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著名記者本多勝一：日軍杭州灣金山衞登陸 ① 劉本新_風聞

【翻譯】著名記者本多勝一：日軍杭州灣金山衞登陸 ① 劉本新

【按】《去南京的路》是本多勝一的名著，書中第一章寫“日軍杭州灣金山衞登陸”，他用了日軍當年的口號“百萬日軍杭州灣北岸上陸”。20多年前，我曾翻譯過這一章，紀念抗戰勝利70週年前的2024年我翻譯了第二次，2025年紀念抗戰勝利80週年，我第三次翻譯。這次翻譯我有了一大優勢，11年間對日軍杭州灣金山衞登陸的認識已經大大提高，研究成果也不少，因此翻譯的比較順，文字上也做了更新,我也把他的長段落做了切割，減少視覺疲勞。這一章的譯文，我將分段落髮出，並在互聯網上共享。對我翻譯不到位的地方請多多批評指正。

翻譯人：劉本新

第一章：百萬日軍杭州灣北岸登陸

1937（昭和 12 年）11 月 5 日未明，日本陸軍的第 6 師團（熊本）、第 18 師團（久留米）、由第114師團（字都宮）組成的第 10 軍，在中國杭州灣一角金山衞周邊敵前登陸。

在日本海軍第 4 艦隊的掩護下，約有 100 艘船的船隊進行了秘密作戰。距離攻佔當時的首都南京還有30多天。

大規模的登陸作戰與進攻作戰開始了。

在此之前，上海派遣軍 5 個師團（名古屋的第 3 師團、善通寺的第 11 師團、金澤的第 9 師團、仙台的第 13 師團、東京的第 101 師團）在中國國民黨軍隊（也稱蔣介石軍隊）的頑強抵抗下陷入苦戰，向南京追擊敗退的國民黨軍隊，開始向南京進攻。上海派遣軍後來又加入了來自京都的第 16 師團。

為指揮第 10 軍和上海派遣軍兩軍，新設中支-那方面軍司令部，松井石根大將任司令官。

杭州灣登陸的報道，根據當時每月發行縮印版的唯一報紙《朝日新聞》的報道如下：

【11 月 6 日正午海軍省發表】支-那方面艦隊司令長官指揮下兵力的一部，在艦隊司令長官的指揮下以極其隱蔽地護衞陸軍運輸船隊。於昨 11 月 5 日黎明前，冒着暗夜及濃重的霧在杭州灣作戰，終於在洋流洶湧的海面上，全力掩護陸軍部隊在杭州灣北岸登陸，以出色的戰果達到預期的目的。

【上海特電 6 日發】軍報道部6 日正午發表：昨 5 日天亮前，相當大的陸軍部隊在與海軍密切配合後，在杭州灣北岸一帶地區實施敵前登陸，奇襲登陸大獲成功，擊破附近敵人，正在擴大戰果。

這一年的 7 月 7 日，盧溝橋事變（中國稱為七七事變，實質上已經開始的中日戰爭），經過第二次上海事變之後，攻佔南京的作戰進入了重大的轉機。攻佔南京的勝利反而使日軍無路可退，陷入了泥潭。從更長遠的角度來看，縱觀從甲午戰爭到太平洋戰爭這半個世紀的歷程，進佔南京是一個巨大的轉折點。

金山衞登陸之後，上海市區及其他地區的空中懸掛着 “百萬日軍上陸杭州（灣）北（岸）” 的氣球，這是眾所周知的。當然並沒有 100 萬人，但這是日軍為了打擊在上海周邊進行抵抗的國民黨軍隊的士氣而出的一計。

下面引用《讀賣新聞》同年 11 月 8 日晚刊（7 日發行）發自上海的特派員報道：6 日中午，蘇州河北岸上空突然冒出一個巨大的氣球，同時，我軍軍威的喊聲響徹全北線。“看！江南低低的濃雲上悠然飄浮着的氣球上的文字，不是可以清楚地看到‘百萬日軍上陸杭州（灣）北（岸）’ 嗎？”

（注：日軍心戰宣傳部門把標語寫成“百萬日軍在杭州北登陸”，中國軍隊官兵看到氣球，不相信日軍到了杭州北）。

那之後的46年後的 1983 年（昭和 58 年）11 月，我訪問了日軍在杭州灣沿岸的登陸地點。這是為了向當時的倖存者們詢問他們的體驗。

1946 年，10 歲的少男少女也已經 56 歲了。30 歲的壯年就是 76 歲，這是活着的證人逐漸消失的年代吧。

我從杭州灣、上海到南京，按照當時中支*那方面軍各部隊進攻的主要作戰遺蹟進行了採訪。這項工作其實是十年前我關於中國的第一部報告《中國之旅》發表後不久想到的。但是，後來的國際問題是間接原因，至今未能具體化。

這次終於得以實現，一是針對前一年（1982 年）的教科書問題（日本文部省在教科書審定中，將侵略中國改為 “進出” 等行為，中國、韓國等亞洲國家強烈反對的國際事件）的影響也有可能。

我這不是為了中國，而是為了日本。

德國（東德和西德）至今仍拘泥於納粹當時的戰爭犯罪，對其殘虐行為不承認有追訴時效，不斷追究、反省。與此相對，戰後日本仍有甲級戰犯擔任首相，雖説日本神經過敏規模小，但也有必要進行這種追訴程度的工作吧。

人們常説 “日本人缺乏國際意識”，但這絕對不是語言問題，這種 “不反省的民族” 態度才是核心。十年前和現在的動機都沒有改變。只是在季節上，我希望選擇與這次作戰相同的 11 月到 12 月之間，所以堅持這一點。

南京進攻戰，無論從規模還是歷史意義來説都是一個重大的全局性的戰事，所以新聞記者和小説家也有相當一部分隨軍參加。除了他們的記錄、報告、報道外，官兵們自己也留下了相當數量的文字記錄。雖然受到軍方的審查和自我限制而有所侷限，但石川達三和火野葦平等人的作品至今仍值得評價。火野葦平以一名士官的身份參加杭州灣登陸作戰，並將其體驗寫成《土與兵隊》。其中有一段攻取碉堡時的描寫（出自新潮文庫版）。

一個接一個地支*那兵出來了。每一個都很像日本人。

他們像是被手榴彈炸得奄奄一息，有的氣喘吁吁，有的臉燒得焦黑，有的下巴飛掉了，有的左臉裂開了，一個個都出現了。他們恭恭敬敬地鞠躬，雙手合十，一副哀求的表情，彷彿在請求幫助。

正當我以為他已經不在了的時候，黑暗中傳來了大聲呻吟的聲音。定睛一看，發現中央的土間裏有個黑影在蠕動翻滾。我端起刺刀，走近它。（中略）然而，那並不是呻吟。那是在哭。

我伸手去抓一個躺在那裏大聲喊叫的士兵。來來來。兩個士兵終於站了起來。槍眼從黑暗中閃過的士兵的臉太年輕美麗了，我嚇了一跳。兩人都同樣年輕，幾乎都是少年。而且兩人都美得像女人。兩人哭得滿臉通紅，腫腫的，兩人互相依偎着對方肩膀。他們開始説些什麼，我當然聽不懂。

一名士兵從口袋裏掏出記事本，翻頁給我看一張照片。我以為那是母親的照片。他們説的話我當然充分想象得到。我想他們也許是兄弟。我忽然想把這兩個人留在這裏。我帶着兩個兩肩下垂的瘦削士兵走到外面。士兵不停地把手按在脖子上，做出 “不要殺我” 的手勢。我點頭説很好很好。少年兵因悲傷而憔悴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喜悦的陰影。

（中略）回到大隊部所又走到後面的小溪洗了臉和手，耳朵似乎有點受傷。好久沒吃米飯了，好吃得説不出話來。

但是，這部作品在發表時，後面的十幾行被審查刪除了。當然，現在出版的書行刑的人也在復活。那就是像下面這樣屠殺所有俘虜的場面。

剛躺下就困了。睡了一會兒。凍醒了。走到外面。剛才被電線串成珠子的俘虜們不見了。問在場的士兵怎麼了，他們説全都殺了。

一看，散兵壕裏扔着支*那士兵的屍體，溝太窄，屍體互相重疊在一起，一半沉浸在泥水中。三十六個人都殺了嗎？我黯然神傷，又想起了胸口絞痛。心中湧起憤怒的情緒。我想嘔吐，情緒低落。正準備離開時，突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屍體在動。

走到那裏一看，屍體堆在一起，半死的支*那兵渾身是血地蠢動着。他注意到腳步聲，不知是聲音還是不自由的姿勢，他使出渾身的勇氣一般，抬起頭看着我。那痛苦的表情讓我打了個寒戰。他用懇求的眼神來回指了指我和自己的胸部，像是在説要我開槍。垂死和憂鬱都是徹頭徹尾的疑問。我沒有猶豫。急忙瞄準垂死的支*那兵胸口，扣下扳機。支*那兵不動了。

山崎小隊長跑過來，問我為什麼要在敵軍屍體中毫無意義地開槍。我很想問他為什麼要做這麼殘忍的事，但又説不出口。我懷着沉重的心情離開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