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胡佛政府的關税政策看特朗普領導的美國是否在崩潰的路上?_風聞
祥符散人-历史政治地理学、高等教育研究者20分钟前
一、上世紀胡佛政府高關税政策回顧
上個世紀30年代的美國總統胡佛為解決經濟蕭條問題,以“讓美國再次繁榮”為口號,主導出台了《斯姆特-霍利關税法》,其核心是對超過20,000種進口商品加徵關税,涵蓋農產品(如小麥、棉花)、工業品(如鋼鐵、紡織品)、化工產品等幾乎所有領域。該法案導致美國平均進口關税税率從1929年的約38%升至1932年的59%,部分商品税率甚至高達100%。
胡佛政府此舉主要目的是為了安撫國內農業和製造業利益集團,希望提高關税能迫使海外產能迴流。然而令胡佛政府沒有想到的是,高關税直接觸發了國際貿易體系的坍塌:全球貿易量在1929-1934年間縮水66%,各國競相貶值貨幣、實施配額制。例如當年加拿大報復對美國商品徵收30%-50%懲罰性關税,歐洲國家(英、法、德等)結成貿易集團,推行“以鄰為壑”政策等等。胡佛政府原本期望通過高關税政策繁榮美國國內農業和製造業,但很快發現事與願違:美國出口額鋭減,從1929年的54億美元降至1933年的21億美元,農業和製造業遭受打擊最為嚴重。同時國際資本流動停滯,金本位制崩潰,全球經濟陷入更深衰退。全球多邊貿易體系瓦解,推動法西斯國家(如德國、日本)轉向軍事擴張以獲取資源,間接為二戰埋下伏筆。
《斯姆特-霍利關税法》被視為20世紀最失敗的經濟政策之一,其教訓深刻揭示了單邊保護主義的危害。單邊保護主義表現在政治短視凌駕經濟理性,它一般是為了迎合國內利益集團的需求,忽視國際貿易依存度的現實。在缺乏多邊協調機制時,單邊行動易引發系統性危機。也進一步説明高關税不僅不能挽救國內產業,反而會因出口市場萎縮導致企業倒閉潮。

二、歷史劇本的重演與變異:特朗普時代的“關税陷阱”
當2018年特朗普政府揮舞“301條款”大棒,對中國3600億美元商品加徵15%-25%關税時,《斯姆特-霍利關税法》的幽靈似乎重返華盛頓。兩者在政策表象上的雷同令人驚心:同樣訴諸“經濟愛國主義”敍事(“讓美國再次偉大”與“讓美國再次繁榮”高度鏡像),同樣瞄準製造業迴流目標(鐵鏽帶復興vs農業州紓困),同樣採用無差別打擊策略(對中國2000億美元清單涵蓋6031項商品)。但這種跨越世紀的模仿秀背後,世界經濟版圖的顛覆性重組正在改寫歷史邏輯。
特朗普再次上台後又推出了新的貿易戰措施:2025年2月1日開始,美國對中國商品加徵10%的關税。2025年3月3日,美國政府又宣佈以芬太尼為由對所有中國輸美商品進一步加徵10%關税。美方單邊加徵關税的做法損害多邊貿易體制,加劇美國企業和消費者負擔,破壞中美兩國經貿合作基礎。
特朗普團隊顯然研究過胡佛的教訓:為避免重蹈貿易懸崖式坍塌,其關税戰捆綁了更精密的補償機制。2018-2019年間,美國政府向受損農場主發放280億美元補貼,通過《芯片與科學法案》定向扶持戰略產業,這與胡佛時代放任市場出清的粗放模式形成鮮明對比。更關鍵的是,美元霸權賦予了胡佛難以想象的危機轉移能力——美聯儲通過無限量化寬鬆吸納關税成本,2020年其資產負債表暴增3萬億,相當於將1930年代的金本位鐐銬換成了信用貨幣的滑翔翼。

三、高關税體系演變的後果
如果按照胡佛政府高關税政策的歷史走向,美國經濟出現滑落甚至崩潰並不奇怪。然而考慮到特朗普政府的補償機制和某些特定措施,現在斷言美國正在重複1930年代的崩潰軌跡或許過於武斷,但可以肯定當前的高關税政策正在從下面三個維度動搖美國的霸權根基。
(一)貨幣權力。美元在全球儲備貨幣中的份額從2000年的72%降至2023年的58%,39個國家開始繞開SWIFT進行能源交易結算。當沙特首次接受人民幣購買石油,俄羅斯建立天然氣盧布結算體系時,胡佛時代單一的貿易戰已升級為金融-貿易混合戰爭。當前美國高關税政策勢必會導致更多國家繞開美國,對美元霸權產生衝擊。
(二)盟友關係開始出現動搖。美國對華芯片管制的“小院高牆”策略遭遇集體抵抗:荷蘭阿斯麥拒絕停供1980Di光刻機,韓國半導體庫存積壓創紀錄,這暴露了技術冷戰時代“盟友們”的利益分歧。本輪特朗普政府的高關税政策不僅針對中國,也針對加拿大、歐洲等傳統盟友國家。這可能會導致美國與其盟國之間的關係產生鬆動。
(三)南方國家進一步覺醒。可以看到在美國高關税體系下,東盟連續三年成為中國最大貿易伙伴,非洲聯盟加入G20,這些曾被邊緣化的力量正在利用中美對抗重新議價。印度一邊加入“印太經濟框架”,一邊以盧比結算俄羅斯原油,這種“騎牆戰略”使美國難以複製二戰前整合資源的能力。
四、臨界點上的美國:崩潰還是進化?
今日美國與胡佛時代的根本區別,在於其仍掌握着創新策源地和規則制定權的雙重優勢。ChatGPT掀起的人工智能革命、SpaceX實現的火箭回收等,證明其原始創新能力尚未枯竭。但危險信號同樣明顯:製造業增加值佔比持續萎縮至11%,貧富差距超過大蕭條前夕,債務/GDP比率突破120%——這些指標的組合拳正在考驗美國的抗壓極限。
歷史的真正啓示或許在於:沒有一個霸權國家會單純因關税政策崩潰,但當保護主義成為掩蓋結構性矛盾的麻醉劑時,帝國的黃昏便進入倒計時。今天的美國正站在文明週期的十字路口:是任由民粹主義將其拖入“新斯姆特-霍利陷阱”,還是啓動新一輪技術-制度革命實現軟着陸?這個問題的答案,將決定21世紀究竟是“美國世紀2.0”還是“後美國秩序”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