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金主試水1000萬美金！UFC、WWE“改打”拳擊_風聞

沙特“體育外交”又闢新領域。

文|榮智慧

體育大生意特約作者

2月26日，美國公司TKO宣佈接受沙特阿拉伯投資，打造年度性“拳擊聯賽”。TKO坐擁兩大搏擊王牌——綜合格鬥錦標賽UFC和世界摔角娛樂WWE，2024年總收入達28億美元，賽事覆蓋210個國家/地區的10億觀眾。

TKO總裁馬克·夏皮羅再三強調，這筆買賣“無本萬利”。沙特出資約1000萬美元，TKO負責賽事製作、宣發和運營。

1000萬美元不算多，可能只算一道“前菜”，畢竟沙特的體育投資一貫“大手筆”。從足球之收購紐卡斯爾聯隊、高爾夫之LIV聯賽、F1之吉達大獎賽、電競之電競世界盃/電競奧運會，再到“拳擊聯賽”，其“2030願景”的體育版圖又多了一塊。

雖然世界最偉大的拳王小凱瑟斯·克萊皈依伊斯蘭教、改名穆罕默德·阿里，但沙特投資的新拳擊聯賽可能有意拋開旨在為中小名氣拳手發聲的《阿里法案》——沙特打造的體育賽事有一個共同點，只選貴的，不選對的，小人物也就沒什麼機會。

當洛奇在電影結尾怒吼“我還活着”，他捍衞的是肉體凡胎對抗命運的尊嚴。競技體育本身具有一種殘酷詩意，真正的勝利不是擊倒對手，而是在毀滅邊緣確證生命的存在。

在今天，最值得擔心的不是“金錢腐蝕拳擊”，而是我們是否還需要那個在費城寒風中奔跑的笨拙拳手？

老面孔，新玩家

沙特主權基金投資的新拳擊聯賽，信息很少。只有TKO總裁和首席運營官夏皮羅大肆宣揚這則“好消息”：打造“拳擊聯賽”，TKO不出錢，只出力，還要2025到2026年的兩年間舉辦四場大型比賽，但這四場比賽是否屬於“拳擊聯賽”，他也不知道。

兩個重量級項目UFC和WWE珠玉在前，“拳擊聯賽”至少得模仿一下運營思路。打開TKO官網，滿屏娛樂性，肌肉猛士造型誇張，孔武有力，只靠出場方式就能把對手嚇到半死，手持攝像機配合觀眾的大笑一起抖動——WWE最重要的就是E——Entertainment，娛樂。

TKO官網

因此，WWE首席執行官尼克·汗、UFC首席執行官白大拿（Dana White）均已前往倫敦，與沙特代表團會面，一同商議“革命大計”。

TKO由UFC與WWE於2023年合併後成立，由知名體育娛樂公司巍美（Endeavor）控股，其首席執行官阿利·伊曼紐爾同時擔任TKO首席執行官。近期，TKO正式完成了對巍美旗下的美國騎牛大賽PBR、體育營銷機構IMG和體育旅遊機構On Location的收購。

伊曼紐爾長袖善舞。2016年美國大選，他為民主黨組織籌款活動，自己個人也給希拉里捐了2700美元。他也計劃給特朗普拍一部電影——特朗普是WWE的“老朋友”，2007年客串登台“摔角狂熱”，與WWE總裁麥克曼“徹底決裂”並“各選對手對決”，吸引8萬人湧進現場，付費轉播訂閲用户達1.2億。

可以説，TKO是為了撮合世界上最有價值的兩個格鬥運動才攢起來的——“TKO”本身是拳擊術語“技術性擊倒”的英文首字母縮寫。UFC本來屬於巍美；WWE算是“家族企業”，但董事長文斯·麥克曼醜聞纏身、公司被出售。嗅到機會，巍美絲滑入局。

再經過一段時間部署後，TKO如今邁向搏擊業的王冠——拳擊。

顛覆職業拳擊

沙特投資的新“拳擊聯賽”可能從三個方面顛覆傳統。

首先，繞開《阿里法案》，重新構建拳擊手的權益體系和評級體系。

《阿里法案》（2000）以20年內獲得22次重量級拳王稱號的穆罕默德·阿里命名，2016年推出“擴展條款”，旨在將法案推廣至綜合格鬥。

拳擊界有兩大“基石法案”，一為《阿里法案》，一為《1996年職業拳擊安全法案》。二者類似“拳擊手勞動保護法”，核心就是保護拳擊手的安全與健康，工資透明，保證福利待遇，防止剝削和壓迫，促進職業拳擊公平、體面地競爭。其中很重要的原則在於限制賽事推廣人兼任選手經紀人。

搏擊界一直在討論將《阿里法案》從拳擊推行至綜合格鬥，但UFC的“大拿”白大拿死死扛住，堅決反對，因為這將動搖到UFC推廣、經紀、辦賽一手攬的機制。

根據夏皮羅透露的信息，全新拳擊聯賽將由TKO同時包辦“製作方、推廣方和日常運營”，運動員的經紀權所屬並未提及。但是正如沙特投資已經令高爾夫行業脱胎出反傳統的LIV聯賽、令電競奧運會切實地迎來辦賽可能、令網球界正在考慮ATP與WTA男女子職業賽事合併的可能性，新拳擊聯賽也可能在拳擊領域“反傳統”。

LIV高爾夫

具體而言，在收入方面，TKO聯賽可能效仿LIV聯賽模式，靠“保底收入+績效分成”的長期協議綁定拳擊手，繞過《阿里法案》對薪酬制度的規定。同時，“拳擊聯賽”可能直接簽約選手、承擔醫療和訓練費用，拳擊經紀人的分成模式也會受到削弱。

在評級體系方面，由於四大拳擊組織WBA、WBC、IBF、WBO排名體系均受《阿里法案》約束，TKO聯賽可能參照LIV聯賽脱離高爾夫世界排名體系模式，推出新評級標準，並通過“燒錢挖角”羅置好手加盟，削弱其他組織的權威性。

其次，改變PPV（Pay Per View）模式的傳統盈利邏輯。

拳擊賽事PPV購買數據呈下降趨勢。明星選手的淡出，和流媒體低價付費模式的吸引力，以及PPV本身的高價格，都已經為PPV埋下“失寵”的根源。美國電視網HBO已於2019年正式停止拳擊轉播和推廣；PPV之王梅威瑟退役之後，動輒幾百萬的PPV銷量成為歷史。

沙特曾通過賽事實操了一把“低價”傾銷。像比沃爾對戰貝特比耶夫的比賽，PPV價格不到40美元，遠低於傳統PPV模式的80美元。如果進一步整合流媒體平台，推出訂閲制+單場低價的組合收費策略，將會改變按次付費的傳統盈利邏輯。

最後，無視市場，燒錢至上。

傳統大型拳擊賽事是吸金獸，通過付費轉播銷售吸納流水。銷售額越高，賽事推廣方和參賽選手的收入也越高，可謂賓主盡歡。然而，此前沙特首都利雅得兩次舉辦重量級對抗泰森·富里對烏西克之戰，銷售額不算顯著，兩位拳手卻成為2024年收入排名最前的運動員之一。兩戰皆墨的富里全年賺得1.47億美元，烏西克捲走1.22億美元，分列全球年度第三和第七。在單場賽事的轉播收入大致只有數千萬美元水平的情況下，選手的鉅額獎金歸根結底由引進賽事的沙特方貢獻。

未來沙特辦拳擊聯賽，也有可能採用這種先揮舞起支票本的形式，再加上醖釀中的所謂“四場大賽”，沙特系拳擊賽事可能從高級別對抗到日常排名對抗都以依賴沙特注資的方式運行，完全區別於傳統職業拳擊“用市場説話”的風格。

金元競技，體育奇觀

新貴資本顛覆舊秩序，在體育領域並不稀奇。

1970年代，美國職棒大聯盟爆發“自由球員革命”，自由球員制度誕生。紐約揚基隊背靠財大氣粗的老闆喬治·斯坦布倫納，為明星球員砸下破紀錄的重金，打破了傳統小市場、小球隊的均衡格局。

1980年代，則有日本企業一擲千金。索尼、豐田、三菱等灑下數億美元，冠名世界盃、奧運會乃至NBA球場，甚至買下了哥倫比亞影業和洛克菲勒中心，氣得美國人大發“經濟珍珠港”之牢騷。

21世紀，“石油金元”引人矚目。阿布扎比財團2008年收購曼城，卡塔爾2011年入主巴黎聖日爾曼，把歐冠排行榜衝擊得七零八落。尤其卡塔爾，打出一套體育外交組合拳，創辦貝因體育頻道、舉辦世界盃，通過賽事主權化、媒體話語權化、俱樂部資產化“三維聯動”。

沙特的策略與卡塔爾接近。

放在拳擊領域，沙特已經逐步加大布局力度。沙特阿拉伯娛樂總局主席圖爾基·阿勒謝赫一直是沙特參與拳擊運動的代言人。

在沙特本土，2024年舉行了泰森·富里對戰烏西克的兩場比賽。這是2024年最重磅的拳擊賽事。在沙特境外，有“利雅得賽季”活動，其中一場在洛杉磯舉行，由特倫斯·克勞福德對伊斯雷爾·馬德里莫夫領銜；另一場在倫敦温布利體育場，由安東尼·約書亞對丹尼爾·杜布瓦領銜。

泰森·富里（左）

自2021年以來，沙特在體育方面大約花費了60多億美元。據官方表示，這些投資用於實現“經濟多元化”，以便擺脱對石油的依賴。

其實，沙特的策略更像美第奇家族。在15世紀，這批佛羅倫薩銀行家斥巨資贊助藝術家達芬奇、米開朗琪羅，將藝術創作轉化為家族資本，重塑歐洲文化權力地圖。如今，中東國家也寄望於將體育賽事轉化成國家形象廣告。

從美第奇家族到沙特主權基金，金元對舊秩序的衝擊始終遵循相似的邏輯：超額溢價破壞定價體系，資源壟斷重構權力結構，規則制定實現長效控制。沙特的不同之處在於，將企業併購、國家戰略和文化輸出熔於一爐，在全球化退潮的時代製造出金元競技的體育奇觀。

或者説，這是石油國家普遍選擇的舉國風險投資——用石油資本購買時間窗口，在能源霸權終結前完成文明形態的躍遷。

沙特的“拳擊聯賽”留下的問題不是“金錢是否腐蝕拳擊”，而是當技術消除肉體痛苦、資本熨平一切差異後，我們是否還需要那個在費城寒風中奔跑的笨拙拳手？或許答案藏在洛奇對兒子的那句告誡裏：“這個世界不會對你手下留情，所以別對你自己留情。”

在金錢照耀的擂台上，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