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科學怪人，出獄後要為軍隊打造“超級士兵”？_風聞

“中國要用基因編輯技術打造超級戰士，中國隊長即將誕生？”

近段時間有一批境外反華媒體在炒作這個話題，雖然這幫人是靠給中國扣帽子吃飯的，常年扯謊，但他們通常會在扯謊時找個由頭，這回的由頭就是，中國科學家賀建奎的發言。

賀建奎多次在其個人賬號上發視頻稱，基因編輯武器化乃大勢所趨，是決定下一次大戰走向的關鍵技術，它可以專門針對一個人種進行攻擊，可以批量生產渾身肌肉疙瘩的士兵，你不研究，別人也會研究，西方國家正在悄悄佈局，他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中國也應該把基因編輯作為武器，打造超級戰士。

01 坐牢的“科學怪人”

賀建奎這個名字，可能很多人都覺得耳熟，這不是錯覺，幾年前他曾經捅出一個天大的簍子，震驚整個世界，也上了全球的頭版新聞，有人説他是**“科學怪人”，是“中國的弗蘭肯斯坦”**，這都算客氣了，甚至不少網友都覺得他是21世紀最邪惡的科學家。

事件回到2018年11月26日，也就是國際人類基因組編輯峯會召開前一天，賀建奎突然向媒體高調宣佈：“一對名為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編輯嬰兒於11月在中國健康誕生，她們出生後即能天然抵抗艾滋病。”

賀建奎招募了數對理論上不適合生育的艾滋病夫婦作為志願者，通過體外受精獲得胚胎，然後賀建奎編輯了胚胎細胞中與艾滋病免疫有關的CCR5基因，以使嬰兒先天性具有免疫艾滋病的能力，因此不會通過母嬰傳播而感染，世界上第一對基因編輯嬰兒就此誕生。除了露露和娜娜之外，賀建奎公佈消息的時候，還有一位志願者已經以同樣的方式懷孕，也就是説，他總共製造了3個基因編輯嬰兒。

可能賀建奎以為，他會戴上**“基因編輯之父”**的王冠，名留青史，所以才在視頻中笑的那麼開心。但實際情況跟他的想象正好相反，122位中國科學家聯名譴責他的行為，幾乎所有的官媒都對其進行了嚴厲批評，國外科研界更是一片激憤，紛紛痛斥賀建奎目無法度、罔顧倫理，僅僅三天之後，國家科學科技部也緊急下令暫停賀建奎的所有研究。

第一財經

為什麼會這樣呢？在中國科學界聯名信中，就有個簡單明瞭的解釋——“此項基因編輯技術早就可以做，但是全球的生物醫學科學家們不去做、不敢做，就是因為脱靶的不確定其他巨大風險以及更重要的倫理。”

因為基因編輯屬於前沿技術，尚未成熟，而且人類基因極為複雜，隨意編輯可能引發未知的後果，一旦出現問題，我們又不能像銷燬殘次品一樣對待有缺陷的嬰兒，所以在絕大多數國家，通過基因編輯輔助生殖的試驗，都無法通過倫理審查，包括中國。

然而賀建奎團隊從 2016 年起**私自組織跨國團隊，偽造醫院倫理審查文件，**並且通過找替身幫志願者驗血在檢查中作弊，不僅違反了基因編輯的科學倫理，還直接違反了國家禁止 HIV 感染者輔助生殖的規定，直接造成了3名本不應出現在世界上的嬰兒誕生，這個“錯誤”甚至無法修補。

2019年12月30日，基因編輯嬰兒事件在深圳市南山區人民法院一審公開宣判。**賀建奎以非法行醫罪被判有期徒刑3年，並處罰金人民幣300萬元。**他在大學的職務，被解除，他所獲得的眾多科學獎項，也隨之被收回，就連他的論文都被下架了。

在身陷囹圄前的最後一次採訪中，賀建奎説：“我們堅信，歷史會證明倫理站在我們這一邊。”

自此之後，他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中。

02 賀建奎，想當中國的奧本海默？

時間一晃而過，基因編輯嬰兒的事情逐漸被大家遺忘。

2022年4月，賀建奎刑滿出獄，已經為科學冒進付出代價的他，還是選擇重操舊業，以治療遺傳病為名繼續基因編輯研究，主攻阿茲海默症、杜氏肌營養不良症，並承諾遵守法律與國際倫理規範，僅研究老鼠、猴子和無法存活的人類胚胎。

不過，有惡名在外，賀建奎似乎去哪都不太受歡迎。他最開始是想在北京落腳，後來又想跑到武漢開展研究，也沒呆太久，他還想走“高才通”簽註去香港發展，結果也被港府宣佈無效。一直到2024 年，賀建奎才在海南三亞某科技城設立了實驗室，繼續遺傳病基因治療研究，據説還獲得了一筆來自海外的投資。

賀建奎似乎在行動上已經學乖了，不敢再觸碰紅線，但他的言論還是像過去那樣激進，甚至比坐牢前還要大膽。

一方面，他不斷宣傳，面對阿茲海默症、癌症等難以治癒的疾病，最好的攻克方法就是編輯基因，使得人類從一出生就自帶對抗疾病的能力，拯救蒼生，唯有此舉，並且他還自封為**“基因編輯先驅”**，號稱要為了祖國發展而繼續研究。

另一方面，賀建奎也在視頻中散播焦慮，他宣傳美國一直在秘密進行基因武器的研發工作，可以創造新的物種，也可以輕易滅絕一個民族，未來的軍隊，將由超級戰士組成，一個個編輯過基因的綠巨人、美國隊長會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並且賀建奎對觀眾發出了靈魂拷問，**中國是否要研究基因武器？**由於他的身份特殊，還將基因武器扯到到大國競爭上，這番言論很快引起了反華媒體的注意，於是就有了開頭那些報道。

03 扮演上帝

賀建奎的言論，或許在多數人看來過激且不負責任。

但他對於基因編輯技術的基本判斷沒錯，無論是用來救人，還是用來殺人，基因編輯都可以稱得上是，人類手中效率最高、潛力最大的工具。

就拿艾滋病來説，已經感染HIV的孕產婦，可在妊娠時通過胎盤將病毒傳給胎兒，也就是宮內感染，也在分娩時可產道及產後血性分泌物傳給新生兒，此外其乳汁中還有大量病毒，可以通過哺乳途徑傳給嬰幼兒。在不採取干預措施的情況下，**HIV的母嬰傳播概率高達15%～45%，**這使得艾滋患者很難擁有自己的孩子。

賀建奎的實驗雖然違法且背離倫理，但他似乎解決了這個棘手的母嬰傳播問題。賀建奎編輯了胚胎的**CCR5基因，**HIV病毒進入並感染宿主細胞的過程，需要藉助CCR5基因的表達蛋白質。某些北歐人的基因組中含有CCR5基因的一個突變型，即CCR5-Δ32，有一段長為32鹼基對的缺失，其表達產物無法被HIV病毒識別和結合，因此可對R5型HIV病毒引起的艾滋病免疫，賀建奎正式按照這種突變，對於三個孩子的基因組進行了編輯，從而讓她們在理論上可以獲得免疫力。

還有很多種傳統技術束手無策的疾病，靠着基因編輯獲得了治癒希望。幾年之前，美國科學家通過編輯鐮刀型細胞貧血症患者的造血幹細胞基因，恢復正常血紅蛋白生成，這種療法已經得到FDA批准；2023 年，中國科學家首次通過對 T 細胞進行編輯治療晚期肝癌，客觀緩解率達到了 42.9%。

這些治療手段跟賀建奎實驗的區別在於，他們編輯的是體細胞的基因，而賀建奎編輯了**生殖細胞。**前者將基因編輯的蛋白以病毒或非病毒的載體注射到人肌肉，血液，或者眼底等體內組織，以達到對某特定疾病所影響的組織的救治；另一種體外的基因編輯則是將對於治療疾病有關的細胞從人體取出，在體外進行培養和基因編輯改造，再輸回人體，例如血液系統中的幹細胞，或者免疫細胞。最關鍵的區別在於，**體細胞基因編輯，無法遺傳給下一代，**所以風險相對可控。

在醫療之外，基因編輯的應用就更廣泛了。有科學家通過鹼基編輯技術提升工業菌株的分泌能力，從讓其生產化學品的能力翻了幾倍；有人敲除豬和牛的生長抑制基因以加速肌肉生長，縮短養殖週期，增加出肉；還有人編輯農作物的基因，使其獲得抵抗真菌或病毒感染的能力，還提高了產量和營養價值。

而且基因工程技術並不止一種，**轉基因，**大家肯定不陌生吧？它和基因編輯區別在於，**一個是引入別的物種的基因進行復制粘貼，一個是對原本的基因進行直接修改、微調，**兩者在本質上是相同的。目前全球約81%的大豆、35%的玉米、30%的油菜和81%的棉花都是轉基因產品。

當然，作為一個熱衷於內訌的物種，必然會有國家希望將基因編輯技術用於**軍事。**是的，賀建奎的警告並非空穴來風。2019年，美國的高級研究項目局DARPA宣佈，它希望探索對士兵進行基因編輯。它還投資6500多萬美元提高基因組編輯技術的安全性和準確性。2022年，在澳大利亞國防部舉行的新興破壞性技術評估研討會上，也有高級代表提出了“超級士兵”概念，希望通過改造，讓士兵擁有能夠夜視的眼睛，能夠聽到超高或超低音頻的耳朵，以及遠超常人的強壯體格。

遺傳的力量，塑造了這個世界，過去我們只能驚歎其中的精妙設計，與之相對的是，對於一些不如意的安排，疾病、體格、壽命限制……我們也只能被動接受命運，而基因編輯技術的出現，讓人類真正擁有了**扮演“上帝”**的能力，大大提高了生命的上限。

04 成神？還是自我毀滅？

大家應該都聽説過一個非常經典的科幻IP，《侏羅紀公園》，這一系列電影都是圍繞着人類通過基因工程復活恐龍來展開故事。

因為遠古遺留下來的恐龍基因殘缺不全，片中的科學家靠着轉基因和基因編輯，來填補上了缺失的片段，隨後產生了意想不到的結果，比如他們只製造單一性別的恐龍，來阻止園內恐龍自行繁衍，結果因為插入了蛙類的基因片段，使恐龍得到了自行改變性別的能力；他們通過注入烏賊的基因讓恐龍快速成長，卻意外讓其得到了變色偽裝的能力。

《侏羅紀公園》

雖然只是科幻片，但電影簡單明瞭地解釋了基因編輯的風險所在 —— 不可控。

過去幾十年人類科技經歷了騰飛，但直到2022年，我們才徹底完成人類全部基因的測序工作，而且其中約 98% 的序列為非編碼基因組，什麼意思呢，就是其功能等尚未完全明確，對於這些基因組如何調控性狀表達、怎麼維持染色體結構，我們還缺乏瞭解。除此之外，單個基因的功能會受其他基因或環境因素影響，像糖尿病、心臟病等等跟先天體質有關的疾病，可能是多組基因共同作用導致的，人類目前對這種協作關係幾乎一無所知。

《侏羅紀公園》

用程序員黑話來説，基因就是一團巨大的“屎山代碼”，很多地方都看不懂，也理不清，如果隨意刪改代碼，往往會導致整個程序崩潰。

就拿賀建奎的案例來説，雖然他自己認為實驗非常成功，並且對外宣稱，三位經過基因編輯的孩子，都在健康成長，但學界依然從技術角度提出了大量的質疑。因為他使用的基因編輯技術是CRISPR/Cas9，這種手段存在非常高的**“脱靶”概率，**也就是改錯了基因，再加上CCR5基因組不僅僅控制艾滋病免疫力，也涉及到其它性狀，修改它會帶來未知後果。

聯合早報

本來，每個孩子會分別從父母那遺傳兩個CCR5基因組，但這娜娜和露露的的兩組CCR5基因的編輯卻不一致。娜娜意外地在一個CCR5基因組多了一個鹼基對，另一組卻被刪除了四個鹼基對，而露露繼承自父母的一組CCR5基因組意外刪除了15個鹼基對，另一組則沒有改變。而CCR5-Δ32突變所帶來的，也不僅僅是艾滋免疫力。攜帶此種突變的人，活到76歲的可能性要比普通人小21%，並且對一些疾病的抵抗力也明顯更弱，死於流感的比例是正常人的4倍，還有更高的概率，患上多發性硬化症，病人會出現感覺喪失、感覺異常，逐漸失去對身體的控制，非常痛苦。

總結下就是，**賀建奎在理論上修復了一個BUG，但他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引發了更加嚴重的BUG，**因為這種風險存在，甚至都沒有保司願意給這三個孩子提供健康保險。

而且生殖細胞基因編輯， 不同於體細胞基因編輯，三個孩子以後結婚生子，是可以將修改過的基因遺傳給下一代的，那麼風險和問題也會傳遞給後人，子又生孫，孫又生子，不斷擴散。如果有大量類似的新生兒融入社會，那麼被編輯過的基因就會污染整個種族的基因庫。

這種風險，其它科學家是早就知道的，因為在其它領域基因編輯嘗試中頻頻出現意外，比如説科學家改造基因以讓兔子長肉，卻莫名其妙地使得兔子舌頭變長，他們修改牛的基因，使其對免受一些抗生素的影響，結果牛角莫名其妙出現了畸形，一切都在説明，當下基因編輯技術的不成熟和不可控。

就像我們説的，基因編輯技術並不是只有賀建奎一個人掌握，但其它科學家都不敢冒險將其用在人類生殖領域，就是因為擔憂瞎操作帶來嚴重後果。

05 基因編輯時代， 窮人不配活着？

退一步説，哪怕將來基因編輯技術完全成熟，可以隨心所欲操縱遺傳密碼，隨之而來的倫理問題以及社會劇變，人類也未必承受得起。

霍金曾在著作中寫道，“人類正進入新的階段，自我設計進化”……“雖然我們可能會從治療或預防遺傳疾病的醫學干預開始，但科學家最終會發現，如何修改智力和攻擊性等更復雜的特徵。”……“有些人無法抵擋來改善人類的特徵的誘惑，如智能內存容量，抵抗疾病和控制生命的長度等等。”

霍金害怕的是，新科技的誕生和應用，往往被掌握資源的人操縱，一旦科學界可以通過基因編輯設計出超人，那麼有錢有權的人將優先使用，甚至壟斷這項技術。他們的優勢將不再侷限於財富，**還會更加健康、強壯和漂亮帥氣，有着更高的智商和反應能力，會更長壽甚至實現永生。**那些在出生前沒有接受過基因編輯的普通人，會越來越難和這些超人類競爭，社會地位愈發低下，最終完全被遺棄和淘汰。

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霍金的猜測是有道理的。

僅僅靠着皮膚和瞳色、髮色，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然後將所謂的“劣等種族”送進毒氣室，這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例子並不罕見，當基因編輯將人和人的差別變得更大，後果可想而知。而普通人也未必會坐以待斃，可能當社會不平等發展到某一個臨界點時，他們也會有別的想法……所以，如果我們能熬過這個S3賽季的話，也許會發現S4賽季不再是國與國的衝突，而是普通人和基因貴族之間的戰爭。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隱藏的危機，那就是失去基因多樣性。

熟悉農業的朋友想必聽説過這個概念，過去數百年間，人類不斷根據自身需要，對植物和牲畜進行選育，從而獲得高產量的品種進行大規模種植/飼養，典型例子就是**香蕉，現代香蕉栽培品種均為三倍體，無法通過種子繁殖，只能通過吸芽或組織培養進行無性克隆，此種植方式使導致全球的香蕉基因相似度高達99.9%，**這也意味着，如果該品種的基因恰好對某種病害沒有抵抗力，那麼全世界的香蕉都得死。

人類原本廣泛種植**“大麥克香蕉”，個頭大、甜度高、皮厚好運輸，結果在枯萎病的攻擊下，全球的香蕉田相繼減產乃至荒廢，到1960年左右，大麥克徹底消失。此後人類改種了對枯萎病有抵抗能力的“卡文迪許香蕉”，**結果在21世紀初，枯萎病的病原體突變，再次突破了香蕉的防禦，卡文迪許也開始成片成片死亡，造成了巨大損失。

人類的基因編輯，無非就是香蕉選育翻版，大家都追求更高更帥更聰明更長命，就需要把基因往相同的方向修改，最終導致基因組原來越同質和單一，如果出現什麼病毒，可能大家都沒有抵抗力，直接一起完蛋。

一邊是掌握神力、逆天改命的誘惑，一邊是社會瓦解、自我毀滅的風險，人類心中的天平在左右搖擺，誰也不清楚它最後會倒向哪邊，所以過去沒有人敢走出從0到1的那步，沒人敢打開潘多拉的盒子。

直到賀建奎開始了他的科學冒險，基因編輯嬰兒的出現，讓搖擺變得毫無意義，**他一個人，就幫70億同類做了決定，**現在人類已經踏上了扮演上帝的道路，也必然會越走越遠，可我們甚至還不確定路的盡頭是什麼。

歷史一定會記住賀建奎這個名字，但他到底是以科學先驅的身份被後人翻案，還是被當成遺臭萬年的罪人，只能讓時間給出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