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春風大巴送車人_風聞

“第一次外出，別怕，有什麼事跟我們聯繫。”

“安頓好了，記得給家裏報個平安，攢點錢……”

大年初十那天中午，陝西省洛南縣體育場外，6輛務工大巴依次出發了。島妹登上其中一輛，何龍軍和張毅正挨個兒和工友們交談着，如果不是胸前掛着“工作人員”的牌子，在人羣中很難辨認他們。

這是從陝西洛南縣開往江蘇南京的務工專車，政府組織，全程免費。這趟近千公里行程中的大事小情，也就交給了他們二位。

事實上，不光到南京，還有廣州、佛山、台州、上海……每次當地政府組織務工專車，一定會派人跟車。這樣的務工專車，何龍軍跟了7年，張毅也已是第三年，他們開玩笑，説是老鄉外出的“護航編隊”。

務工專車

一

“我年輕，我去吧。”

何龍軍記得那是2018年，作為勞務輸出大縣，洛南縣第一次大規模向外集中輸出務工人員，目的地是蘇陝勞務協作地南京市江寧區。人社局裏領導徵求大家意見：派誰去跟車？41歲的何龍軍舉了手。

隨之而來的是擔憂、忐忑。近千公里的行程，大巴行車安全怎麼保障？鄉親們大包小包，財產安全怎麼辦？路上有個頭疼腦熱又咋弄？到了服務區，大家吃飯、上廁所，還要點好人數……

“當時就想着慢慢學習，攢點經驗，後面肯定還要繼續。”他預估得不錯，這一送就送到今天。

路上的確會遇到突發情況。張毅就碰到一回，車上有工友拉肚子了，每逢服務區必停車，時間一拖拉，大家有了意見。沒辦法，只能由一位跟車工作人員陪同去就醫，再到目的地匯合。

“以前以為把人送出去就行。”2023年，張毅來到洛南縣人社局工作，沒多久就跟車。第一次還做了個特別詳細的方案，出發前專門跟老同志請教，怎麼點人數；車上怎麼休息；帶上哪些藥品、吃的、喝的。

但一趟趟跑下來，他體會到，跟車可不簡單。

眼下這趟大巴上27位老鄉，有的沒買到火車票，有的行李太多倒車不便；有的搭這車好幾年了，有的是初次外出圖個安全放心……但觀察下來，還是年齡45歲以上的居多，要麼就是初次外出、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對外面來説，這就相當於把我們自己家裏的人送出去了。”張毅説，“車上這段時間，要跟他們做好溝通，講崗位講待遇，還要介紹勞動維權，出現了工傷、欠薪問題怎麼辦。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有問題聯繫我們。”

張毅（左）叮囑頭回外出務工的年輕小夥

二

大巴是第二天上午（正月十一）抵達南京的，首站是江蘇省零工市場。

工友們接到了南京人社部門發放的大禮包；培訓、用餐、稍作休整，隨後便前往各家企業。返崗的工友好説，但初次來務工的老鄉，到新崗位上可能不適應。出門在外，種種狀況，常聯繫到跟車的二位。

“我是坐你車到南京來的，你説有啥事可以找你。”

送到南京幾天之後，何龍軍接到一位洛南老鄉打來的電話。“沒錯，啥情況？”

“能不能給調一個崗位？”

“哪方面的？”

“我腰不太好，老是彎腰吃不消，能不能換個坐着的崗位？”

沒兩天，老鄉在同一家企業換上了新崗位。

“這些事兒對工友來説可能是天大的困難，但我們人社部門出面協調，也許幾個電話就管用。”張毅説，這幾天，也有老鄉跟他反映，企業談好的待遇跟實際有出入，包吃包住變成了幹活才有，休假不管。“我們去跟企業交涉，明顯不合理的情形，必須給咱工友撐腰。”

客觀上講，現在經濟水平提高了，信息傳播渠道也發達了，為什麼一些老鄉還是選擇政府組織的務工大巴？

免費當然是一方面。但用何龍軍的話説，“我們還管‘售後’”。張毅解釋，“點對點輸送只是‘開花’的瞬間，前期澆水、施肥，後期打理更漫長。”

哪些企業有用工需求？薪資待遇如何？崗位要求是啥？季節性用工高峯如何籌備？本地人員學歷、技能情況咋樣？技能培訓開設哪些課程？這些信息的收集、梳理，很多時候是要一個個工作人員“拿腳底板跑出來的”。

這次跟車抵達南京後，何龍軍和張毅還花一天半時間跑了南京的人社部門、零工市場和幾家企業。“現在用工需求變化太快了，我們也得首先掌握這些信息，才好安排後面的培訓、招聘……”

務工大巴抵達南京

三

“去年坐你車，今年又來了，辛苦辛苦。”

“看你跑得夠累，喝口水。”

年年跟車，車前車後地忙着，何龍軍遇到過很多暖心窩子的瞬間。

張毅也是。那次在縣裏吃麪條，旁邊一位大哥把賬結了。一聊起來，“我就是那年你送出去的，後來還又去慰問咱了。”

我問他們，年年跟車啥感覺？

何龍軍翻開手機，展示了一張張照片。那是2020年，一些老鄉外出務工的意願很強烈，何龍軍辦公室的電話叮鈴鈴從早到晚響個不停。後來，縣裏組織務工大巴到西安，又包專列到廣州，何龍軍和同事兩人帶了浩浩蕩蕩600多人的隊伍。事後，老鄉們在“洛南人社”的微信公眾號下留言，滿屏都是“感謝”。

何龍軍向島妹展示往年送車照片

“每年送他們出去，做這項工作，我心裏踏實。”在何龍軍細碎的日常工作中，跟務工專車只是很小的一個環節，但他説，這是貼近大家的重要時刻。長途車程，遇到帶孩子的，幫着逗一逗、抱一抱；行李多的，他也出力搬一搬；更多時候，就是嘮嘮家常。

就比如這一路，我們知道，張敏霞大姐去年花13萬裝修了老家的房子，今年還打算好好幹一年回去打好院牆、多蓋一間房，準備娶媳婦；曹師傅剛剛有位親人過世，他心情悲痛地出發，想在南京好好工作，給家人更好的生活……

“跟車其實都是一些很細小的事。”張毅説，“但這是組織賦予我的職責，我們就得做細做好，把它當成大事來幹。”

其實，這事兒可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