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世界太蠢”的技術狂人,讓中國無人機碾壓全球_風聞
大象放映室-大象放映室官方账号-在电影中洞见这个世界…53分钟前
有人把他與創辦蘋果的喬布斯相提並論,他卻不以為然,而是説:
我很欣賞喬布斯的一些想法,但世上沒有一個人讓我真正佩服。
他直言不諱地評價這個世界 “太笨了”,不靠譜的人和事太多。而在蠢笨的世界裏,稱得上聰明的,除了他自己,只有華為的任正非。
狂嗎?是的,汪滔狂得驚人。他活在自我認定的理想世界中,從不妥協,以技術開疆拓土,帶領大疆從夢想的泥土中崛起,用無人機征服了全世界。
本期視頻,我們一同走進狂人汪滔和他的無人機帝國。


有沒有那麼一瞬間,你發覺自己是在做夢?少年時的汪滔就有這個神奇的本領,原因是愛而不得。
1980 年,汪滔出生於浙江杭州,父親是工程師,母親是小學老師。而在千里之外的廣東,深圳被批准為首批經濟特區,機遇的浪潮湧動,汪滔的父母因此辭去了工作,奔赴深圳經商。
因為缺少陪伴,汪滔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成績下滑。無奈之下,母親將他送回杭州,寄宿在一位老師的家中,希望他能夠在師風的薰陶下成長。
但汪滔的成績始終很平庸,還迷上了一些奇怪的東西。因為看了本名為《動腦筋爺爺》的圖書,書中的紅色直升機常常在他的腦海升起,他開始對天空痴迷。只要一有空就看航模讀物,還總是幻想着有一個遙控直升機,像 “小精靈” 般跟着自己,讓它飛哪就飛哪,讓它停哪就停哪。
遙控直升機的價格動輒過萬,他在夢中一次又一次地得到了直升機,又在醒來後飽嘗失落,以至於到了後來,只要看到有直升機出現,他就知道這是在做夢。
面對着近乎走火入魔的兒子,父母並沒有強制干涉,反而以此為引導,如果可以考出理想的成績,就獎勵他一架遙控直升機。
1996 年,16 歲的汪滔終於考出了高分,贏得了夢寐以求的禮物。但在短暫的狂喜後,等待他的是無邊的失望。
遙控直升機實在太不穩了,不僅操作困難,而且質量很差,沒飛多久就摔了下來,機身直接摔裂。用行業術語來講,這叫作 “炸機”。當汪滔前去檢查時,右手肘部被旋轉的槳葉劃傷,留下了一個疤。
轉眼間寶物變廢物,汪滔滿是不甘,想要動手組裝起來,卻發現一些零件已經損壞,只能向父親求助。
看着受傷的兒子,父親並沒有喝令停止這個危險的愛好,而是給了他包裝盒上的廠家號碼,讓他自己聯繫解決。寡言少語的汪滔,鼓足勇氣撥通了電話。
幾個月後,他終於收到了廠家郵寄的零件,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修好了直升機。雖然修好了,但直升機還是那麼笨,跟理想中的 “小精靈” 相差太遠。
現實劈下了鴻溝,身體劃出了傷痕,但那台破損的直升機,並沒有摧毀汪滔腦海中的夢想,反而讓他對擁有一台完美飛行器的渴望,更加清晰。
1999 年,19 歲的汪滔為了追求自己的精靈夢,努力考入了華東師範大學,選擇了和飛行器比較接近的電子系。父母終於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為孩子的未來擔心了。

沒想到,入學之後的汪滔,越來越不開心。華東師範大學很強,但飛行器方面的知識太少了,遠遠無法滿足汪滔的追求。而那架 “小精靈” 直升機,依然無時無刻不在他的腦海中盤旋,像一道無形的召喚,讓他在日復一日的學習中倍感失落。一時之間,汪滔陷入了痛苦之中。
這種痛苦一直持續到了大三,終於,汪滔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 不顧父母和老師的勸説,從華東師大退學,從零開始,重新上大學,只為靠近那個日夜盤旋在他心中的夢想。
2003 年,汪滔從華東師範大學退學後,向斯坦福、麻省理工等高校遞交了申請。
可惜他的成績並不拔尖,外國的名校都沒有看上他,只有香港科技大學拋出了橄欖枝。汪滔無奈地退而求其次,入讀了港科大的電子及計算機工程學系。
港科大其實也沒有研究飛行器的匹配專業,但汪滔依然沒有放棄目標,從各種途徑曲線救國,果斷參加了亞太大學生機器人大賽。
2004 年,大二的汪滔首次帶隊參賽,但因為團隊不和,沒有拿到任何名次。等到第二年參賽時,汪滔團隊奪得了香港冠軍,並取得了亞太區並列第三的佳績。
儘管他的學習成績還是很平庸,但已經展現出了傑出的動手能力。通過兩次機器人大賽,積累了大量機械、動力、控制等方面的知識,離製作出完美的飛行器又近了一些距離。
2005 年,汪滔開始準備畢業課題。但與其他學生不同的是,他拒絕了學校分配的項目,而是申請做遙控直升機的飛行控制系統,簡稱 “飛控”,也就是年少時的那個精靈夢,讓遙控直升機想飛哪飛哪,想停哪停哪。
然而,無人機飛控系統涉及多個學科領域,包括航空動力學、自動控制理論、電子技術等。要使無人機實現穩定飛行,需要精確控制其姿態、位置和速度等多個參數,研發難度如攀登陡峯。
這樣頂尖的技術,幾代專業人才都沒研究明白,一個本科生搞這個,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起初老師明確拒絕,但迫切想要與夢想接觸的汪滔更加堅決,竟然找到兩位有共同愛好的同學,組隊去軟磨硬泡。看着同學們眼中的火光,老師最終破格同意,學校還批覆了 1.8 萬港幣的經費。
領到經費後,三人幾乎隔絕了外面的世界,輾轉於教室、宿舍、圖書館,反覆地調試、驗證、再調試,每天都在與空氣動力、機體結構、控制系統打交道。如此廢寢忘食了大半年後,終於研究出一個帶有瑕疵的飛控系統。

在畢業課題展示環節,汪滔操控的直升機順利飛到空中,可惜停得並不穩,忽上忽下,如同鳥兒醉酒。無論汪滔怎麼操作,直升機還是沒法穩定懸停,後來更是罷工擺爛,在老師和同學期待的目光中,落在了地上。
最終,汪滔只得了一個 C。這個成績,直接讓他失去了到歐洲名校深造的機會。
然而,汪滔並不甘心。上次展示失敗後,他和夥伴們沒有選擇退縮,而是不分晝夜地投入到直升機飛控系統的改進中。多年以後,汪滔在採訪時説:
我覺得自己的性格里有天真的成分,從小喜歡一個東西,就是希望把它變成現實。
他們反覆試驗,不斷優化,又歷經兩個月的時間,做出了第一台樣品機。

2006 年 1 月,他們再次進行試飛,前進、轉彎、後退,上升、降落、懸停,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
那一刻,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做夢一樣,他們竟然真的成功了。
儘管技術還不成熟,更無法大規模量產,但從 0 到 1 的突破,使 26 歲的汪滔終於觸摸到了夢想。此時,距離他在 16 歲時玩遙控直升機落下傷疤,正好過去了十年。正是這道疤,成了他執着追求飛行技術的烙印。

汪滔抱着試試看的態度,把第一台樣品機發布在 “我愛模型” 等航模愛好者論壇上,售價 5 萬元。
沒想到幾天之後,便有客户發來了購買請求。一台樣品的成本大約 1.5 萬,足足有 3.5 萬的利潤。這意味着,賣上幾台就能夠維持團隊運轉。兩位同學也興奮異常,他們決定,去深圳創業。
2006 年 3 月,汪滔帶着父母資助的 20 萬啓動金,前往深圳車公廟,在一間不足 20 平米的倉庫裏,與兩位同學共同創立了一家公司,取名為 “大疆創新”。
從這間不起眼的倉庫開始,一場關於全球無人機的革命,悄然泛起了微瀾。

在當時,無人機價格高昂且非常小眾,買家需要從各處購買機架、飛控、雲台、槳葉,然後組裝在一起。大疆便以賣零件為生,主打的就是飛控產品。汪滔最初的想法非常簡單,能養活一個 10 到 20 人的團隊就行。
與夢想的近距離接觸,讓汪滔欣喜欲狂,幾乎感覺不到疲倦。他像貓一樣喜歡在晚上活動,經常晚上十一二點到辦公室,一直幹到白天,每週工作 80 多個小時。後來更是把單人牀搬到了辦公桌旁,醒了就是工作。
但,團隊在招兵買馬上遇到了較大問題。由於沒名氣,辦公地點太簡陋,應聘者往往扭頭就走,覺得這是騙子公司。破敗的環境嚇退了很多求職者,好不容易招來的員工,又都是外行,需要汪滔手把手地教。
更要命的是,汪滔是一位完美主義者。雖然當時給的工資低,但要求卻極高,不放過每一個細節。為了解決直升機的抖動問題,他會帶領團隊嘗試四五十種方法,不停地實驗改進。每當有想法時就打電話,哪怕是在深夜。對於員工來説,無異於午夜兇鈴。
在產品方面,汪滔的要求更是精確到每一顆螺絲。由於是手工操作,汪滔只能憑經驗傳授,用幾根手指,擰到怎樣的程度,加哪種強度的螺絲膠,都有苛刻的要求。而一套飛控產品上有上百顆螺絲,每顆螺絲都有不同的標準。對於新人來説,這簡直讓人抓狂。
在接下來的一兩年中,由於飛控技術難度太高,大疆並沒有開發出更好的產品。年底時,賬上一度只剩下 2 萬資金。不懂創業、不懂營銷、不懂管理的汪滔,繼續憑着一腔熱愛悶頭幹,但實際上公司內部已經亂成一團。
招不到專業的人才,做不出成熟的產品,員工們天天累得精疲力盡,看不到賺錢的前景,老闆還不近人情。這樣的廠子能有什麼前途?
曾經一起奮戰的同學,也選擇默默離開。核心成員的出走加劇了危機,其他員工也如鳥獸散。最糟糕時,整個公司走得只剩出納一人。
一時之間,汪滔焦頭爛額。
好在,走投無路之際,一位恩師給了汪滔至關重要的幫助,他就是李澤湘。

李澤湘生於 1961 年,有十幾年美國留學工作的經驗。1992 年歸國後,擔任香港科技大學的教授,是機器人與自動化領域的頂級專家。
多年的海外與創業經歷,讓他深刻認識到中美的差距,對未來形勢有着更宏大的判斷:
中國終將用盡人口紅利和後發優勢,從可以抄作業的追趕者,變為要自己寫答案的領跑者,這需要真正的創新能力。
而彼時中國產、學、研連接並不緊密,學生侷限於課堂和理論,偏向於 “灌輸” 式學習,很不利於培養創新型人才。所以他致力於探索 “新工科” 教育,將大學研究和產業需求連接起來,培養能用科技創造新東西的人。
為了推進 “新工科” 教育,他親自下場創辦了企業固高科技,探索如何打通高校與產業間的壁壘,且同時在港科大、哈工大深研院任職,成立了與自動化相關的研究所和學科部,挖掘和培養有潛力的學生。
相比於論文數量,李澤湘更看中學生的創新能力、動手能力。雖然汪滔成績不算拔尖,但在兩次機器人大賽和畢業課題中,都展示出了不錯的創新、實踐和團隊協作能力。同時,他對汪滔的執着十分欣賞。
因此,在此之前,不拘一格的李澤湘,便把成績一般的汪滔招為了門下的研究生,並支持他曠課創業。

當汪滔陷入困境,詢問李澤湘意見時,他不僅幫忙分析了問題,還聯合哈工大的另一位機器人方向的教授朱曉蕊,共同向大疆投資了 100 萬。這筆資金猶如雪中送炭,為大疆解了燃眉之急。同時,哈工大首批機器人相關方向的研究生即將畢業,不少都是李澤湘和朱曉蕊的學生。在老師的引薦下,一些學弟學妹加入了大疆。一時間,曾讓汪滔苦惱不已的資金和人才問題,都得到了緩解。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疆成立的同一時期,李澤湘還支持了其他幾位學生創業,做半導體封裝設備,但後來失敗了,負債累累,還是由李澤湘幫他們收拾殘局。
由此可見,對於有潛力的學生,李澤湘從來不吝於給人、給錢、給指導,傾力扶持,哪怕最終可能會失敗。在他的多方面支持和鼓勵下,汪滔帶領大疆重整旗鼓,開始了技術與市場的突圍。這片微瀾的水面,很快將掀起滔天巨浪。
兵強馬壯之後,汪滔開始一心死磕無人機技術。
他從一開始就確定了技術路線,判斷出了無人機的三大技術:飛控、雲台和圖傳。
由於圖傳(圖像即時傳輸系統)的難度很高,在當時的需求又很低,所以選擇了外包。大疆優先把資源傾斜到飛控和雲台上,尤其是飛控。
飛控是一切的根基,若無法實現精準飛行與懸停,那無人機就永遠是蠢物。而打造出一款可以自由飛行的 “精靈”,是汪滔兒時心心念唸的夢想,也是他從畢業課題到大疆創立以來,廢寢忘食想要攻克的目標。
但飛控研發難度極高,藴含着一整套複雜的系統。為了即時獲取無人機的姿態、位置等信息,必須做出高精度的傳感器。由於飛行過程中存在電磁、氣流等干擾,必須設計出極高的抗干擾能力。想要實現各種複雜的飛行動作,還需要設計出高效的控制算法。
儘管在大疆創立伊始,就將大部分資源投入到飛控,但因為團隊研發人才不足,進展始終緩慢,離成熟的產品化始終差一口氣。直到哈工大學子的加入,這個過程才開始提速。
在技術路線上,據業內傳聞,大疆團隊深入研究了 PID 控制算法,以實現無人機姿態和軌跡的精確控制,並引入卡爾曼濾波技術融合傳感器數據,解決噪聲與誤差問題。針對傳感器精度制約飛控性能的困境,他們還與供應商深度合作,開發出高精度傳感器,並通過自主研發的技術實現了多傳感器數據的無縫整合。
在模擬測試環境裏,團隊對飛控系統進行了成千上萬次的虛擬試驗,模擬複雜的飛行條件和外界干擾。在真實世界測試中,汪滔與大疆工程師一同在田間地頭、山野湖泊反覆試飛。每次無人機摔落,他們都從數據中尋找答案,從失敗中找尋方向。一次次失敗,一次次調整,他們逐漸掌握了飛控系統的每一條脈絡。
2009 年,大疆終於做出了第一款里程碑產品 —— 無人直升機飛控 XP 3.1。這套系統初步實現了汪滔的夢想,即使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直升機也能夠在空中懸停。

為了測試飛行的穩定性,他們帶着一架命名為 “珠峯號” 的無人直升機,前往中國環境最嚴酷的西藏高寒地區試飛。頂着低温、狂風、稀薄的空氣,無人直升機像雄鷹一樣飛翔,航拍了雍布拉康、羊卓雍措、西藏絨布寺等地,並完成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無人直升機航拍珠穆朗瑪峯的壯舉。

彼時,西藏試飛的消息很快擴散到國際,大疆收到了世界各國的訂單。平均每個月,飛控 XP 3.1 能賣 20 台,每台售價 2 萬,一年就是 400 多萬,使大疆實現了盈虧平衡。

當飛控技術成熟後,大疆很快將資源傾斜到雲台的研發。當時的雲台都採用齒輪傳動方式,不僅響應慢,而且圖像抖,難以滿足航拍的需求。
汪滔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 —— 用無刷電機直驅技術來控制雲台,實現畫面防抖和快速響應。
然而,彼時電機直驅的概念才剛開始在工業界傳遞。這一大膽的想法,因對電機控制精度的極高要求,被業界普遍認為是 “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汪滔偏偏喜歡挑戰不可能,他帶領團隊向着雲台技術攻關和試驗,夜以繼日地完善每一個細節。經過三年的不懈努力,終於突破技術瓶頸 —— 通過傳感器對比雲台和飛控主控姿態角,得出各個軸需要修正的角度,並藉助無刷電機即時修正,從而保持相機時刻水平。這一突破,為航拍畫面的穩定性提供了堅實的技術支撐。而在不久後我們將看見,整個行業的標準將會因此而顛覆。
多年以後,汪滔曾在採訪中回憶説,創業之初,他沒有什麼清晰的商業邏輯,只是想單純做好產品,做最酷的產品。這種略顯懵懂的創業方式,固然帶來了很多問題,但背後是一個工程師本能的追求與渴望,並在最終鑄就了大疆高峻的技術壁壘。
而在這幾年中,無人機的天空,早已烏雲密佈,戰爭的號角已經吹響。
早在 2007 年,清華的楊建軍在北京成立了零度智控,主攻固定翼無人機。因為產品主要賣給軍方,收入十分穩定。在汪滔陷入困境時,甚至提出過購買大疆的飛控技術。
同一年,彭斌在廣州創立了極飛科技。在 2009 年推出了國內首款多旋翼無人機,即使產品不能懸停,也不妨礙銷售火爆,靠着填補市場空白賺了個盆滿缽滿,營收一時高達 2000 多萬。
還有個更有實力的前輩田瑜,在 1999 年創立了 YUNEEC 昊翔。他們不僅研發無人機,還有電動載人飛機、遙控電動模型飛機,產品遠銷美國、德國等多個國家。
表面上看,在 2010 年前後,這些企業都是大疆強勁的對手。彼時,大疆發佈了第二代直升機飛控 Ace one,月銷才剛剛超過 1000 台,在無人機戰場,並不佔據明顯的優勢。
但隨着技術的一次次破壁,躊躇滿志的汪滔,開始帶領着大疆無人機在天空中大殺四方。
2010 年,一位新西蘭的代理商向汪滔講述了自己的銷售數據:
飛控產品月銷也就幾十個,但云台卻可以賣 200 多個,90% 的購買者會將雲台掛在多旋翼飛行器上,再配個相機航拍。
汪滔隱隱察覺到了行業風向 —— 多旋翼無人機正在崛起。
於是汪滔下令,全力調轉產品方向,從直升機轉向多旋翼。
由於一個旋翼的轉速變化,會影響到無人機的平移、偏航和翻滾,所以多旋翼的飛控研發更為複雜。但技術原理是相通的,此前,大疆已經徹底弄懂了直升機的飛控系統,儘管過程中有些波折,憑藉前期的積累,沒過多久就實現了技術轉移。
2011 年 9 月,大疆發佈了多旋翼飛控 WooKong-M,以超穩的性能成功引爆市場,幫助大疆公司突破了千萬營收的門檻。
而在同一年,零度也認識到了市場的變化,全力研發多旋翼飛控,可惜一步落後,全盤被動,始終被大疆壓制。更早推出多旋翼無人機的極飛,則因為飛控不穩,也漸漸黯然失色,從此活在大疆的陰影裏。
隨着雲台技術的成熟,2012 年,大疆又發佈了 “禪思 Z15”。作為世界首款無刷電機直驅雲台,完美解決了畫面抖動的問題,被譽為航拍領域的最佳設備方案。

在過去,航拍依賴載人直升機,一次需要花費十萬美金,但禪思 Z15 直接砍下了九成多的費用,一舉改變航拍市場。大疆技術總監趙濤回憶,禪思 Z15 穩定 GoPro 相機畫面的瞬間,他曾用 “全身發麻” 這樣的詞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澎湃。
“禪思 Z15” 直接風靡世界,高達 2000 美金的售價,訂單量瞬間破萬,第一年就創下了過億的營收,也使大疆享譽歐美,成為無人機天空的領軍者。
但汪滔還有着更大的野心。用飛控板、機架腳架、自鎖電機、遙控器等零散部件拼湊航模,也許對於發燒友來説很過癮,但對普通人來説,只是麻煩。
如果能做出到手即飛的整機,走標準化和規模化的道路,讓每一個人都能輕鬆成為無人機的飛手,對於行業將是顛覆性的創新,能夠完成這種創新的企業,也必將成為無人機領域的福特。
而在長達六年的技術堆疊下,大疆已經攻克了減震增穩、高速轉向、繞點飛行等難題,還能夠製作支架、遙控器、螺旋槳、平衡環等部件,已經完全有能力製作一台完美的無人機,讓汪滔少年時期心心念唸的小精靈來到人間。
2013 年 1 月 7 日,在無人機發展史上,註定會是載入史冊的一天。在這一天,大疆發佈了劃時代的產品 —— 大疆精靈,由此開啓了無人機的 “iphone 時刻”。

這款產品號稱全球首款消費級航拍一體無人機,擁有領先的飛控和雲台技術,還不需要組裝,操作簡單到新手也能飛,而且第一次墜落不會造成解體,它的售價僅僅 1000 美元。
如同特斯拉開啓了電動車時代,蘋果手機開啓了智能手機時代,大疆精靈則正式開啓了消費級無人機時代。從此,無人機從軍工和航拍的高端工具走向普羅大眾的消費市場,讓天空成為每個人的舞台。
汪滔素來極為重視工業美學,因此大疆精靈在產品上相當驚豔,在外觀與性能上都對同行形成碾壓之勢。他曾説:
消費級並不意味着價格低廉卻品質粗糙,相反是既便宜又絕對好。
產品剛一問世,便獲得熱烈的市場反響度。當時大疆內部認為,頭一個月銷量 3000 台就到頭了,想不到一上來就是過萬的訂貨,使大疆迅速壟斷全球消費級無人機市場,獨佔 7 成左右的市場份額。各種讚譽也紛至沓來,大疆精靈系列被英國《經濟學人》雜誌評選為 “全球最具代表性機器人之一”。連比爾・蓋茨都買了一台精靈,蘋果聯合創始人沃茲尼亞克也是粉絲之一。
霸榜之後的汪滔,並沒有給對手喘息的機會。他不打算放過同行們,從 Phantom 2、Phantom 3、Phantom 4 到 Mavic Pro,幾乎每年都會發布一款新產品,不斷通過技術進步來拉昇行業門檻。在短短幾年內,大疆無人機便更新了好幾代。自從 2013 年推出精靈起,此後幾年,大疆的營收每年都會實現 300% 的增長,在全球無人機市場一騎絕塵。

回首這一歷程,我們可以看見,汪滔的成功代表了一種新的技術創業邏輯,那就是在細分市場形成足夠高聳的技術壁壘,並且快速實現商業化複製,最終吃下最甜最大的一塊蛋糕。
隨着大疆無人機領先全球,2015 年,汪滔以將近 228.6 億的財富位居福布斯中國 40 歲以下富豪榜第二位。
留着山羊鬍,一直以來低調、神秘、鮮少接受採訪的汪滔,也開始出現在聚光燈下,他性格中的不同側面也開始呈現在公眾面前。
他常説:
這個世界太笨了。笨得不可思議。
工作以後發現,不靠譜的人和事太多了,這個社會原來是這麼愚蠢,包括很多很出名的人,或者大家以前當成神、現在也當成神的人,其實 level 也不高嘛。
2015 年接受福布斯採訪時,汪滔曾經説過,世上沒有一個人讓他真正佩服,偉大如喬布斯也一樣。他不喜歡畢加索,認為 99% 的人不敢直説他的畫醜,是因為皇帝的新衣的心態,並且曾在朋友圈炮轟孔子。遇到不利於大疆的言論,他會與媒體直接開撕。
他的語言風格犀利、鮮明、鋒芒畢露、毫不掩飾,給公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他迅速成為許多年輕人的偶像,但同時,也引發了許多爭議。
更惹人爭議的,是他的管理風格。和任何卓越的完美主義者一樣,汪滔很難信任下屬,一度要求員工寫時報,也就是説,每個小時都要向他彙報工作。
有時,他們開發產品過慢,我都不知道我是否應該批評他們。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正在做一些愚蠢的事情還是在偷懶。
他在辦公室門上依然寫着:只帶腦子,不帶情緒,容不得任何玻璃心。對於設計不好的東西,他直接罵 “這是什麼垃圾”;對於績效不達標的人員,毫不留情地替換。加班更是一種常態,網絡上有許多大疆員工的吐槽:“我每天 9 點上班,基本沒在晚上 11 點前離開過。”“凌晨兩點研發部辦公室的燈還亮着”“別想找到女朋友”。
員工們普遍覺得汪滔很孤傲,甚至會刻意和他保持距離:
最好離他遠一點,説不定你離他近了看你不爽。
然而,伴隨着企業的壯大,汪滔也迎來了 “巨頭” 的煩惱。在過去幾年中,大疆的員工數量持續攀升,2016 年校招之後,大疆的人數便狂飆到 6000 多,僅僅兩年之後,這個數字又膨脹到 12000,遠遠超過了汪滔最初設想的一二十人。
身兼 CEO 和 CTO 兩職的汪滔,被迫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管理上,已經無法像原來那樣鑽研喜歡的產品,只能依賴同事們去做具體的事情。
儘管他依然很難信任下屬,強硬的管理風格也沒有變,但他不再要求員工寫 “時報” 了,對待員工也多了一些温情。

他曾反思過自身的侷限,因為從來沒有打過工,所以嚴重缺乏同理心。
我甚至想要用兩年時間去打工,補上這一課。
每到年底,給員工的年終獎也越來越豪華,奔馳、寶馬、特斯拉一度成為 “砸向” 員工的獎勵,汪滔也因此成為了員工心中又怕又愛的老闆。
對於網絡上一些不利於大疆的媒體言論,汪滔也改變了之前的強硬方式。比如有位叫陳章的工程師,因為不滿於大疆的售後服務,建立了 “SB - DJI 網站”(無人機炸機資訊站),光看名字就侮辱性極強,吸引了眾多有類似經歷的用户。

大疆起初直接發律師函,但根本沒有效果。後來的汪滔反向思考,竟然安排員工到網站中搜集意見,然後改進產品,甚至邀請陳章出席大疆的新品發佈會,與 “敵人” 成為了朋友。
這也許與他對善惡的看法有關,他曾説“人惡沒有大智慧,心邪做事不靠譜。” 他稱之為 “大疆猜想”,並認為 “最聰明的人一定不會選擇做壞人”,他甚至希望有人能像證明哥德巴赫猜想一樣,把 “大疆猜想” 證明出來。
在評價他眼中另一個聰明人任正非時,他還説過:
任正非從做銷售起家,最後可以把技術做得那麼牛逼,而且他的方法論、價值觀又不是為了錢。現在這些為了錢和名的人,都是蠻 low 的。
記者問,如果不為錢和名,那大疆為的是什麼呢?汪滔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像一個打架打贏了的孩子:
就是想好好玩一把。
轉眼間,汪滔創辦大疆已近二十年。
曾經那個迷戀航模的少年,如今已成長為無人機領域的領軍人物。從小作坊到行業巨擘,他對技術的執着和對夢想的熱情始終未變。他從不屑於當世界二流,一開始就瞄準全球領先的目標,並且真的做到了 —— 大疆成為中國近代以來第一個讓全球同行都望塵莫及的企業。而追溯這一切的源頭,竟只是一本少年時讀到的圖書,那架紅色直升機深深植入他的心底,成為他一生的烙印。
16 歲時,第一次炸機的失落沒有擊倒他,反而讓他忍着傷口的疼痛,決心親手打造一台完美的飛行器。23 歲,為了讓夢想飛翔,他不惜放棄安穩學業,重頭再來。27 歲,創業公司瀕臨倒閉,他也從未放棄探索,而是用執拗與孤傲攀登技術的高峯。33 歲,他對無人機的每一顆螺絲、每一段代碼依然精益求精,哪怕熬盡團隊的力氣,也要追求極致。
如今,45 歲的汪滔依然是那個不可救藥、不願妥協、不被束縛的完美主義者。在外界看來,他狂妄、苛刻,甚至不近人情,但他的內心始終熾熱而天真。他説過:
從小喜歡一個東西,就是希望把它變成現實。
這份執着伴隨他至今,他的身體早已成熟,但內心始終裝着那個為夢想燃燒的少年,並用兒時心心念唸的夢想改變了世界。
他證明了天真的執念可以點燃天空,也證明了偏執的追求終能改寫時代。正是這份天真與偏執,造就了無人機的自由翱翔與大疆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