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媒報道《哪吒2》，英文標題挺霸道_風聞

午間偶遇一則外媒標題，被其霸氣側漏的用詞吸引：

《悉尼先驅晨報》（02/24/2025）

在所有外媒報道中，澳大利亞老牌大報《悉尼先驅晨報》獨樹一幟，活用動詞“slay (box office records)”表達“打破票房紀錄”。

“slay”與電影中的“降妖除魔（slay demons）”主題暗合，給標題增添一抹戲劇化色彩，很能抓眼球。

在“slay”面前，那些司空見慣的傳統搭配“break/smash/shatter (box office records)”都是弟弟般的存在，而這些詞出場太過頻繁，幾乎已成新聞英語裏的陳詞濫調（cliches）。

中英文詞語都有本義與引申義，引申義的應用場景千變萬化，引申義用得好，往往令人拍案叫絕。應試教育下學英文，若無閲讀量加持，實踐應用時常常拘謹得不得了，甚至喜歡拿詞典釋義來抬槓，令人啼笑皆非。

《今日美國》報道《死侍與金剛狼》破票房紀錄，標題活用了“pulverize（粉碎）”一詞，令人印象深刻：

‘Deadpool & Wolverine’ pulverizes a slew of records with $211M opening （USA Today; 07/28/2024）

“pulverize”顯然也是與《死侍》中的情節暗合，不是憑空亂用，“pulverize”讓標題充滿力量與趣味，“break/smash/shatter”在它面前則顯得弱多了。

用詞與主題契合，避免陳詞濫調，以求吸引讀者，是外媒編輯部常常花心思的地方。

今早在《經濟學人》“英國欄目”下讀到一段招聘詞，很有感觸：

新聞背景非必須，文筆清晰有趣是關鍵，可見《經濟學人》對英文寫作質量的重視。

“to write clearly and entertainingly”這幾個字，也應引起國際傳播行業內外特別重視。在英文世界講故事也好，打嘴仗也好，文筆清晰有趣也是關鍵。文筆清晰是基礎，文筆有趣是更高要求，這其實更需要創造性的寫作之力，而非簡單的翻譯之力。

翻譯受原文限制極大，忠實嚴謹的翻譯作品有時與傳播之道“不合”。英國漢學家阿瑟·韋利（Arthur Waley）曾“英譯”《西遊記》，不但刪掉大量對話、詩詞和俏皮語，甚至大刀闊斧地省去多個章節不譯，不是時間和能力不夠，也不是稿費不夠，而是他深知：很多內容譯出來“在英文裏挺難看（go very badly into English）”。（見韋利譯本前言） 

後來，英國漢學家詹納爾（W.J.F.Jenner）老老實實地譯了全本《西遊記》，不放過一詞一句。在第33回，詹納爾這樣翻譯“急急如律令”：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

“Supreme Lord Lao: to be dealt with urgently in accordance with the Statutes and Ordinances”

OMG！譯文忠實地令人想哭，但也乏味地令人想哭。沒有一絲靈氣的英文咒語，想必也不怎麼靈。

詹納爾一定知道咒語這麼譯“在英文裏挺難看”，但還是照着中文亦步亦趨地翻譯出來，不敢借用更有魔性的“nonsensical phrases”來譯咒語，也許是怕對不住吳承恩與太上老君吧。

詹納爾是真的在“翻譯”，不任性刪除，不擅自整合，但是，除非研究翻譯的學究，那六卷譯本（外文出版社出版）恐怕令無數人望而卻步。韋利更多的是在用英文講西遊故事，很多英文讀者讀西遊都繞不開他的“簡譯本”。

英國漢學家藍詩玲（Julia Lovell）2021年出版英文版《西遊記》，又比韋利更自由大膽，以“translate+rework（翻譯+改寫）”的思路刪減、改動、整合原著，目的也是以一種“清晰而有趣（clear and entertaining）”的方式在這個時代講西遊故事，因為“學究式翻譯”終究不適合傳播。

每每翻開詹納爾的譯本，總忍不住心生敬佩與同情，明知“在英文裏挺難看”也要翻譯，是毅力還是其他什麼？不過，看多了也就順眼了，彷彿看到了自己。

國際傳播，又名“講好中國故事”，而非“譯好中國故事”，涉及“storytelling/translation/writing”多重重任，每一項都是需要好好研究的課題，不能厚此薄彼。

尤其，外媒深諳寫作與敍事之道，而我們萬萬不能只會/愛談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