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會(二十一):為什麼“網友”關係很難給人安全感?_風聞
死理性派-死理性派官方账号-“死理性派”是一种信仰,致力于从荒诞中寻找理性,从虚无中看到……38分钟前
文 | 千葉映

聲明:我們呼籲將中性詞還給女性,比如他、少年、青年、學長、先生等等,從語言開始恢復女性第一性的地位。由此,我們將在本篇圓桌文章使用“他”指代一切性別。
文:九九,長夏,玉崽,譚釐,阿May,慧敏
(本文為多人合作產品,讚賞及一切相關收入由多作者平分。)
慧敏:
對於許多正常的中國人來説,親疏等級大概是這樣子的:
生我的和我生的 > 伴侶 > 親戚和發小 > 中小學同學 > 大學同學 > 同事 > 網友。(這裏一個有趣的循環是,“我跟你不熟”所以不願意見面或視頻交流,沒見過面所以熟不起來,所以許多人與網友的關係永恆地停留在了少量文字交流的階段。)
對我來説,我的排序是:
十幾個好朋友(主要是線上轉線下的朋友,包括伴侶) > 幾位親戚(包括生我的) > 有過交集但關係不深的人(包括普通親戚、曾經的同學與同事)。
我信任前兩類人,但與好朋友之間更為親密。
對普通人來説最不可能互相信任的“網友”卻是我世界中最親密的人,是在我生病時提供照護、在我低落時提供情感支持的人,而且這些人增加了我對自己和整個世界的信任,讓我的整個生命都更有了鬆弛感。
這是怎樣做到的呢?
我也曾嘗試給過一些回答,比如説“我自己首先付出信任”、“我儘可能完整地將自己展現給每一個朋友”、“我真心地關心我的朋友們”……這些都是回答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另一個重要的真相是:
我讓抽象的“網友”變成了真實的、有複雜交集的人。
親戚、同學、同事都是有一整個關係網背書的,如果自己感到某人略有可疑,找一些共同聯繫人交流之後,別人很容易就可以印證自己的感受。而網友,如果只是某一交友軟件上的聯繫人而已,就是缺乏真實性的——互相都可以做許多的偽裝,雙方也都可能會害怕自己某天不合對方的意、出現衝突之後被對方嫌棄、拉黑。
只有一根細線連着的關係是不能給任何人安全感的,兩個人很容易找不到話題,二人間的某些衝突在無人調解的情況下也很容易成為死結。但真實關係網可以給人無窮的話題(聊彼此的共同好友),在出現二人衝突時,請共同好友作為“半局外人”調解很容易讓三人甚至多人的關係更上一層樓。(少數情況下我們也會在多重交流中發現某個共同聯繫人是確實心懷惡意的,這樣的話,在反覆交流之後驅逐某人,既能避免誤傷,又能保護自己。)
所以我會盡可能創造機會與我的網絡聯繫人當面交流,條件不允許就視頻,如果對方不同意視頻,我會認為對方不願意與我進入彼此的真實世界,這關係便很難有長久的可能,更不可能親密到一方生病、對方盡力提供支持的程度,我便慢慢放棄了這些人。
在此之上,如果我們通過當面或視頻交流已經有了比較好的關係,我會期待對方嘗試認識我的一些朋友,也能嘗試將我介紹給別的朋友,或是用任何方式創造出超過三個共同好友來。以這樣的方式,我與朋友們共同編織了一張超越血緣關係的新型親戚網絡。
這過程中最重要的環節是“溝通”,是不化妝的交流——字面及隱喻意義上的化妝。完全的坦誠可以讓雙方都看到自己的真實感受與想法,也能從對方的真實中照見自己的真實,都可以在對方面前做小孩子,實現“童言無忌”的常態化。

美劇《拉字至上》劇照。本圖及全文所有圖片均來自互聯網。
九九:
網友關係給了我很大的安全感。
在1月28號除夕夜當天,我和8個朋友分別在世界各地一起過年,英國的朋友和我一起對着相似的平板殼比心,春晚結束的00:44,深圳的高中生朋友認認真真地給我發語音版的新春祝福,阿姨在我身邊一起在平板上看着春晚,我就覺得好幸福,原來我一直追求的大家庭目前已有了一個小小的雛形。
我已經連續幾年給同學老師或是認識的人拜年了,也非常習慣對別人表達善意,但是充滿善意和雙向共鳴的“往來”對我來説依然非常陌生,我珍惜這些讓我心靈閃光的時刻,同時偶爾也會感到惶恐。
我對“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很有共鳴。許多人天天見面,比如同事和鄰居,但是沒有過任何一次深度交流,而有的人認識沒多久就成了很好的朋友,以後還會成為家人。作為一個從幼兒園時期就很難交到朋友的人,如果沒有網友關係,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體會到擁有朋友的美好,而我最好的朋友都是在2025年開年的一個多月內建立聯繫或者突破新階段的,我們彼此擁有相似的價值觀,並且認同對方是自己很好,甚至最好的朋友。
我的交友歷史很短,但是經歷相對豐富的他們也會認同我是他們生命中獨一無二的存在,因為能和我交流的話題,很多時候他們身邊無一人可以分享。
在三次元交朋友往往有很多需要顧及的是因為我們的交往由共同經歷共同的生活環境而綁定在一起,而很多時候網友的交流一開始就是因為相似的興趣愛好和價值觀,所以分享起來會更加輕鬆而不費力。對於同學及身邊的人,我可能需要小心翼翼才能開麥:“你瞭解過女性主義嗎/你對靈性和玄學有一點了解嗎”。但是在互聯網上結交的朋友,比如和我在顯化帖的評論區認識,我們一開始就會從相似的心得入手,不像現實一樣擔心踩雷。即使是線下的興趣愛好羣組認識的人,也不一定能因為相同的興趣愛好或者價值觀成為朋友,表面相同的ideology背後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價值觀,比如同樣擁有天下大同的夢想的兩個人,可能一個人是通過交流和愛,另一個人卻是希望把異己通通殺光。類似的,同樣的生活和社會狀態也不代表能和對方交朋友——我曾被一個線下女性社羣的主理人污衊逐出,曾嘗試和我一樣都是班級裏的邊緣人交朋友多次未果。
經歷這麼多之後,我想,成為朋友需要很特殊的緣分,要有好好溝通的意願和能力,真實地面對對方,走進對方心裏,擁有相似至少不互斥的價值觀,而這只是一個開始,持續鏈接則需要在關鍵時刻願意有物質上的互相支持,生活上的互相照拂,要在精神與現實兩個層面走進對方的生活。受到慧敏的啓發,我看到了美好的友情關係的現實可能性。
很高興地説現在我也開始有這樣的朋友啦!與其説是網友,還不如説他們都是我在茫茫人海中撿到的,願意和我持續深度溝通的,互相支持的好朋友。他們每一個人在我生命中都有獨一無二的定位,是我的朋友,夥伴和老師。不管跟他們走到哪裏,我都會心懷感激,就算未來因為各種原因分開,我也會享受當下,看見他們在我生命裏留下的痕跡和珍惜彼此陪伴的時光。

長夏:
我對於網友關係是有一些疑慮的,羞怯於和網友聊天,感覺網友之間很難成為好朋友,但是在和慧敏視頻聊天后慢慢有了改觀,我願意開始嘗試和網友視頻聊天,多花一些時間交朋友。
網友很難給人安全感的原因是現實生活中的人互動多,更立體、生動。而網友聊天一般很難直接進入到面對面的互動,大多是文字交流,而文字沒辦法精準傳達語氣、表情、肢體語言等信息。
還有朋友圈大多會顯示這個人最好的一面,甚至存在虛構朋友圈的人,壞的一面被隱藏,會讓人覺得無法真實的瞭解對方。會懷疑對方是否是個可靠的、值得相信的人。
由於警惕心或不安全感,只是平常問候或簡單聊天,問一些基礎的身份、職業、工作地點、興趣愛好,聊天內容……不會輕易談論自己的情感、思考和想法。而且線上互動會有延遲,不像現實中面對面互動能獲得直接的反饋,網友之間建立信任很慢,不易獲得安全感,不會過多透露自己的個人隱私或感受,聊着聊着就尬聊了,或中斷對話了。
那麼,從網友關係中建立安全感需要克服哪些障礙?
要尋找願意對你敞開心扉,彼此尊重欣賞的人。
敢於主動和對方對話,不要因為對方“看起來像大佬”就膽怯,也不要害怕耽誤對方的時間,要先預設對方是和自己一樣的人。
視頻是一個很有效的方式。可以從文字聊天逐步過渡到語音或視頻通話,可以分享自己最近經歷過的有趣的事、難過的事、有感觸的事,深入討論自己對某事的看法或經驗。最重要的是保持真實的自己,真誠交流。
在公共平台上,如知乎,小紅書或羣裏發表自己的文章或想法,這樣可以創造更多互動的可能性。
如果條件允許,可以在現實中見面就更好了!説不定就會成為很好的朋友了!

玉崽:我覺得我在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還是會習慣性地分男女。前不久,我跟哥哥聊天發現如果本人是一個非常封閉的人,不論是網上還是線下的陌生人,他通通不搭理。
我覺得信任一個人是非理性的,如果對方就是不信任你,哪怕你把家庭住址、電話號碼、工作地址以及存款多少都呈現給對方,對方也會覺得這是在造假。重“面子”的男性更可能撒謊,也更可能認為別人會撒謊。另外,男性普遍認為錢比人重要,一切都是利益交換,無法直接變現的感情就是沒有價值的,所以他們認為自己對情感的需求並不高,沒有必要信任任何人,不信任就不會有危險。
不相信友情的男性也更可能在網絡上做出不尊重網友、特別是不尊重女性的事情來。一些男性會對女性實施性騷擾,一些男性會假扮女性來為自己騙取某些好處,這些男性也破壞了互聯網的環境,加劇了女人乃至所有人的不安全感。
我們的許多長輩雖然不瞭解“互害型社會”這個概念,但對於“人心隔肚皮”之類的俗語早已經爛熟於心,對他們來説,不僅網友不可信,而且一切非親戚、非權威的人都是不可信的,但討論這個就太大了,暫且點到為止。
女人也被社會文化影響着。許多人至今認為“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世界”是獲取朋友的唯一方式,他們的朋友圈光鮮亮麗、意氣風發,似乎什麼都不缺,讓我自卑,不確定我的靠近是不是一種打擾,不確定我的存在對他來説是不是一種冒犯,讓我望而卻步。但我也是女人,我一定程度上知道他們的焦慮,但他們讓我不知所措。“精緻的妝容”讓女人們互相錯過。
缺乏交友能力的人們也傾向於把網友關係定性為短期關係,這種定性讓人一開始就不投入,也更無“經營”的意願。
我總覺得真實感是最必要的東西,許多人都建議線下交朋友當然是因為線下能看到的東西更多,比如説對方的身高體重和手指指甲的形狀。人們相信線下的朋友更可信,是因為能掌握對方的信息更多,那麼,如果從一開始就展現真實,“互信”就會容易很多。但展現真實的前提是自信(知道自己的真實不會被討厭,或者就算被討厭也可以從別處尋求支持),這便是更艱難、需要更多時間來慢慢學習、練習的功課了。

譚釐:
人們認為網友是短期關係的偏見,其實是源於貪和騙的人太多了,這個社會的價值還停留在經濟導向而非真心導向,所以大多數人活在零和博弈的互害現實之中,謊言的存在讓我們不敢相信真相,被迫自保、懷疑一切人,在進入網絡前就將自己包裹起來。
活在互害視角的人對於財富的認知是停留在錢上的,他們看不見人際信任、做事口碑、情緒情感等非物質財富的價值,將一切人都視為競爭對手,看不見合作共贏的可能。
我一開始也不太信任網絡關係,但是我會關注很多自己認可的觀點的作者們,在僅會倡導好好學習和孝順父母的環境中,找到能夠跳出來質疑身邊習以為常的規矩的觀點。很感謝互聯網可以讓我認識慧敏以及眾多願意在網上表露想法和觀點的作者們,我總能在大家的文字中看見自己的影子,同時擁有更多元的視角看待更寬廣的世界。
在魚龍混雜的網絡環境中,我們不是隻有固步自封一種選擇,我們需要的是篩選聯繫人,創建健康、安全的小圈子,為自己創造出可以毫無顧忌地表達自己、收穫啓發的小環境。九九提到自己曾在現實環境中遭遇了傷害,才寄希望於互聯網,期待通過網絡認識到能互相理解的人,這本質上是我們自救的表現。
在許多人的生命中,我也只是一個“網友”而已。如果我認為我是可以信任的,那麼,我應該也可以信任別的一些人。

阿may:
最近和社羣裏的很多女孩開始聊天還有見面,體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安全感,我想或許是因為這是信任的人搭建起來的社羣,我相信羣裏的女孩都是非常好的人,相處下來也確實如此。有的女孩會在我傷心失落的時候安慰我,有的會給我發我需要的資訊,線下見面聊天的時候也非常融洽和愉快。
前兩年我也經常在網上聊天,但感覺並沒有這麼好,我在一些社交軟件上認識的更多是男性。如果認識女孩,會因為彼此並沒有非常強烈的目的性而不再聊天和見面。那個時候我以為我想要的是性,男性確實會更快的推進見面和接觸,但是我並不快樂,如果是無感的男性,見面之後沒有興趣就會斷聯,如果是心動的男性,那麼可能也只是短期關係,我常常會覺得受傷。那個時候我總是處於一種非常大的不安全感之中,我會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些情緒而喝酒大哭,然後尋找下一個替代品。我經常會喝醉後給一個男生髮“我很傷心,我覺得沒有人愛我”來尋求安慰,他通常會回覆到“不會啊,我很喜歡你”,但是這並沒有安慰到我,我還是覺得自己很糟糕,不值得被愛。
23年的時候因為對慧敏提出的開放式社區理念很感興趣, 於是加上了慧敏開始聊天,一起開始通信共創,還記得我寫完文章發給他之後,他給我回信,把文章的標題命名為《玻璃罩》,我第一次有種被看見和被理解的感受,他説"現在,你似乎在嘗試相信“‘她’人”——你向我伸出了觸手,這讓我非常感動。"
期間我和他的聯絡不算多,有時候我很逃避面對他,也逃避面對真實的自我。但在我更多地暴露出真實的自我並沒有受到評判,而是得到了安慰和理解的時候,我也慢慢開始更加信任周圍的人,以及互聯網上的人,也開始在慧敏的社羣裏嘗試和更多女孩交朋友。不過這是個很漫長的過程,也是自我療愈的過程。
好像在很多人心裏“網友”關係很難給人安全感,我認為一方面是因為網絡上的人沒有切實的關聯會非常脆弱,另一方面是因為可能自己本身就處在一個不夠安全的環境之中,這不僅僅是指物理環境,更指的是精神上的環境。當一個人覺得非常不安全的時候,是很難對任何關係感受到安全的,即使是在家人和朋友的面前也會覺得不安全,這種“不安全”是指不敢暴露真實的自我,害怕被評判和否認。而且如果篩選能力不夠強,會遇到很多糟糕的人並且被欺騙,就比如網絡上的殺豬盤。
我的選擇是更多地去相信女孩,靠近網上願意坦誠交流,不隨意評判的真誠善良的女孩,和他們做朋友,為自己的精神世界創造一個更加舒適的環境,也就是為自己建立一個良好的社會支持網絡,才更有可能感受到安全,並且信任他人。

慧敏:
我是一個活得很認真的人。這顯得我很不一樣。許多人曾經熱情地教我怎樣做人,我也曾經誤以為那些苦口婆心或滔滔不絕的人過得比我更幸福。
後來我才慢慢發現,那些人討論的重點其實是“怎樣逃避痛苦”。而我關心的是“創造幸福”。
我想要幸福,想要與喜歡的人相愛,期待這世界上有一些人能像我愛他們一樣愛我,結果在許多年裏,許多人説我這個期待是錯的,説我“想要的太多”。
在我沒有找到相愛的人的漫漫歲月裏,我也覺得那些人説的似乎有道理。
直到我碰到了一小羣相愛的人,直到我的期待真的變成現實,我才可以雲淡風輕地説一句“我沒有錯,認真地追求是好的,對愛與被愛的期待是正當的、可實現的。”
我當然經歷過數不清的失敗與失望。
我在之前的一個多月裏認真梳理我的聯繫人列表,之後才慢慢發現,因為我是那樣認真關心別人的人,所以在某幾年裏,我在無意間成了許多人的“智能AI助手”:對方有任何話都會對我説,我也都會認真回答。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發現,我期待的是“友情”,而我在對方生命中最多是個“網絡熟人”(E-cquaintance)而已。
我難過了很久,最終決定一個一個地追問那些與我關係並不明朗的人:你期待與我成為真實的朋友麼?
一些人給出了温暖得讓我流淚的回答,一些人則指責我“太極端、太着急”、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要學習把握人際關係的節奏”……
我慢慢刪掉了那些只要求我單方面尊重他們的節奏的人——因為我給出過不下五百次尊重,結果都是沒有結果。
前陣子又有一位我認真對待了很久的人想與我交流一個挺有深度的問題,我建議視頻交流,結果對方説,因為要好好經營現實生活,所以不打算在電話與視頻上多花時間(他從未與我視頻交流過,偶爾幾次視頻交流是隻有我露臉,而對方是黑屏)——我又一次成了“Open AI”。我説:“那我們下次也在現實世界中交流吧。”
只有文字的交流是沒有真實感的,這似乎也是許多人無法信任網友的原因。但是,多年不見的親戚與老同學最終其實也會淪為“網友”。
現在在我看來,一場關係是否能夠健康、長遠的核心不在於其打開方式,而在於雙方是否有想要讓關係進入真實世界,是否有意願像經營親子關係、伴侶關係一樣投入足夠多的時間、情感與認知資源。
我是一個活得很認真的人。如果你也想要認真地為自己創造幸福的可能,歡迎你進入我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