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不行:做人與做事_風聞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1小时前
古往今來,做人與做事之談瀚如繁星,多如牛毛。稍加總結,不難發現,做人與做事總歸不過兩條。
常言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對做人而言真正形成殺傷力的不是什麼優點或長處,而是缺點和短板。優點和長處,是為利,缺點和短板,為害。孔子“罕言利”,對“利”不感冒,老先生輕利,卻贊成命運與仁德(“與命與仁”)所以,他談做人主要從人的有害毛病入手。
孔子説,人有四大毛病,一是臆測,二是偏執,三是頑固,四是主觀。這些毛病高度概括了人先天性格和後天認知的主要缺陷,是老先生談做人的精華。他開的方子是人要克服這四大毛病,“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論語-子罕》),就是不瞎想,不偏執,不頑固,不自以為是。

用今天的話説,做人要靈活。做人,要原則性和靈活性兼顧。其實,靈活才是唯一的原則。孔子只是不這麼講。在老先生看來,做人主要看自己,“求仁由己”是最重要的原則。所以,他談做人是理想和道德感滿滿,而用道德感去面對現實,又通常會讓人感到有力無處使。
現實世界是人與人關係的世界,是人與人利害相爭、不和即戰的世界。做人看自己,講的是道德,做事則要看對手,講的是手段。最厲害的手段是什麼?就是打仗!不難理解,我們在和平年代談做事也總不忘提“打仗”,做大事如誓師,老愛喊什麼攻堅克難,打個漂亮大勝仗的口號。
孔子談做人竟顯學問,談做事,看《孫子兵法》比較靠譜。古人兵法,就是戰爭的藝術,做事的政治學。
《孫子》裏有一段話講“將有五危”,指領兵打仗遇到的五種大危險。這段出現在十三篇兵法末尾部分的話是這樣説的:“故將有五危: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忿速可侮,廉潔可辱,愛民可煩。凡此五者,將之過也,用兵之災也。覆軍殺將,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被《孫子》定性為“不可不察”高度的,不多。開篇第一句話提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兵者”是治兵、用兵,是國家至關重要的大事,不可不察。“將有五危”,將領犯五種致命錯誤導致的用兵結果,直接關係生死存亡,豈可不察。
所謂“五危”,其實是五種性格缺陷或性格弱點,“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忿速可侮,廉潔可辱,愛民可煩”。這和孔子談做人的切入口是一致的,它們的共同點歸結起來也和四種毛病很接近,就是任性,偏執,走極端,不顧利害。差別在於,孫子着重談了這麼做帶來的嚴重後果。

它們,每句話的前兩個字都是講將軍的性格特點,後兩個字都是講敵人怎麼對待他,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當然是被敵人玩弄於鼓掌。
“必死可殺”,是説拼命三郎,不怕死,不但不怕,還一味求死。這還不容易,就等敵人如他所願。
“必生可虜”,是説貪生怕死,但求苟活。這樣的人還等什麼?敵人會活捉了他。
“忿速可侮”,氣鼓鼓、怒衝衝,心急火燎,按捺不住。這種人最經不起挑逗,折騰,敵人會故意玩他,逗他,羞他,辱他,成心氣死他。
“廉潔可辱”,“廉潔”什麼意思不用多説了,對立面是“貪污”,本來是好詞,不是性格缺陷,但強調過分,自己把自己捆住,也是一種毛病。古人言:“嶢嶢者易缺,皦皦者易污”(《後漢書-黃瓊傳》),越是有稜有角,越容易受挫折,越是一塵不染,越容易被弄髒。
以上這兩種人,經常是求榮得辱,死要面子活受罪,反而易落入敵人的圈套。
“愛民可煩”,“愛民”本來也是好品德,但愛得過分也不行。那樣的話,敵人就會沒完沒了折騰你。比如美國,他不是特愛惜本國公民的命嗎,人家就用恐怖手段對付他。病毒也是。各國機場安檢,不勝其煩,全球繁華都市,萬巷騰空,就是代價。

這些危險,不是來自敵人,而是來自自己。不是來自士兵,而是來自將軍。“危險”都由將軍一人所造成。
正是戰爭——這種極端激烈的拼搏中——讓我們看到,做事對做人的殘酷挑戰。人生若如戰場,那麼一定要記住,戰場是個很殘酷的地方,是個專治做人毛病和缺陷的地方。
四大毛病,五種缺陷,歸根到底是做人做事最不能有的兩點,一怕丟命,二怕丟臉。**梁山好漢一百零八將,其實就兩條,一條叫不怕死,一條叫不要臉。**人,能不能過生死關,能不能過面子關,的確是兩道坎。
孔子之語,孫子之言,談做人做事,講得都很好。前者重理想,後者很務實,但確實好鬥,易樹敵和假想敵。
大道至簡。上面兩條再濃縮濃縮,比較恰當的就是湖北郭店出土的楚簡《語叢三》裏的八個字,叫**“有所不行,益。必行,損”**(簡9-16)。“有所不行”,有好處;非什麼不行,準吃虧。八個字,把緊張的頭腦和氣氛放空緩和了許多,不行也行,那真不是人乾的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