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經社專訪中國服務創新研究院院長鄭吉昌詳解《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_風聞

近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以下簡稱“《方案》”）。第十九條，提及支持新型消費加快發展。開展“人工智能+”行動，促進“人工智能+消費”，加速推動自動駕駛、智能穿戴、超高清視頻、腦機接口、機器人、增材製造等新技術新產品開發與應用推廣，開闢高成長性消費新賽道。

對此，網經社就此專訪了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著名服務經濟學家、中國服務創新研究院院長、長三角現代服務業聯盟主席鄭吉昌教授，他對《方案》涉及的幾個熱點話題進行了深度解讀。

網經社：如何看待這些新技術新產品對消費領域的影響？有明顯的拉動作用嗎？

我認為這些新技術新產品對消費領域有着多方面的深遠影響，並且已經在一定程度上產生了明顯的拉動作用。

第一，創造新的消費需求和場景：

**自動駕駛：**自動駕駛技術正逐漸改變出行方式。一方面，消費者對具備自動駕駛輔助功能的汽車需求增加，願意為相關技術支付更高價格。另一方面，自動駕駛出租車、物流車等商業化應用，也為出行和物流領域創造了新的消費場景，提高了出行效率和物流配送的便捷性。

**智能穿戴：**智能穿戴設備不斷豐富，如智能手錶、智能手環、智能眼鏡等。除了基本的健康監測功能，還能實現信息提醒、移動支付、運動追蹤等多元化功能，滿足了消費者對於便捷生活和個性化體驗的需求，激發了消費者的購買慾望，創造了新的消費增長點。

**腦機接口：**目前非侵入式腦機接口設備在消費領域開始嶄露頭角，如智能安睡儀等產品，能夠幫助用户改善睡眠質量，未來在娛樂、醫療康復等領域還有望開發出更多產品，創造出全新的消費體驗和需求。

機器人：智能機器人逐漸進入家庭和消費場景，承擔養老陪護、家庭管家、兒童教育等角色，以及一些仿生陪伴機器人成為年輕人的“賽博伴侶”，滿足了人們在情感陪伴、家庭服務等方面的需求，開拓了新的消費市場。

第二，提升消費體驗和效率：

**人工智能+消費：**人工智能在消費領域的應用廣泛，如視覺搜索和虛擬試穿技術，讓消費者在線上購物時能夠更直觀地感受商品效果，降低退貨率；智能客服和語聊機器人提供全天候服務，快速解答問題和處理訴求，提升了消費者的購物體驗和效率。超個性化推薦系統根據消費者的行為和偏好提供精準推薦，實現“需求預判式消費”，使消費過程更加便捷高效。

**超高清視頻：**超高清視頻技術提升了視覺體驗，不僅在電視、電腦等顯示設備上有更清晰、逼真的畫面表現，還在虛擬現實（VR）、增強現實（AR）等領域有廣泛應用，為消費者帶來沉浸式的娛樂、教育和購物體驗。

**增材製造：**增材製造（3D打印）技術可實現產品的個性化定製生產，滿足消費者對於獨特產品的需求。在消費電子領域，它能實現複雜的內部結構設計，提升產品性能和外觀設計的自由度，同時小批量快速迭代的特性也能更快地響應市場需求，縮短產品上市週期，提升消費體驗。

第三，推動產業升級和消費結構優化 ：

這些新技術新產品的發展帶動了上下游相關產業的協同發展。例如，自動駕駛技術需要汽車製造、電子芯片、傳感器、通信等多個產業的支持；智能穿戴設備的發展推動了芯片製造、傳感器技術、軟件開發等產業的進步。這不僅促進了產業升級，還創造了更多的就業機會和經濟增長點，為消費市場的繁榮提供了有力支撐。

促進消費結構升級：隨着新技術新產品的普及，消費者的消費結構逐漸從傳統的物質消費向高端化、智能化、服務化的消費轉變。消費者更加註重產品的科技含量、功能體驗和個性化服務，推動了消費市場的結構優化和品質提升。從當前市場情況來看，這些新技術新產品已經對消費領域產生了明顯的拉動作用。以智能穿戴設備為例，市場上各類智能手錶、手環等產品銷量不斷增長，相關企業的營收也逐年上升。智能機器人市場同樣呈現出快速發展的態勢，從2025年春節售價9.9萬元的人形機器人Unitree G1迅速售罄，到電商平台各類“AI仿生陪伴機器人”熱銷，都表明消費者對這類產品的接受度和需求在不斷提高。在消費電子領域，蘋果等科技巨頭對增材製造技術的佈局，也預示着該技術將在未來消費電子產品的生產中發揮重要作用，有望進一步拉動消費市場。此外，腦機接口相關產品如智能安睡儀等也取得了不錯的市場成績，銷量持續增長。隨着技術的不斷進步和應用場景的不斷拓展，這些新技術新產品在未來還將繼續為消費領域注入新的活力，創造更多的消費需求和經濟增長。

網經社：請舉例談談上述新技術新產品將如何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消費模式？

新技術產品對生活方式與消費模式的改變是巨大的。

“智能穿戴+健康服務”重構銀髮經濟生態

部分養老機構已試點“無感化健康監測”系統——老年人佩戴的智能手環可即時監測心率、血壓等數據，並與社區衞生中心聯動。一旦出現異常，系統自動觸發預警並派送急救服務。這種模式將傳統的被動醫療轉為主動健康管理，催生了“數據即服務”的消費形態。例如，杭州某企業推出的“家庭健康管家”訂閲服務，用户每月支付99元即可獲得定製化健康干預方案，帶動預防性醫療消費增長35%。

“腦機接口+文旅體驗”開闢沉浸式消費場景

在烏鎮世界互聯網大會期間，某科技企業展示的腦控VR文旅項目引發關注。遊客通過腦機接口設備，僅憑意念即可“穿越”到南宋臨安城，與虛擬歷史人物互動。這種技術正在催生“神經消費”（Neuro-Consumption）新範式——消費者為獲取獨特的神經體驗付費。據測算，此類沉浸式文旅項目客單價可達傳統模式的3倍以上，且復購率提升50%。

“機器人+共享服務”重塑城市生活邏輯

寧波梅山保税港區已落地全國首個“機器人社區”：從無人配送車、清潔機器人到AI咖啡師，居民通過“服務積分銀行”租賃機器人服務。例如，使用清潔機器人1小時消耗10積分（約合8元），積分可通過參與社區活動獲取。這種模式打破了“購買-擁有”的傳統消費邏輯，推動服務業向“使用權經濟”轉型，居民服務消費成本降低40%。

網經社：當前我國新型消費發展還存在哪些問題和瓶頸？

新型消費發展的深層矛盾和瓶頸。核心矛盾：技術供給與消費需求的“結構性錯位”。

具體説有兩個方面：

**一是創新“孤島化”與場景碎片化。**如浙江部分企業開發了全球領先的自動駕駛算法，但因缺乏與城市交通系統的數據互通，只能在封閉園區應用。這種技術供給與場景需求的斷層，本質是跨界協同機制的缺失。

**二是“技術崇拜”與民生痛點的脱節。**當前大量智能穿戴設備聚焦運動監測，但老年羣體更需解決如防跌倒、慢性病用藥提醒等剛性需求。某調研顯示，浙江60歲以上老人對現有智能設備的滿意度不足30%，反映出技術創新需從“炫技”轉向“解決真問題”。

網經社：現在是否存在制約新型消費的突出矛盾問題？

我認為制約新型消費的深層矛盾主要是：技術、場景與制度的“三重錯配”

第一，技術超前性與場景適用性的錯配

許多技術企業追求“實驗室指標最優”，卻忽視真實消費場景的複雜性。例如，浙江某頭部機器人企業研發的送餐機器人雖能精準避障，但在老字號餐館的狹窄空間和複雜人流中故障率高達30%，導致商家棄用。這反映出技術邏輯與商業邏輯的割裂——技術創新必須嵌入服務業“毛細血管”才能真正創造價值。

第二，企業單點突破與產業鏈協同不足的錯配

自動駕駛技術需要車、路、雲、保險等多環節協同，但當前企業多聚焦單點技術（如激光雷達精度），缺乏跨行業協作機制。浙江某自動駕駛測試區曾出現“車企數據不開放、路側設備標準不統一、保險公司拒保”的僵局，導致商業化進程遲滯。新型消費本質是生態競爭，但“各掃門前雪”的思維仍佔主導。

第三，政策普惠導向與區域創新差異的錯配

《方案》提出的支持措施具有普適性，但浙江等先發地區已進入“深水區改革”。例如，杭州餘杭區腦機接口企業面臨神經數據跨境流動的合規難題，而現有政策尚未覆蓋此類前沿問題。“一刀切”政策無法滿足梯度化創新需求。

網經社：制約新型消費的突出矛盾問題如何破局

如何破局？我覺得破局路徑應該是：從“技術驅動”轉向“場景-技術-制度”協同進化：

（一）重構技術價值座標：以場景痛點為創新原點

首先是服務企業定義需求清單：如餐飲協會提出“非接觸式服務需降低30%運維成本”，倒逼機器人企業改進模塊化設計，將故障響應時間從2小時壓縮至15分鐘。

其次是建立“技術成熟度-場景適配度”雙維評估體系：在寧波保税區，新技術需通過“商業可行性指數”（CFI）測評，包含用户付費意願、商户ROI等指標，避免“為技術而技術”。

（二）構建“熱帶雨林式”創新生態

首先是打造跨產業“接口標準”。統一餐飲、零售、物流等領域的數據接口，使不同廠商的機器人、智能櫃等設備可無縫協作。某智慧園區接入標準後，設備複用率提升45%。

其次是創新風險共擔機制。針對自動駕駛等高投入領域，推動“鏈式保險”模式——車企、算法公司、運營商按比例共擔保費。在嘉興試點中，該模式使無人配送車投保成本下降60%，加速商業化落地。

（三）構建“分層響應”政策體系

首先是落實《方案》普惠性措施，如對中小企業購置智能設備給予15%税收抵扣（浙江已加碼至20%）。

其次是設立“新型消費特別創新區”，實施彈性監管。如允許腦機接口企業在醫療、教育等限定場景開展數據跨境流動壓力測試。

《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已經有了對應的解決方案：以“三化”推動雙向奔赴。第一，技術“服務化”改造。《方案》中“人工智能+消費”行動資金，支持企業將技術封裝為標準化服務模塊。例如，某AI企業將圖像識別能力拆解為“菜品識別”“貨架巡檢”等微服務，中小商户可像“拼樂高”一樣按需組合，使用成本降低70%。第二，政策“具象化”落地。《方案》的宏觀表述“加速應用推廣”可以細化為“智能產品首購首用風險補償基金”，政府承擔企業首單損失的30%等。第三，消費“人本化”升級。藉助《方案》提出的消費環境優化方向，推行“技術透明化運動”。如要求企業明示AI決策邏輯（如智能穿戴設備健康建議的數據來源）；建立“算法異議申訴通道”，消費者可申請人工複核AI推薦結果。此舉可以使智能客服投訴率下降52%，消費信任度顯著提升。

專家介紹：

鄭吉昌，著名服務經濟學家、中國服務創新研究院院長、教授、博導。國家服務貿易專家委員會主任委員，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長三角服務業聯盟主席，浙江省服務業聯合會會長、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