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分析（三）（上）_風聞

注：原文發佈於2022年的知乎

第四章 冷戰第四階段（1962至1969年）

古巴導彈危機是本階段開啓的標誌性事件。這是冷戰期間美蘇最接近於爆發核大戰的時候。這次危機是美蘇兩國不當政策共同導致的。

蘇聯方面，赫魯曉夫在蘇聯海軍遠不及美國且蘇聯核戰能力依然弱於美國之時，萬里迢迢在美國身邊小島搞戰略進攻，這顯然是冒險主義。 在美國的強壓之下被迫退出也是難以避免。在這件事上蘇聯又犯了在對鬥爭的複雜性困難性估計不足時挑事的老毛病。 當然或許一開始僅僅是想以此來交換一些利益，本身也有退讓的準備， 但無奈美國方面把這件事情搞成了震驚世界的特大危機， 最終向全世界昭示了在全面戰爭威脅下美國的戰爭意志威懾力要強於蘇聯。基於當時的實力對比，美國比蘇聯強一點是正常的，但對蘇聯而言這件事情最好不要以對決的方式顯示出來。如果雙方不以正面對決一方必須讓步的方式來較量，那麼雙方威懾就給外界的感覺就是你強我弱。但各自一旦走向了正面對決就變成了你贏我輸。前者是定量的，後者則是定性的。

當然了，由於在最重要的歐洲戰線雙方大體仍處於軍事均勢，這個損失對蘇聯來説是可控的。但赫魯曉夫本人付出了威望受損的代價，這與其後來在政變中下台或許有一定關係。

另一方面，赫魯曉夫有機會採取此種冒險主義之舉，和美國之前糟糕的古巴政策分不開。美國把事情處理成既容不下古巴又不以大軍橫掃而是折騰情報部門未與其他部門良好溝通便策劃指揮的流亡者反攻，最終造成豬灣入侵失敗，失敗之後一時竟陷入束手無策。這樣既增加了古巴的膽量也使得古巴在巨大恐懼之下尋求強力外援。

古巴導彈危機雖然是錯誤政策疊加所致，但其解決卻帶來了很多積極變化。最重要的變化在於，雙方在喊了多年核大戰威脅之後終於有了核戰真的要爆發的體驗，可謂刻骨銘心。危機之後，美蘇建立了首腦通訊機制避免誤判，也簽署了限制核試驗的條約，令核試驗轉入地下。當然了，由於中國尚未掌握核武器，自然不會接受這種限制。

考慮到當時蘇聯的綜合核戰實力尚未追上美國，雙方的核緩和使他能在低一點的壓力下去追求核平衡。而美國在對蘇核緩和的基礎上也有更多的精力來處理越南戰爭。

在這個階段，核潛艇成為了核戰作戰系統重要組成部分，與轟炸機、陸基核導彈並稱三位一體。人們逐漸接受了相互確保摧毀的觀念，這裏的要點是二次核反擊能力。肯尼迪上台以後意識到之前的大規模報復戰略在蘇聯核力量趕上來以及中國有另一類方式挑戰的情況下已經不再合適。於是將戰略修改為靈活反應戰略，這裏面也強調了常規作戰，特種作戰，代理人戰爭等方面。這套戰略是符合現實的，但也為美國逐漸陷入越南泥潭開了綠燈。

在古巴導彈危機期間，中國快速利落地在對印邊界戰爭中取得了勝利。這不僅穩定住了西部邊疆的局勢，也使中國由此成為往後數十年南亞地區重大地緣影響者。 這場戰爭對冷戰本身影響並不大，但鞏固了中國擅長的鬥爭模式，比如極強調對時機和主動權的把握以及收放自如。

在這一時期，中國掌握了原子彈、氫彈和導彈技術。水平與美蘇有不小差距，但已經成為一支不可忽視的核力量。國際上的有識之士逐漸意識到將中國繼續孤立於美蘇兩強建立的各自體系之外恐非長久之計。但如何把中國拉入體系？拉入哪個體系？是否需要設計新的體系？

這個時間段的國際大事除了古巴導彈危機最重要的就是美國深陷越南戰爭的泥潭。 越南戰爭直接交戰方主要是美國，北越，南越三家。中國給予越南極大支持並且對美國做出了很高的戰略威懾，遏止美國用陸軍將戰線大幅度往北推。吸取了朝鮮戰爭的教訓之後，美國在越南戰爭中表現較為剋制，較為默契地接受了17度線的約束，避免給予中國較大刺激，而這在軍事上嚴重限制了美軍。

對於中國來説，抗美援越與抗美援朝具有根本區別。抗美援越主要不是為了保衞中國的本土安全，而是為了利用越南這個特殊地點對美國進行持續性巨大消耗。 在中國與美蘇的關係都搞壞了之後這是中國對國際局勢施加重大影響力的最佳方式。 雖然中國國力較弱，但這方面的消耗對美國造成的衝擊遠超對中國造成的影響。中國需要的是耐心等待形勢生變，等待美國不得不打破反華心魔直接與中國談判。

五十到六十年代西方戰略家極為恐懼的一件事情是中蘇聯手以戰爭加輸出革命的方式席捲亞歐絕大多數地區，包括東南亞、中東，南亞等等。若西方只保有北美西歐日本幾個分散區域，是很難和席捲整個亞歐的赤色政權比拼長期發展潛力的。當然我們知道這條路沒有走通的核心是中蘇分裂。可是從美國的角度看，從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中蘇雖然存在一些問題，但兩國都在迅速發展自己的硬實力而且都十分熱衷輸出革命。在這種情況下，美國認為需要以自己的硬實力來抵住赤潮避免多米諾骨牌效應。幾個方向上看，最危險的是東南亞。美國在越南一直頂到中蘇關係嚴重惡化和中美蘇三角關係重新調整中國事實上更靠近美國了才倉皇撤兵。美國輸了越南這個局部，但赤潮席捲亞歐的噩夢也不會發生了。

六十年代是美國國內十分動盪的年代，各種社會運動此起彼伏。首當其衝的誘因即是越南戰爭。更深層次的原因在於長期的冷戰將美國整個社會都拖向一個很不健康的狀態。軍工複合體的膨脹，情報部門的胡作非為，政府對人民信任的揮霍，大量原本可以解決國內問題的資源被消耗在爭霸中，

經濟週期本身的變化導致出現了各種經濟困難，等等。一些歷史根源更深的矛盾也藉此機會激烈爆發出來，這其中最突出的是五十年代就已經在醖釀大發作的種族問題。美國對此問題處理太晚太倉促，效果令很多黑人白人都不太滿意。此外，在白人數量仍佔絕大多數的情況下，種族矛盾裹挾治安問題等因素快速激化使得白人的選舉形勢發生深刻變化。

值得注意的是，在社會運動中美國沒有出現國際共運一直希望的工人階級革命，甚至沒有有分量的類似於歐洲的社民黨運動。由於美國較為富庶的生活和長期反共環境塑造，民眾反抗組織力差，思想多元混亂，還有很多是以消極反抗形式出現。流行文化中的頹廢成分大增，但客觀上也使美國的個人自由程度被大幅推進。

此外，這一時期美國政治暗殺頻發，最著名例子為肯尼迪兄弟，馬丁路德金和馬爾科姆X遇刺。這很可能是美國統治階層有意選擇的政治鬥爭方式。這種方法出手較為精準，但嚴重損害政府公信力。再加上越南戰爭中美國政府的極不誠實屢次曝光等因素，此後美國政府公信力再也沒有回到五十年代的水平。

種種亂象使得中蘇都對美國的國內形勢之嚴峻出現過一定程度的過高估計。 但事實證明，六十年代末就是美國社會動盪的最高潮。隨着1969年尼克松的上台以及之後退出越戰，美國社會動盪程度逐步下降。與此同時經濟問題則越發嚴重，這將是下一個階段美國面臨的一項重要挑戰。

在這個時間段，更大的動盪發生在中國內部。此處略去xxx字。

到了一九六九年，中國（此處略去xxx字）。

社會動盪的局面也蔓延到了歐洲和日本，但最終也都平息下去。 有意思的是，在中美歐日都出現大規模社會運動的時候，蘇聯保持了很高的穩定性。1964年赫魯曉夫在政變中失去權力，勃列日涅夫繼任。這一過程沒有造成社會動盪。勃列日涅夫初期雖然有一些改革舉措，但總體上執政風格保守僵化， 因此在六十年代後期呈現出“天下大亂我蘇獨穩”的局面。 在這裏我們可以看出，美蘇中三大國社會矛盾釋放的週期錯開了。中美都進入很不健康的狀態並且以較為激烈的方式釋放社會矛盾。蘇聯其實在長期冷戰中也積累了很多矛盾問題，但總體上被壓制住了。五十年代否認斯大林可以算是一波小的釋放，但那是自上而下的高度控制行為。後來的歷史證明，這一波極不健康狀態下的社會性矛盾釋放遲早要來。

由於對東歐的控制力非常強，蘇聯的超穩定狀態也意味着東歐社會的僵化與穩定。期間偶有不安定因素，勃列日涅夫便堅決加以鎮壓。最典型的例子是1968年蘇聯突然出兵佔領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之春。 這件事普遍被認為是勃列日涅夫時期蘇聯推行霸權政策的一個標誌， 但西方並沒有因此從根本上放棄對蘇的緩和態度。反倒是中國在這件事之後高度緊張，對蘇聯可能進攻中國保持極高警惕。

從六十到七十年代，在軍備競賽中蘇聯對美國的追趕政策取得很大成績。 西方陣營在歐洲前線面對蘇聯的壓力越來越大。 法國退出北約後，一旦開戰法國單獨與蘇聯構媾和的可能性不容小覷。再加上美國在越戰深陷泥潭，古巴導彈危機後美蘇直接進攻對方首都的核突襲風險驟降等因素，蘇聯領導層自斯大林以來面對西方緊繃的安全神經大為鬆弛。軍事態勢的變化，西方內部的混亂，西方對蘇聯的緩和政策，蘇聯經濟仍在穩步增長的事實，這些都使得蘇聯領導走向空前的戰略自信。

這一時間段電子計算機發展到了集成電路時代。 這使得計算機不僅可以用於工業領域，也可以用於文字圖像處理等管理領域。業界提出摩爾定律，計算機產業發展呈現快速迭代升級的特點。

太空競賽進入白熱化階段，美國於1969年登月。此階段太空競賽中的政治考慮越來越多，有些項目即便從軍事上講也意義不大。

這決定了未來太空競賽不太可能以同樣的力度長期維持下去。太空競賽中開發的技術除了與導彈相關的以外，價值最大的就是衞星相關技術，尤其是衞星偵查衞星導航衞星通訊。偵察衞星逐步替代了高空偵察機。導航衞星將在未來為精確制導武器服務。 很大程度上由於偵察能力的提高以及在核軍控中信息的披露，美蘇之間對對方軍事能力的誤判程度有明顯下降。

六十年代是很多殖民地國家快速獨立的時代，非洲尤其明顯。有不少新興國家都聲稱走社會主義道路，也因此得到了蘇聯的關注。中國也大力經略非洲。1967年又爆發了一次中東戰爭，以色列再次獲勝。連續的戰爭失敗，不同的政體，掌握自然資源的不同程度等等因素，使得阿拉伯國家之間的分化越發嚴重。阿拉伯國家的一些有識之士開始認真思考該用什麼方式組織和發揮阿拉伯地區的力量。

由於世界經濟規模的增長和中東油田的開發，中東地區在世界能源格局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未來會發揮重大作用的石油輸出國組織也在六十年代末成立。

五十到六十年代是西德和日本的戰略發展機遇期。

這兩個國家首先是保證了內部政治的穩定，比如西德的阿登納長期執政以及日本自民黨長期執政。在經濟方面，他們積極融入以美國為核心的世界大市場循環，利用美英法等工業強國軍備競賽負擔重，對外博弈牽涉精力多等特點，錯位發展擴大自己的比較優勢。兩國的民用工業競爭力越來越強，

成為西方陣營僅次於美國的兩大經濟體。西德日本的強勢經濟崛起有重大影響。一方面他們成為有力支持美國放手搞軍備競賽和局部戰爭的重要經濟後盾，但另一方面這兩國經濟的強勢發展對美元體系提出了新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