孩，預訓練和後訓練要做的是，讓小孩從出生時的只會哭，到懂得大人講的內容，再到主動和大人講話。
預訓練主要指訓練語料。比如將大量的文本語料投給模型，讓小孩完成知識攝取，但此刻他只是學了知識還不會用。
後訓練則要告訴小孩，如何去用學了的知識，包含兩種方法，模型微調（SFT）和強化學習（RLHF）。
劉聰表示，無論是通用大模型還是推理大模型、國內還是國外，大家遵循的都是這一流程。江樹也告訴「定焦One」，各家都用的是Transformer模型，因此在最底層的模型構成和訓練步驟上，無本質區別。
多位從業者表示，各家大模型的訓練成本差別很大，主要集中在硬件、數據、人工三大部分，每一部分也可能採取不同的方式，對應的成本也不同。
劉聰分別舉例，比如硬件是買是租，兩者間的價格相差很大，如果是買，前期的一次性投入很大，但後期會大幅降低，基本只用交電費，如果是租，可能前期投入不大，但這部分成本始終無法省去。所使用的訓練數據上，是直接購買現成數據，還是自己人工爬，也差別很大。每次的訓練成本也不太一樣，像第一次要寫爬蟲、做數據篩選，但下一個版本由於可使用上個版本的重複操作，成本會有所降低。以及在最終展現模型前，中間迭代了多少版本，也決定着成本高低，但大模型公司對此諱莫如深。
總之，每個環節都涉及很多高額的隱形成本。
外界曾按照GPU估算，在頂尖模型中，GPT-4的訓練成本大約為7800萬美元，Llama3.1超6000萬美元，Claude3.5約為1億美元。但由於這些頂尖大模型都是閉源，以及各家是否存在算力浪費現象，外界很難知曉。直到同梯隊的DeepSeek以557.6萬美元出現。
需要注意的是，557.6萬美元是DeepSeek技術報告中提到的基座模型DeepSeek-V3的訓練成本。“關於V3版本的訓練成本只能代表最後一次成功訓練的成本，前期的研究、架構及算法的試錯等成本都沒有包含在內；而R1的具體訓練成本，論文中沒有提到。”劉聰表示。也就是説，557.6萬美元僅為模型總成本的一小部分。
半導體市場分析和預測公司SemiAnalysis指出，考慮到服務器資本支出、運營成本等因素，DeepSeek的總成本在4年內可能達到25.73億美元。
從業者認為，相較其他大模型公司百億美元的投入，即便按25.73億美元計算，DeepSeek的成本也是低的。
而且，DeepSeek-V3的訓練過程僅需2048張英偉達GPU、所用GPU小時僅為278.8萬，相比之下，OpenAI耗費了上萬張GPU，Meta訓練模型Llama-3.1-405B所用的GPU小時為3084萬。
DeepSeek不僅在模型訓練階段效率更高，在調用推理階段也更高效、成本更低。
從DeepSeek給出的各大模型API定價（開發者可以通過API調用大模型，實現文本生成、對話交互、代碼生成等功能），能看出成本其低於“OpenAI們”。通常認為，高開發成本的API通常需要通過較高的定價來回收成本。
DeepSeek-R1的API定價為：每百萬輸入tokens1元（緩存命中），每百萬輸出tokens16元，反觀OpenAI的o3-mini，輸入（緩存命中）、輸出每百萬tokens的定價，分別為0.55美元（4元人民幣）、4.4美元（31元人民幣）。
緩存命中，即從緩存中讀取數據而非重新計算或調用模型生成結果，可以減少數據處理的時間、降低成本。行業通過區分緩存命中和緩存未命中，從而提高API定價的競爭力，低價也讓中小企業也更容易接入。
近期結束了優惠期的DeepSeek-V3，雖然從原來的每百萬輸入tokens0.1元（緩存命中）、每百萬輸出tokens2元，分別上調到了0.5元、8元，價格仍然低於其他主流模型。
雖然大模型總訓練成本很難預估，但從業者一致認為，DeepSeek可能代表的是目前一流大模型的最低成本，未來各家應該會參照DeepSeek往下降。
DeepSeek的降本啓示
DeepSeek的錢省在哪了？綜合從業者的説法，從模型結構-預訓練-後訓練，每個方面都做了優化。
比如為了保證回答的專業性，很多大模型公司採用的是MoE模型（混合專家模型），即面對一個複雜難題，大模型會將其拆解為多個子任務，然後將不同子任務交給不同專家解答。雖然很多家大模型公司都曾提到過這一模型，但DeepSeek達到了終極專家專業化水平。
秘訣是採用了細粒度專家分割（對專家在同一類別中再進行子任務細分）和共享專家隔離（隔離部分專家減輕知識冗餘），這樣做的好處是，能大幅提高MoE參數效率和性能，做到更快更準確給予答案。
有從業者估算，DeepSeekMoE相當於僅用大約40%的計算量，便達到了與LLaMA2-7B差不多的效果。
數據處理也是大模型訓練的一道坎，各家都琢磨着如何提高計算效率，同時還能降低內存和帶寬等硬件需求。DeepSeek找到的方法是，在處理數據時用FP8低精度訓練（用於加速深度學習訓練），“此舉在已知開源模型中比較領先，畢竟大多數大模型使用的是FP16或BF16混合精度訓練，FP8的訓練速度比它們快很多。”劉聰表示。
後訓練中的強化學習上，策略優化是一大難點，可以理解為讓大模型更好地進行過決策，比如AlphaGo通過策略優化學會了如何在圍棋中選擇最優的落子策略。
DeepSeek選擇GRPO（分組相對策略優化）而非PPO（近端策略優化）算法，兩者的主要區別在於在進行算法優化時，是否藉助價值模型，前者通過組內相對獎勵來估計優勢函數，後者用的是單獨的價值模型。少一個模型，算力要求自然更小，也會節省成本。
以及推理層面上，用多頭潛在注意力機制（MLA）而非傳統的多頭注意力（MHA），顯著降低了顯存佔用和計算複雜度，最直接的好處是，API接口費用下降。
不過，這次DeepSeek給劉聰的最大啓發是，可以從不同角度提升大模型推理能力，純模型微調（SFT）和純強化學習（RLHF）都可以做出不錯的推理大模型。
也就是説，目前做推理模型，可以有四種方式：
第一種：純強化學習（DeepSeek-R1-zero）
第二種：SFT+強化學習（DeepSeek-R1）
第三種：純SFT（DeepSeek蒸餾模型）
第四種：純提示詞（低成本小模型）
“之前圈內都是標註SFT+強化學習，大家都沒有想到，原來做純SFT和純做強化學習，也能得到很好的效果。”劉聰表示。
DeepSeek的降本不僅給從業者帶來了技術上的啓發，也影響着AI公司的發展路徑。
英諾天使基金合夥人王晟介紹，AI產業在跑通AGI方向上往往有兩種不同的路徑選擇：一個是“算力軍備”範式，堆技術堆錢堆算力，先把大模型性能拉至一個高點，再考慮產業落地；另外一個是“算法效率”範式，一開始就以產業落地為目標，通過架構創新和工程化能力，推出低成本高性能模型。
“DeepSeek的一系列模型證明了，在天花板漲不動的情況下，把重點放在優化效率而非能力增長上的範式具有可行性。”王晟稱。
從業者們相信，未來隨着算法的進化，大模型的訓練成本還會進一步降低。
方舟投資管理公司的創始人兼CEO“木頭姐”曾指出，在DeepSeek之前，人工智能訓練成本每年下降75%，推理成本甚至下降85%到90%。王晟也曾表示，年初發布的模型到年底再發布同樣的模型，成本都會有大幅度下降，甚至有可能降至1/10。
獨立研究機構SemiAnalysis在最近一篇分析報告中指出，推理成本的下降是人工智能不斷進步的標誌之一。原來需要超級計算機、多張GPU才能完成的GPT-3大模型性能，現在一些安裝在筆記本電腦上的小模型也能實現同樣效果。而且成本也下降了很多，Anthropic首席執行官Dario認為，算法定價成朝着GPT-3質量發展，成本已經降低1200倍。
未來，大模型的降本速度還會越來越快。
*題圖來源於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