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説電影院不能有“鬼”?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2小时前
豆瓣評分四連漲,《詭才之道》僅憑點映兩日和上映首日,口碑就迅速上漲,給疲乏的後春節檔市場加了點小佐料。
只可惜,由於《哪吒之魔童鬧海》的虹吸效應,其它電影很難在這一時間突圍。目前,《詭才之道》預測票房僅不到4000萬,出圈都難,更別説複製去年台片黑馬《周處除三害》的票房成績。但有“鬼”的電影,能夠引進內地,已經是不可多得。畢竟,“國產鬼片不能有鬼”是坊間心照不宣的規則怪談。

《詭才之道》將喜劇與“鬼”元素結合,很自然地令人聯想到2022年另一部台灣電影《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簡稱《鬼家人》)。這兩部電影的導演,還曾執導過台灣近年大熱的恐怖片,比如2015年的《紅衣小女孩》就是《鬼家人》導演程偉豪的長片首作。
從正經的恐怖類型片,到“恐怖+喜劇”的融合類型,台式恐怖正在成為一股重要勢力,給台灣電影建立起一重新的辨識度。“恐怖”與“喜劇”,這一對看起來毫不相關,但又的確有着奇妙化學反應的電影類型,早已融合成獨特的類型分支。它當然沒那麼主流,卻也誕生出不少經典作。如今,又在台灣電影裏煥發了新生。

反觀內地電影市場,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今年內地已定檔的國產恐怖片數量多到驚人。不難猜想,去年的國產恐怖片小爆款《鴛鴦樓·驚魂》給了市場以信心。但就像《詭才之道》難以複製《周處除三害》,今年已定檔的恐怖片也勢必難以成為下一個《鴛鴦樓·驚魂》。
鬼片真的不能有“鬼”嗎?如果有的話,能有什麼樣的“鬼”?國產鬼片的質量不如人意真的是“不能有鬼”所導致的嗎?對於這一輪恐怖片“熱”,毒眸試圖從近幾年台式恐怖的崛起,以及恐怖喜劇這一類型特徵,給內地恐怖片創作尋找一些可能的出路。
看恐怖片也能笑出聲
説起“恐怖喜劇”,你腦海中浮現的第一部電影是什麼?
毒眸在往期文章《看電影時,嚇哭和爆笑能並存嗎?》中,曾詳細分析了該融合類型片的源流與發展路徑。
1948年,《兩傻大戰科學怪人》被認為是“恐怖+喜劇”類型融合的鼻祖。影片通過一對白痴組合與環球影業打造的一系列經典怪物之間的互動來製造幽默效果,諸如德古拉、科學怪人等怪物輪番上陣,又被戲稱為“環球怪物大亂鬥”。

再到20世紀八九十年代,隨着觀眾對傳統恐怖片的審美疲勞,電影創作者也開始探索新的敍事方式。面對社會情緒的變化,恐怖片裏的暴力和血腥程度增加,“砍殺電影”大行其道。諸如《鬼玩人》《美國狼人在倫敦》這類融合喜劇類型的恐怖片,血漿噴射已見怪不怪。超自然力量、科幻元素的流行,又催生了《捉鬼敢死隊》這種有點無厘頭的靈異捉鬼片。
但對中國大陸市場產生影響的恐怖喜劇,是同樣在這一時期,在香港新浪潮後,由港片掀起的鬼怪片、靈幻片、殭屍片風潮,它們開始以錄像帶的形式流行在各大錄像廳。當時的香港已經是相對發達的商業社會,追求娛樂是最明顯的特徵。在恐怖片中,加點具有娛樂性的喜劇元素,便順理成章了。
1980年,洪金寶自編自導自演的《鬼打鬼》,將正邪鬥法的故事模式與功夫喜劇的敍事風格結合,開創了獨特的功夫喜劇恐怖片。兩年後,洪金寶又推出了《人嚇人》,進一步鞏固了這一類型的地位。

扮演道士的林正英逐漸深入人心,開始發展出影史留名的系列,即《殭屍先生》系列。其中的喜劇元素多來自角色間的插科打諢,比如九叔和徒弟之間的相互調侃、徒弟之間的戲弄。另一個代表性系列電影,則是黃百鳴主演的《開心鬼》系列。影片以輕鬆幽默的方式講述鬼魂與人類的互動,成為香港恐怖喜劇的經典,也是不少70、80後的童年回憶。
受到《殭屍先生》的影響,台灣也掀起一陣跟拍殭屍片的風潮,以《殭屍小子》系列六部作品為代表,但大多是效仿香港殭屍片風格,缺乏台灣本土的特色。

直到現在,提起恐怖喜劇,除了香港殭屍片,最多人投票的少不了“驚聲尖笑”系列、《殭屍肖恩》等二十年前的作品。這一時期,這些好萊塢恐怖喜劇以反類型的方式,對恐怖片的傳統套路進行了戲仿和諷刺。《驚聲尖笑》就模仿了《驚聲尖叫》《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麼》《女巫布萊爾》等恐怖片,以惡搞傳統恐怖片的形式獲得驚人票房成績,並形成了一個延續了十幾年的系列。
不過,恐怖喜劇作為本就是小眾類型的恐怖片的分支,很難得才會有一部爆款。總是處在邊緣,才是它的註腳。
台式恐怖崛起
由於恐怖片在內地發展曲折,甚至逐漸銷聲匿跡,因此“恐怖+喜劇”這一融合類型更是寥寥。唯有2023年《中邪》導演馬凱的商業片首作《了不起的夜晚》可作代表,可惜票房還不到5000萬,還是一定程度上沾了“範丞丞大銀幕主演首秀”的光之後的結果。

而近年來台式恐怖片成系列的出現,可以説打開了華語恐怖電影另一幅圖景。
恐怖片,常常與驚悚、懸疑搭配,在台灣電影市場則多表現為靈異元素、都市傳説、恐怖民俗、陰間故事等內容。前兩年在流媒體爆火的《鬼家人》,以及此刻正在內地上映的《詭才之道》,雖然談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恐怖,但也是“鬼”元素+喜劇類型融合的作品,並有着反類型新意。
《鬼家人》以冥婚為戲劇點,融合家庭情感等元素,憑藉3.6億新台幣的票房躋身台片影史第7,在Netflix上線首周即成為非英語影片全球排名第7。《詭才之道》以“陰間職場”“冥界娛樂圈”為背景,既調侃了恐怖類型套路,又撕開社會焦慮面,以6099萬新台幣,位列去年台灣本土票房第三。兩部作品從驚悚程度上來説都沒有那麼嚇人,只是藉助了“鬼”元素,在類型表達中融入社會議題。

再往前看,《鬼家人》的導演程偉豪,在2015年,推出長片首作《紅衣小女孩》,以都市傳説為切入點,創造了8500萬新台幣票房,刷新彼時台灣10年來的恐怖片紀錄;2017年,續作《紅衣小女孩2》,票房突破1億新台幣,成為年度台灣本土電影票房冠軍。
以此為標誌,台灣恐怖片多了起來,並逐漸系列化。這些融合民俗信仰、都市傳説的恐怖片,既有明星加盟,票房又可觀,也讓資方越來越有信心。比如,2018年廖士涵執導的《粽邪》,取材自彰化沿海一帶的送煞儀式“送肉粽”,也就是將非自然死亡的死者相關物品製作成“肉粽”形狀,送往海邊或河邊焚燒,象徵將煞氣送走。緊接着在2020年、2023年,兩部續作《馗降:粽邪2》《粽邪3:鬼門開》接連推出。基於東海大學的恐怖傳説,《女鬼橋》《女鬼橋2:怨鬼樓》系列恐怖片在青春恐怖類型上做出拓展。

再到2022年,柯孟融執導的偽紀錄恐怖片《咒》,不僅收穫1.7億新台幣票房,更一舉成為首部Netflix 全球排名前十的台灣電影。
如今台灣靈異恐怖片不僅數量增多,類型變多,而且幾乎都能取得不錯的票房成績。在近十年台灣本土票房榜前十名裏,有四部包含陰間設定,其中就包括《鬼家人》《月老》《咒》。前兩部在類型標籤上,更偏向喜劇、奇幻,而《咒》則是真正嚇人的恐怖正劇。

可以看出,台灣恐怖片的發展壯大,與文化土壤息息相關。台灣深受閩南文化影響,民間信仰豐富多元,這種文化背景為恐怖片提供了豐富的素材。早在上世紀90年代,台灣就有了靈異節目。從《玫瑰之夜》(1991)裏的板塊《鬼話連篇》,到《穿梭陰陽界》(1997)、《神出鬼沒》(1998)這些靈異節目,某種程度上也是台灣鬼神文化的縮影。
“紅衣小女孩”的都市傳説,就來自節目《神出鬼沒》放的錄影帶,曾轟動一時。在那捲詭異錄影帶裏,一位行山者背後現身的那位有着小孩身軀與老人面孔的紅衣女孩,成了不少台灣90後的童年陰影。
恐怖喜劇是新出路嗎?
程偉豪曾在採訪中表示,《開心鬼》系列和林正英的殭屍系列都曾是他的啓蒙。這幾年看到越來越多的創作者會寫關於民俗文化、靈異恐怖的故事,民俗恐怖相關題材在台灣迎來一種復甦,不光體現在電影上,還出現了諸如《通靈少女》《不良執念清除師》等劇集。

內地恐怖片或許也可借鑑一二。
毒眸曾在《鴛鴦樓·驚魂》上映時,撰文梳理了國產恐怖片的發展過程(點擊閲讀:國產恐怖片要回春了嗎?),並分析了國產恐怖片發展的幾點可能性,指出恐怖片是院線拉動年輕人觀影的重要抓手之一。
看似“恐怖片不能真的有鬼”、審查尺度等問題是限制國產恐怖片發展的原因,實際上,更重要的原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京城81號》之後,題材的重複以及質量的持續下滑,使國產恐怖片的口碑逐漸跌至谷底。2017年以後,市場泡沫迅速破碎,恐怖片的數量也斷崖式下滑。恐怖片成了沒人願意投,也沒人願意演的邊緣類型。

對於恐怖片是否能有“鬼”的問題,以及有“鬼”能否上映的問題,《詭才之道》就給出了答案。其正片在前後兩頭加入了一個編劇設定,並不影響正片觀看體驗。這是一個國產劇在面對穿越等設定時最常用的手法,實際上也能被未來絕大多數“有鬼”的恐怖片所借鑑。
重點在於,《鬼家人》與《詭才之道》都只是藉助“鬼”元素,表達社會議題與家庭温情,其核心價值落點仍然是“正能量”的。馬凱的《了不起的夜晚》最終票房與口碑平平,更多問題還是出在創作層面。恐怖與喜劇兩種類型的融合並不容易,也難免誤傷純恐怖片愛好者想要找刺激的心,因此更考驗創作者的能力,如何創新類型並融入社會議題,從而引發觀眾共鳴。

缺口也意味着機會。恐怖片在國內有一定的受眾基本盤,只要有足夠的品質和新意,不愁沒有市場。恐怖喜劇就是一種可能性,因為恐怖類型足夠稀缺,而喜劇又擁有最廣闊的市場。只是國產恐怖片早已與爛片綁定,打破“恐怖片=爛片”的印象,重建觀眾對恐怖片的信心迫在眉睫。
今年已經定檔的影片中,恐怖片已經有19部之多,超過了前五年每年的上映數,接近2019年的21部。尤其是在《哪吒之魔童鬧海》稱霸市場時,許多原本打算上映的中小成本影片大都選擇了避其鋒芒,這讓接下來3月到5月的新片供給中,恐怖片的佔比尤其突出。
但這些作品既無明星加盟,製作公司也大都名不見經傳,不似去年的《鴛鴦樓·驚魂》為中影出品,才能在國產恐怖片的爛片叢林中一枝獨秀。從片名來看,這些恐怖片酷愛使用“午夜”,諸如《午夜怨靈》《午夜遊戲》《午夜兇鏡》《午夜電梯》《夜半凶宅》,還有四部都帶了“山村”,三部有“中式恐怖”概念。雖然數量多了,但同質化與低質化的現象仍然一目瞭然,難以讓觀眾對國產恐怖片有所改觀。

恐怖賽道仍然大有可為,不過,只有寫好故事才有出路。無論是令人尖叫的,還是令人又尖叫又大笑的,都會有人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