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增寫的日軍杭州灣金山衞登陸有那些錯誤?◆劉本新_風聞
刘本新-1小时前




軍旅作家王樹增寫的日軍杭州灣金山衞登陸有那些錯誤?◆劉本新
【摘錄王樹增2015年第一版的《抗日戰爭》4900字】
十月三十日,日軍第十六師團在上海西南方向的金山衞登陸,這使日軍在上海地區投入的兵力達到了三十萬以上。(這段文字是錯誤的,後面的文字是對的。)
大場失守後,日軍抵達蘇州河北岸,戰場態勢也令中國軍隊的將領們處在焦灼之中。早在一九三七年上半年,盧溝橋事變爆發之前,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即對華東防禦作出了相關部署:長江下游地區之國軍,於開戰之初,應首先用全力佔領上海,無論如何,必須撲滅在上海之敵軍,以為全部作戰之核心,而後直接沿海岸阻擊敵之上陸,並對登陸成功之敵決行攻擊而殲滅之。不得已時。逐次後退佔領預設陣地,最後須確保乍浦—嘉興—無錫—江陰之線,以拱衞首都。目前,中國軍隊在上海的作戰,基本上是照此預案實施的。
為了突破中國守軍的蘇州河防線,徹底切斷北新涇鎮地區的中國軍隊與南翔地區中國軍隊之間的聯繫,松井石根命令原本負責掩護側翼安全的第十一師團投入到攻擊江橋鎮的作戰中。在蘇州河一線,日軍孤注一擲的作戰致使戰局惡化得十分迅速。蔣介石“嚴申命令,有敢擅自撤退的軍法從事”。位於前線的中國軍隊指揮官們“誰也不敢以真情實況報告。電話垂詢,多誑報士氣旺盛,倘直陳實際情形,即遭申斥”。
突然,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了:日軍已從杭州灣登陸。
(最貼切的好記好懂的表達是:日軍杭州灣金山衞登陸,有人用金山衞登陸,也有杭州灣登陸,各有不同含義。這裏的“金山衞”是古代金山衞這個軍事機構的防區,大約是東北到西南沿海是150公里。日軍的表達是杭州灣登陸,金山衞城東西兩面海岸登陸。從軍事上看,日軍的第二個表達更準確,這一區域有32公里寬)
在杭州灣登陸的日軍,是以第十八師團、第一一四師團、野戰重炮兵第六旅團、獨立山炮兵第二聯隊等部隊組建的第十軍,司令官柳川平助中將。同時,日軍大本營又將位於華北戰場的第六師團調出,命其在長江的白茆口登陸,加入到第十軍的作戰序列。
日本海軍也把原來的第三艦隊,分編成第三、第四兩個艦隊,增加了“足棲號”巡洋艦為第四艦隊旗艦,以全力協助第十軍的登陸作戰。日軍第十軍的作戰部署的第一期作戰目的是:十一月二日“斷然進行登陸”。之後,“以精鋭的一部作為先遺隊,神速地進入松江以南地區,掩護軍主力渡過黃浦江”。第二期作戰目的是:“儘速以一個兵團通過水路,向蘇州挺進”,切斷中國軍隊回撤南京的退路。“主力在松江西南面地區整頓後開始前進”,“進入蘇州河北面地區”,策應上海派遣軍消滅中國軍隊主力。
這是一個極其兇險的作戰計劃。
如果日軍成功登陸,並依上述作戰計劃佔領滬浙交界處的松江地區,即可切斷滬杭甬(上海至杭州至寧波)鐵路,然後從南向北發動攻勢,與從北向南打向蘇州河的上海派遣軍協同,對上海戰場上的中國軍隊形成包圍之勢。
日軍選擇的登陸地點,位於上海南側杭州灣的北岸。這裏近岸水深十米以上,且海岸平直,便於大型艦隻靠近和重兵展開。更為重要的是,這個地區公路和鐵路發達,不僅可以通往上海和杭州,也是通向南京的要道。早在兩百多年前的明嘉靖年間,日本人進犯上海時就是從杭州灣金山衞登陸的——中國人或許忘記了,但日本人牢記心中——
(討論:1-近岸,是一個模糊詞,這個海域有三座山島,6公里外的大金山島、小金山島之間有海槽,海槽向西北金山衞城延伸,1990年代離金山衞城還有3公里遠,海槽水深10—30米,就四五十公里寬的杭州灣,的確是近岸;2-明朝是倭寇進攻,倭寇不全部是日本人)
國民政府陸軍大學聘任過的日本教官,曾公開對中國的軍校學員説:金山衞“是登陸的好地方”。可見杭州灣登陸點早已在日本人的窺視下:“關於杭州灣沿岸,平時已在進行偵察,也收集了相當數量的地質資料。”但中國軍隊的將領們認為,金山衞海水淺灘塗深,海岸縱深又多是水網地帶,並不是一個理想的登陸地點。——日本軍人與中國軍人對同一軍事問題的認知相距甚遠。
【商榷】
(1-作家寫道:金山衞海水淺。説金山衞城東西海灘上潮時水淺,比較好。首先,金山衞在這裏可能指的是金山衞城。金山衞,“衞”是明朝的軍事機關,構築了軍事城堡,稱呼金山衞城。作家前一段説“海水深10米以上”,這裏又説“海水淺”,作家沒有釐清金山衞城與金山衞的關係。)
(2-金山衞城外海灘,灘塗從海堤向南面海裏延伸,縱深約有2500米,海潮上來了,海灘上的水從岸邊幾十釐米深到二三米深,大面積的灘塗上海水在2以下。)
(3-灘塗深,灘塗就是爛稀泥,灘塗上有幾一些樹和蘆葦。但是要注意,這裏灘塗上有鹽場,產鹽量不小。為何有鹽場,因為這裏的灘塗有一種地貌,叫鐵板沙,也叫搓板沙,很硬,可以跑汽車拖拉機。稀泥灘塗的爛泥很深,一般深30釐米以上。)
淞滬會戰初期,蔣介石接到過日軍可能要在杭州灣登陸的情報,為此,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專門作出部署,將第八集團軍的四個師加一個旅佈防於杭州灣北岸。但是,隨着淞滬會戰的進行,杭州灣北岸部隊不斷地被抽調至上海戰場,最後竟只剩下第六十二師的一部和少量的地方武裝。中國軍隊統帥部似乎已完全陷於應對上海的慘烈苦戰,遺忘了或是忽視了位於上海戰場背後(是側後。)的杭州灣空虛的後方如遭遇突襲,必會使腹背同時受敵的危境降臨。這是基本的軍事常識,而置身於戰場的第三戰區指揮官們竟然毫無防範。
日軍開始攻擊蘇州河南岸的時候,在海軍的護衞下,集結於八口浦*(至今還沒有找到這個地方,但絕對在韓國西南角)和五島列島的日軍第六師團(天津大沽而來,停泊地不在五島)和第十八師團,乘坐軍艦(運輸船多)在濟州島附近的海面上會合。然後,百餘艘戰艦(軍艦護航,數量比運輸船少)經過距上海東南約一百公里的馬鞍羣島,於十一月四日晚潛入杭州灣。五日挑曉,日本海軍第四艦隊的三十多艘戰艦(太少了),突然向杭州灣沿岸的奉賢(沒有攻擊這個縣城)、金山衞(城)*、乍浦等城鎮開炮轟擊,並派出軍艦向鎮海方向實施佯攻。接着,在空軍的掩護下,日軍第六師團及配屬該師團指揮的步兵第九旅團在金山衞西側、第十八師團在金山衞東側同時強行登陸。
第十軍在日本本土還未啓程的時候,參謀本部次長多田駿與第十軍參謀長田邊盛武少將進行了一次“懇切的談話”:軍的任務和作戰要領等一如先已給予的指示,沒有什麼必須補充的。而軍在作戰上的各種條件並非有利,可以想象作戰將是極端困難的,其艱辛程度是可以充分體會到的。但是為了打開目前時局,在上海附近奪取一個大戰果乃是迫切的和絕對必要的。因此望能克服一切困難以完成這一作戰目的,在全世界注視的戰場上發揚我軍威武。日軍擔憂的“極端困難”沒有出現。
在杭州灣北岸,中國守軍僅有的防禦部隊,無法抵擋日軍的強大突擊,日軍先頭部隊很快擊潰中國守軍,開闢出登陸場。正在徐家彙指揮作戰的第八集團軍總司令張發奎和副總司令黃琪翔,急調尚未整休完畢就奉命重回戰場的第七十八師前往阻擊,同時命令位於青浦方向的第六十七軍向松江急進。但是,中國軍隊各部尚未抵達,日軍已從金山衞向東*(亭林鎮在金山衞城東北方,角度10°,直線距離18公里)推進至亭林鎮、松隱鎮一線(松隱在金山衞城西北,角度365°,距離20公里),其步兵第九旅團已經進入金山縣城(此乃國崎支隊,沒有進金山縣城朱涇鎮,而是在縣城東側,向北攻擊松江),第六師團主力正向滬杭鐵路急進(沒有,而是先進攻了朱涇鎮,然後從松江縣城西側北上江蘇崑山,當時金山縣也屬於江蘇。第六師團在松江西側的石湖蕩等地是在鐵路上作戰的)。*
獲悉消息的蔣介石在電話裏徵詢陳誠的意見,陳誠建議“為爾後長期抗戰計”,蘇州河一帶的中國軍隊應迅速後撤,轉入武進(扼守着滬寧鐵路的腰部以及南運河的南岸)一線的國防工事重新部署防禦陣地。蔣介石“經半個小時之考慮”,同意了陳誠的建議。但之後不久,因為仍寄希望於正在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召開的國聯大會,為以正國際視聽,蔣介石又命上海戰場再堅持三天。沒有任何理由能夠支撐這一命令的合理性。
而這一命令對於上海戰場上的中國軍隊是致命的。
(以下請閲讀此帖的朋友分析其錯誤所在)
六日,日軍向松江方向急速推進, 與中國軍隊第六十三師的一個團和第六十二師的一個營發生戰鬥,日軍迅速將當面中國軍隊打散。七日,中國軍隊第六十二師和第七十九師曾向金山縣城實施反擊,但未能成功。松江是一個咽喉要點。松江中國守軍第四十三軍和松江保安隊得到的命令是死守三天,以掩護上海戰場已經開始的大規模撤退。第四十三軍原本只有一個師和一個旅,之前在上海戰場的苦戰中損失慘重, 全軍現在只有五六百人,而保安隊如何能對抗兇狠的日軍正規作戰師團由金山衞西側登陸的日軍第六師團和步兵第九旅團如入無人之境。
從華北戰場移至淞滬戰場的第六十七軍奉命增援。第六十七軍官兵服從命令,死打硬拼,但終究勢單力薄,難以支撐,殘部於八日夜晚實行突圍。此戰,軍長吳克仁、軍參謀長吳桐崗、師參謀長鄧玉琢、三二一旅旅長朱之榮、三二二旅旅長劉啓文先後陣亡,三一九旅旅長吳騫身角重傷——第六十七軍付出了幾乎全軍覆沒的代價仍是未能阻止日軍向松江的推進。與此同時,從金山衞東側登陸的日軍第十八師團突破了迎面趕來的中國軍隊的阻擊,開始向縱深推進。
七日,為了統一指揮上海戰場的日軍,日軍參謀本部下達命令,編組華中方面軍,以松井石根為司令官,統一指揮上海派遣軍和第十軍作戰。上海派遣軍司令官一職,由日本皇族陸軍少將朝香鳩彥擔任。
十日,日軍後續登陸部隊第一 一四師團於乍浦登陸完畢,從華北戰場調來的第十六師團也在白茆口成功登陸。至此,數路日軍從北、西北、西南、南四個方向朝上海戰場蜂擁而來,呈現出最後決戰的態勢。中國軍隊除了全線撤退,已沒有任何選擇餘地。
(這裏的話是對的,但與本帖開頭的那就話來看,那句話錯了)
淞滬戰場前敵總指揮陳誠回憶:十一月初,敵後續部隊又復增加,我蘇州河南岸陣地危如累卵。即於此時,敵第六、第十八師團登陸杭州灣。我為保障側背安全,派隊迎頭堵擊。但因敵空軍偵炸甚烈,我軍行動遲緩,敵遂長驅直入。十一月九日,松江、楓涇同時被陷,我淞滬陣地至此乃全陷入敵之大包圍圈中,蘇州河南岸之頹勢亦未能挽回。為爾後長期抗戰計,唯有迅速轉移,重行部署,於是乃作全線之撤退。的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九日,蔣介石終於下達了全線撤退的命令。
蔣介石對忽視了日軍從杭州灣登陸的可能,十分懊惱,並承擔了責任:“上海開戰以來,我忠勇戰士在淞滬陣地正與敵人以絕大的打擊的時候,敵人以計不得逞,遂趁虛在杭州灣金山衞登陸,這是由(於)我們對側背的疏忽,且太輕視敵軍,所以將該方面佈防部隊全面抽調到正面來,以致整個計劃受了打擊,國家受了很大的損失,這是我統帥應負最大的責任,實在對不起國家。”
撤退命令由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顧祝同簽署下達。總的原則是:上海戰場的部隊分別向南京、杭州兩個方向撤退,退至其間國民政府已經修築完畢的國防工事一線。但是,一切都為時已晚。在日軍從各個方向發起的衝擊下, 中國軍隊數十萬人馬已不可能做到有序撤退,這導致了中國抗戰史上最大規模的混亂。
由於撤退的時機過晚,下達命令的手段又十分落後,各部隊接到撤退命令的時間不一。有的部隊還沒有接到撤退命令,只是看到友軍撤了也就跟着撤了。撤退命令規定按照秩序撤退,並逐次掩護逐步佈防陣地,但於匆忙混亂的撤退中已經沒人遵守命令。更嚴重的是,撤退命
令並沒有規定各部隊的撤退時間、順序和路線,只是籠統地劃定了撤退方向,而上海戰場的許多部隊都是緊急從全國各地調來的,官兵根本無從知曉上海周邊的地理方位,這種情況往往導致十幾萬的部隊擁擠在一條狹窄的公路上,成為日軍飛機掃射轟炸的靶子。
賈亦斌,中國軍隊第一軍第一師第二旅四團一營營長——十一月一日,日軍從我友鄰部隊陣地附近強渡蘇州河。五日,日軍又在杭州灣北金山衞登陸。我軍側背受到嚴重威脅,於十二日開始從上海全線撤退。劉楚人團長向我們傳達了李鐵軍師長的命令,要我們營到黃渡附近的一個村莊集合,我們找了一夜也沒找到這個村子。天快亮了,才趕到虹橋附近上海到青浦的公路上。幾十萬國民黨軍隊和難民擠在這條路上,潮水般向前湧流……
天剛亮,一架日軍飛機飛到我們頭上狂轟濫炸。離我不遠的一個孕婦,身上揹着一個孩子,懷裏抱着一個孩子,而且挑着一副擔子,一頭還裝着一個孩子,非常吃力地向前奔逃着。一架飛機向她及周圍的一堆人俯衝下來,我連忙喊她趕緊趴下,話音未落,一顆炸彈已在她身邊爆炸,她和她的四個孩子都被炸死,她的腹部被炸開,腹腔裏的胎兒還在不停地蠕動,血流滿地,真是慘不忍睹。
在上海以西的方家窯附近,賈亦斌營長奉命停下掩護大部隊撤退。這裏有一條河,河上的橋是撤退的必經之路,中國軍隊的工兵通過後為防日軍追擊埋設了大量的地雷。而賈營長知道,別説是大部隊,就是他自己的團還有官兵尚未過河。正心急如焚中,夜晚,炮兵第十四團撤退至此,這是中國軍隊唯一擁有十五釐米口徑重炮的部隊,清一色的大炮都是從德國買來的。炮團團長彭孟緝聽説橋上埋設了地雷,不禁“失聲痛哭”,他對賈亦斌營長説:“中國就只有這一個像樣的炮團,怎麼辦呀?”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大炮過不了河又不能留給敵人,只能“忍痛全推到河裏去”。之後,當炮兵們“小心翼翼地走到橋上時,剛走
不遠就踏上了地雷,很多人都被炸死了”。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二日,上海淪陷。
日軍各師團立即對撤退中的中國軍隊開始了猛烈追擊。松井石根下達的追擊命令是:“方面軍決定佔領常熟、蘇州、嘉興一線,準備而後作戰;上海派遣軍佔領福山、常熟、蘇州一線,以約兩個師團在崑山、太倉附近集結,作為直轄部隊;第十軍佔領平望、嘉興、海鹽一線。”
中國第三戰區在日軍搶佔安亭並向崑山進逼的情況下,發現日軍有切斷中國軍隊撤退路線的意圖,遂決定改變在崑山一帶佔領預設陣地的計劃,開始全線向吳福線國防工事撤退,企圖利用預設的國防工事遏制日軍的追擊。但是,此時中國方面的任何命令都不起作用了。在
日軍飛機的瘋狂轟炸和步兵的急速追擊下,擁擠在公路上的中國軍隊編制已被打亂,部隊失去控制,部隊之間也失去了聯絡,將領們甚至連自己部隊的具體位置也不知道。

2025年3月1日星期六
於上海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