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局】歐洲：重新武裝起來，擺脱對美依賴？_風聞

最近，歐洲的動向頗值得注意：

上週，歐盟召開了一場特別峯會，會上，歐洲理事會同意了歐委會主席馮德萊恩提出的**“重新武裝歐洲”計劃——擬調動8000億歐元，打造“安全且有韌性的歐洲”**。

根據馮德萊恩的説法，這個“重新武裝歐洲”的計劃，既是為了應對烏克蘭危機的“燃眉之急”，同時也可以提升歐洲戰略自主性，“結束對美國的過度依賴”。

這件事，很有看點。

3月6日，比利時布魯塞爾，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在歐盟特別峯會上。圖源：新華社

一

歐洲的“戰略自主”提了很多年，但在美俄會談的大背景下，歐洲似乎比以前更急迫也更焦慮了。

比如這場特別峯會，就是在討論歐洲防務及烏克蘭問題。會議的公報説，歐盟將“加強整體國防能力，減少戰略依賴”，解決關鍵能力差距，相應地，加強整個聯盟的國防技術和工業基礎。

具體來説，“重新武裝”的計劃會向歐盟成員國提供1500億歐元貸款，用於國防投資；同時，協助成員國整合需求、共同採購軍事裝備。

北京外國語大學區域與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教授崔洪建告訴俠客島，早在2013年前後，歐洲政界、學界便已在討論“戰略自主”；2016年，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給歐洲帶來多重衝擊，同時英國“脱歐”，讓歐洲意識到西方世界正在發生分裂，促使歐盟在推進戰略自主方面有所行動。

現在歐洲的壓力當然更大了。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宮，美歐關係急轉直下；特朗普多次強調，美國不願意過多介入歐洲事務，也不願意繼續對歐洲安全作出堅定承諾。

因此，對歐洲而言，戰略自主不再是一種“奢侈品”，而是迫於外部地緣政治條件的“必需品”。

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趙俊傑看來，歐洲已經看清了美國的戰略轉變：美國綜合國力衰退，無法像過去那樣深度介入歐洲事務；美國的戰略重心向亞太轉移，把主要精力及有限國力放到所謂“印太地區”。於是，歐洲到了不得不自主的階段。

當地時間2月24日，法國總統馬克龍與美國總統特朗普會晤。圖源：環球時報

二

局勢如此，但歐洲分歧仍在。

比如，英國《金融時報》報道稱，關於“重新武裝歐洲”計劃中1500億歐元貸款用於國防投資的內容，德國認為貸款應該向密切合作的非歐盟國家“開放”；但法國認為，這筆錢不該用於購買非歐盟國家生產的武器裝備。

而當“推進安全和防務自主”與“解決烏克蘭危機”兩個議題相聯繫，歐洲的分歧就更嚴重了。

為啥？

首先，各方安全關切和利益訴求不一致。

“歐盟27個成員國中，波蘭、波羅的海國家因歷史原因，對俄態度強硬；匈牙利等國考慮能源安全等問題，對制裁俄羅斯持保留態度。這種分歧削弱了歐盟的對外政策協調能力，也導致在涉及安全和防務自主問題時，歐盟內部無法形成統一的目標。”崔洪建説。

其次，誰來主導自主進程？

趙俊傑指出，歐盟希望發揮主導作用，但成員國訴求各異，難在短時間內形成強大凝聚力。英國雖然態度積極，但“脱歐”了，面臨跟歐盟修復關係的問題；法國曾有意拉德國一起挑頭，但在出資等具體問題上，兩國沒有共識。

還有，到底自主到什麼程度？

崔洪建認為，擺在歐洲面前的方案有兩套：一是“完全獨立於美國”的歐洲安全和防務自主；二是“建立在美國提供最終安全保障基礎上”的自主。後者就是加速北約“歐洲化”，在增強歐洲自主性的同時，通過北約繼續將美國留在歐洲的安全架構中——畢竟，眼下雖然美歐裂痕加深，但仍有歐洲國家希望修復與美國的關係，將美國“拉回來”。

為啥歐洲這麼“擰巴”？

在復旦大學歐洲問題研究中心主任丁純看來，地緣政治層面，歐洲既想擺脱美國控制，又不願完全割捨對美安全依賴；由於歐洲軍工產業鏈深度嵌入美國體系，要建立起獨立和完善的軍工體系，也面臨不少困難。

這就使歐洲矛盾重重。

同樣，雖然英、法對推進歐洲安全和防務自主態度積極，但決定其方向的，仍是在美歐間“尋求平衡”的思維。眼下歐洲內部極右翼勢力快速上升，多數極右翼政黨主張用外交解決問題，不贊成在軍備方面投入過多。

美國《國家利益》雜誌點得透徹：歐洲至今沒有發展出重要的自我保護手段，根源在於歐盟領導人根深蒂固的、依賴美國和北約提供安全保障的觀念。

十餘個歐洲和歐盟國家，以及烏克蘭和加拿大的領導人3月2日在英國倫敦舉行峯會，就烏克蘭危機和歐洲防務問題進行討論。圖源：新華社

三

即便如此，歐洲戰略自主也有進展：2021年，歐盟委員會啓動歐洲防務基金；2022年，歐盟理事會通過名為《安全與防務戰略指南針》的行動計劃；2024年，新一屆歐委會專門設立“歐盟防務委員”職務；近日歐洲理事會同意“重新武裝歐洲”計劃……

未來歐洲能走多遠？

崔洪建稱，近年來歐洲經濟不景氣，財政負擔沉重，如何在安全和防務領域持續投入足夠的資金和資源？考慮到歐洲當下的意願及能實際投入的資源，歐洲加強戰略自主的速度和效率，仍然存在不確定性。他認為，歐洲要想在安全和防務領域形成實質性力量，至少需要具備以下條件：

一是英法有意組建的“意願聯盟”能夠穩定下來，併為歐洲其他國家解決“核保護傘”等實際關切；

二是形成長期穩定的財政投入，以支持防務開支；

三是通過經濟轉型和社會資源整合，打造聯合的軍工產業，以改變歐洲整體軍工產能不足、資源投入分散、各國軍工水平參差不齊的現狀；

四是如果組建一支“歐洲軍隊”，不僅僅要增加軍隊數量，更需形成包括情報、網絡、認知戰等在內的複合體系，解決這支軍隊非戰時功能的問題。

《金融時報》認為，歐洲面臨的最大戰略問題，也許是美國提供的“核保護傘”問題。如果美國正式宣佈將不再保護歐洲，北約的歐洲國家將失去對美國戰術核武器的使用權。

儘管馬克龍承諾就法國提供“核保護傘”問題展開討論，但其自身核武器庫具有侷限性，歐洲國家各有考量，法國這把“核保護傘”的實際效力有多大，還有待觀察。

“從長遠看，隨着北約在美國戰略價值排序中下降，歐洲的角色將會進一步邊緣化。歐盟及歐洲大國亟需團結協作，增強歐洲戰略自主性。”趙俊傑指出，儘管存在諸多挑戰與變數，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一個實現戰略自主的歐洲，將會對其自身安全以及國際秩序的穩定貢獻積極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