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 | 李姿 徐繼玲：印度教科書怎樣描述中國發展模式？看這裏！_風聞

內容提要

本文試對印度國家教育研究與培訓委員會出版的高中11年級歷史教科書《世界歷史主題》的中國史內容進行梳理與分析，歸納中國在不同歷史時期探索建設現代化道路的形象。**整體而言，印度歷史教科書對中國探索現代化道路形象敍述較為客觀。****在近代中國部分，**教材比較關注中國反帝反封建的歷史並對中國不同階級探索的現代化道路給予肯定；**在現代中國部分，**教材對中國改革開放後經濟的發展持讚賞態度，但也存在一些重要歷史時段敍事缺失的問題。南亞研究通訊特整理本文，供各位讀者參考。

關鍵詞：歷史教科書 印度 中國形象 現代化道路

圖源：網絡

作為我國的一個重要鄰國，印度與中國同為四大文明古國之一，有着相似的歷史文化傳統。步入近代，中印同遭受西方帝國主義的侵略，為追求民族獨立、國家統一不斷探索鬥爭。獨立後，兩國在和平的基礎上開展對話和交流。21世紀，中印兩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領域進入快速發展新時期。我們有必要研究印度歷史教科書是如何書寫中國歷史的，這不僅有利於我們對他們講好“中國故事”、塑造真正的“中國形象”，此外對於當下中印兩國人民的友好交往與國際合作也有着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印度基礎教育與歷史教科書

（一）

印度基礎教育現狀

**印度獨立以來，初等教育和高等教育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中等教育尤其是高中教育的滯後卻成為制約整個教育系統乃至國家經濟發展的瓶頸。**由於學生認知能力的發展以及與高等教育升學篩選的密切聯繫，高中課程的教學內容和方式都與初中和小學有所不同，專門針對高中課程的研究顯得十分有必要。但遺憾的是，學界現有研究成果大多聚焦於印度初高等教育，與中等教育或是高中教育相關的文獻相對較少。因此，學界應該重視和加強對印度中等教育的研究，這也是筆者選擇印度NCERT版高中學段歷史教科書的原因之一。

印度於2005年開啓新一輪課程改革，印度國家教育與培訓委員會（National Council for Educational Research and Training，簡稱為NCERT）頒佈了《國家課程框架》。該框架從前言、學習與知識、課程設置與教學評估、學校和課堂環境、體制改革等方面構建了一個新的課程框架，並特別突出高中課程學習的重要性：高中階段為學生提供了一個選擇科目的機會。對於那些直接就業的學生來説，這個階段可能是他們正規教育階段的結束；對於其他不直接就業的學生來説，高中階段則是他們接受高等教育的基礎，他們可以選擇專業的學術課程或面向就業的職業課程……

《國家課程框架》出台後，印度國家教育與培訓委員會依據其指導思想編寫了一套供印度各邦中學借鑑或直接使用、學習的教科書。印度現行的高中歷史教科書就是國家教育與培訓委員會以《國家課程框架》為指導編寫出版的。雖然中央政府也鼓勵各邦以NCERT版教科書為藍本，根據各邦的文化差異編寫具有地方特色的教科書。**但即便如此，NCERT版教科書的影響力仍不容小覷，在一些大邦，大部分公立學校和部分私立學校會直接使用其編寫的教材。**所以本文選擇印度NCERT版高中歷史教科書作為研究對象不僅能夠彌補當前學界對於印度中等教育研究的不足，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二）

印度高中歷史教科書

2020年7月30日，印度人力資源開發部（Ministry of Human Resource Development，簡稱MHRD）發佈《國家教育政策2020》（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2020），對印度學校教育現存的“10＋2”級結構進行修改，將新的課程與教學結構調整為“5+3+3+4”級，包括基礎階段（第一階段為三年學前教育，第二階段為小學1-2年級）、預備階段（小學3-5年級）、中間階段（小學6-8年級）和中學階段（中學9-12年級，第一階段為初中9-10年級，第二階段為高中11-12年級）。

初中階段（9-10年級），印度科塔裏委員會認為過早開設選修科目會使學生不能掌握通識的普及教育內容，不利於個人興趣、志向的發展。為了讓學生全面瞭解各學科知識，所有學科在初中階段均屬於必修課程。此時的歷史課程包含在社會科學課程Social Science裏，不單獨開設。**高中階段（11-12年級），**印度課程開始出現分支選修以匹配不同學生的興趣與能力。歷史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出現在眾多選修科目之中供人文學科方向的學生選擇，為有志於從事學術研究、接受高等教育的學生做準備。

印度學生在小學和初中進行歷史通識教育，已基本瞭解印度史和世界史的發展脈絡，具備一定的文本閲讀、邏輯分析和敍述表達能力。故在高中階段，NCERT版歷史教科書以專題史的形式對印度高中生的歷史專業素養提出了新要求。印度高中生在11年級學習世界史，12年級學習印度史。NCERT版高中歷史教科書通過聚焦一系列關鍵性的歷史問題和辯論（11年級）或一定範圍的史料來源（12年級），向學生介紹一系列重要的歷史事件和過程。11年級的歷史課程主要圍繞世界歷史的一些重要主題組織相關學習活動，12年級的歷史課程則聚焦於印度古代史、中世紀史和近現代史的研究。本文需要探討的中國史部分，出現在NCERT版11年級世界史教材《世界歷史主題》裏。

圖源：論文

印度NCERT版11年級歷史教科書《世界歷史主題》以專題史的形式圍繞世界史組織重要主題活動，下設早期社會、帝國、傳統的改變、現代化道路四個章節和十一個主題活動，與中國史相關的部分出現在主題11現代化道路里。在這一主題下，NCERT版教科書比較了中日韓三國的現代化之路，與中國史相關內容、事件及相關人物見表2。

整體而言，NCERT版歷史教科書在書寫中國歷史時具有詳今略古的特點。教科書敍述中國現代化之路的時間跨度大致是從鴉片戰爭到改革開放，幾乎沒有涉及中國古代史的內容且側重對中國現代化道路探索的分析，故本文主要探討教科書構建的中國現代化道路形象。

二、NCERT版歷史教科書中國現代化道路形象

近代以來，中國各階級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國家的現代化進行了各種嘗試與努力。NCERT版高中歷史教科書《世界歷史主題》帶領印度學生回顧了中國的現代化歷程並塑造了中國在不同歷史時期探索建設現代化道路的形象。

（一）

侵略與抗爭：現代化道路的前奏

中國有着燦爛悠久的文明，曾是世界上的經濟強國，但步入近代後，喪失了與世界同步發展的機遇。NCERT版歷史教科書在主題11《現代化道路》的導言部分比較了中日兩國在19世紀的基本情況：

19世紀初的東亞是中國的天下。繼承了悠久傳統的清朝似乎在權力上很穩固……然而，在幾十年的時間裏，中國陷入了無法面對殖民挑戰的混亂之中。帝國政府失去了政治控制，無法進行有效的改革，國家陷入了內戰的動盪之中。另一方面，日本成功地建立了一個現代民族國家，建立了工業經濟，甚至通過吞併台灣和朝鮮建立了一個殖民帝國。它在1894年打敗了作為其文化和理想發源地的中國，在1905年打敗了歐洲強國俄羅斯。

從上面的表述可以看到，NCERT版教材一方面肯定19世紀初的中國在東亞的地位，認為繼承了悠久傳統的清朝似乎在權力上很穩固。但與此同時，教材也通過“似乎”（seem）這樣的程度副詞向學生傳遞了清朝盛世下埋藏的隱患信號。不出所料，清王朝在短短幾十年裏陷入無法面對殖民挑戰的混亂之中。反觀日本建立現代民族國家，先後擊敗中俄兩大國併吞並台灣、朝鮮。在敍述甲午中日戰爭時，教材特別提及“日本打敗作為其文化和理想發源地的中國”，暗示兩國在東亞地位的互換，頗具諷刺意味。

**緊接着，NCERT版教材逐一介紹了兩次鴉片戰爭、日俄戰爭、日軍侵華等史實性內容，重點描寫近代中國被外國侵佔的屈辱史。**教材在介紹日俄戰爭時，特別強調日俄戰爭是“一場發生在中國領土上的戰爭”（a war fought on Chinese soil and over Chinese territory），刻畫了一個飽受帝國主義欺凌的近代中國形象。縱覽全書，教科書使用較多篇幅描寫近代中國被迫捲入世界現代化浪潮的過程，試圖讓印度學生感受中國的現代化道路是在外力的驅動下艱難起步的。

伴隨着西方列強的入侵，中國一步步陷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淵，中國的現代化在起步階段舉步維艱。但另一方面，侵略與殖民打開了中國長期封閉發展的格局。一些新思想的傳入與傳播也在冥冥之中醖釀着中國的現代化之路，NCERT版教科書介紹了洋務運動時期派遣留學生的歷史事件：

為了培養現代學科的人才，學生們被派往日本、英國和法國學習，帶回新的思想。19世紀90年代，許多中國學生去了日本。他們不僅帶回了新思想，而且許多人成為共和黨的領袖。中國人甚至借用歐洲詞的日語翻譯，如正義、權利、革命。

洋務運動時期，清政府為改變國家落後局面和培養現代學科人才，派遣中國學生赴海外學習。**NCERT版教科書介紹了甲午戰後清政府向日本派遣留學生的事件。**這些留學生不僅學到了西方先進的思想文化，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中國教育的近代化。他們還向中國引入“正義、權利、革命”等政治名詞，為共和革命提供思想來源。此外，NCERT版教科書還注意到近代中國新聞業的繁榮，向學生介紹了鄒韜奮主編的《生活週刊》：

鄒韜奮主編的《生活週刊》是這種新趨勢的代表。它向讀者介紹了新的思想，如聖雄甘地和土耳其現代主義領袖凱末爾·阿塔圖爾克的思想。它的發行量從1926年的2000份躥升至1933年的20萬份。

**新聞報刊業的繁榮反映了西方民族主義思想對近代中國日益增長的吸引力。****教科書在介紹《生活週刊》時特別提及了聖雄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思想，可見NCERT版歷史教科書在敍述中國現代化之路時還非常重視與本國史有關的內容，有意識地突出印度反殖民思想對近代中國的影響。**19世紀末20世紀初，亞洲民族解放運動高漲，中國和印度這兩個古老文明的代表，都在這場風起雲湧的運動中向世界發出了有力聲音。

（二）

改良與革命：現代化道路的選擇

**NCERT版教科書的中國近代史圍繞如何恢復主權、結束被外國佔領的屈辱史、實現平等和發展這三個問題展開。**教科書在敍述西方列強對中國發動的一系列侵略戰爭之餘，還較為詳盡地介紹了維新派、革命派和中國共產黨對中國現代化道路的三條不同探索之路：

早期的改革者如康有為、梁啓超試圖用新的、不同方式的傳統思想來迎接西方帶來的挑戰。第二類是民國革命家，如民國第一任總統孫中山，受到了日本和西方思想的啓發。第三類是中國共產黨，他們想要驅逐外國人，結束長期存在的不平等。

NCERT版教科書首先介紹了清末康有為、梁啓超的維新變法：

康有為、梁啓超等清末改革家意識到加強制度建設的必要性，並提出了建立現代行政體系、現代教育制度、設立地方議會、建立立憲政府等政策。他們認為有必要保護中國不受殖民統治。

基於上述表述，可以看出印度歷史教科書對以康梁為代表的資產階級維新派的改良持肯定態度。在中華民族的危急存亡之際，他們為保護中國不受殖民統治，在改革國家政治、教育制度方面提出了一些方案，可以説是新興資產階級探索中國現代化道路的早期嘗試。

介紹完維新派的變法，教科書敍述了資產階級探索中國現代化道路的第二條道路-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

1911年滿清帝國被推翻後，在孫中山的領導下建立中華民國，孫中山被一致認為是現代中國的創始人。孫中山出身貧寒，在教會學校學習中他接觸了民主和基督教。他雖然學醫但非常關心中國的命運。他的計劃被稱為三民主義。包括了民族主義-即推翻滿族，以及其他外國帝國主義者；民權主義即建立民主政府；社會主義，即平均地權、節制資本。

NCERT版教科書較為詳細地介紹了孫中山的生平，包括其早年學醫經歷及提出的三民主義。教科書稱孫中山為“現代中國的創始人”，充分肯定孫中山先生對中國民主革命的影響。但遺憾的是，辛亥革命沒有為中國的現代化找到真正的出路。教科書之後寫到：共和革命後，中國進入一個混亂的時期。以孫中山為代表的資產階級革命派雖然推翻了清政府，但革命後中國很快陷入軍閥混戰的狀態。

**在講述完辛亥革命後，NCERT版教科書使用一個子目的篇幅，向印度學生介紹了中國共產黨的崛起過程。**教科書在這一部分首先交代了中國共產黨誕生的時代背景，涉及俄國十月革命、共產國際的建立以及馬克思主義的傳入，然後重點敍述了中國共產黨成立後開創的新道路，具體描述如下：

中國共產黨的主要領導人走了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其革命綱領以農民為基礎，其思想為中國共產黨注入強大的政治力量，並最終戰勝了國民黨。在江西的山區可以看到新的革命道路，共產黨從1928年到1934年在那裏紮營以躲避國民黨的襲擊。通過沒收和重新分配土地，建立了工農聯盟的蘇維埃政權。

從上述內容可以看出，印度歷史教科書對中共領導人開闢的革命新道路給予正面評價，肯定其思想對中國革命的指導作用。教材認為這條革命新道路的與眾不同在於它的革命綱領以農民為基礎。中國共產黨在農村開展土地革命，建立工農聯盟的蘇維埃政權，贏得了強大的社會基礎。

不僅如此，教材還介紹了長征時期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武裝反抗國民黨統治的鬥爭史，並突出這條革命新道路在建立獨立政府和軍隊的作用。共產黨走過6000英里艱難的路程到達陝西，在根據地延安進一步豐富、發展了結束軍閥割據、進行土地改革、反對外國帝國主義的計劃。在這之後，共產黨雖在抗戰時期短暫地與國民黨進行合作，但在戰爭結束後建立了人民民主政權，取得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實現了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為中國走向現代化開闢了新的道路。

（三）

探索與改革：現代化道路的實踐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國探索現代化的道路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印度NCERT版高中歷史教科書在現代史的部分介紹了中國共產黨在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上進行的一系列探索與實踐。

在現代史的開篇，教材介紹了新中國成立後實行的計劃經濟體制：政府控制了經濟的關鍵領域，私營企業和土地私有制逐漸結束。1953年起，政府啓動社會主義改造計劃。但在改造後期，由於過於追求速度，違背了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教科書重點敍述了大躍進與人民公社化運動：

1958年發起的大躍進運動是一項促進國家快速工業化的政策，它鼓勵人們在自家後院建鍊鋼爐。在農村地區，實行人民公社（土地由集體耕作、所有）。到1958年，有26000個公社，覆蓋98％的農業人口……中國領導人試圖修正工作效率低下的公社制度，因為後院熔爐裏生產的鋼鐵無法用於工業生產。

**大躍進與人民公社化運動是將我國建成現代化強國的又一次努力和嘗試。**NCERT版教科書敍述了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的熱潮，包括全民大鍊鋼鐵的盛況與農村建立的高度公有化人民公社。教材還使用“26000”“98”等一連串顯眼的數字突出人民公社數量之多與覆蓋範圍之廣。但另一方面，教材也指出公社制度帶來的工作效率非常低下，不得不在60年代對國民經濟進行重新調整。

從以上的種種表述可以看出，印度NCERT版歷史教科書在現代史部分使用較多筆墨描述中國探索建設社會主義道路的失誤，包括“大躍進”等複雜歷史事件，向學生展示了中國探索現代化道路的挫折部分。

20世紀60年代末，潮流開始逆轉。1975年，中國共產黨再次強調加強社會紀律和建設工業經濟的必要性。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南海老人以改革開放總設計師的身份出現在課本上，他在保持黨的集中統一領導下推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1978年3月，他在全國科學大會開幕式上明確指出實現四個現代化是我國人民肩負的偉大歷史使命，教科書描述如下：

南海老人在保持黨的集中統一領導下引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1978年，黨的目標是實現四個現代化（工業現代化、農業現代化、國防現代化、科學技術現代化）。在不質疑黨的前提下允許真理大討論。

此外，教材在講述改革開放時還提供了一張有趣的插圖，向印度學生介紹中國改革開放後人們購物方式的變化。圖片中的一對男女正在將新買的電視機運回家，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反映改革開放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後人們告別票證自由購買消費品的生活圖景。

改革開放後人們自由購買消費品 圖源：論文

可以看出，NCERT版教科書非常關注現代中國探索建設社會主義在經濟領域取得的成績，肯定改革開放的影響。但可惜的是，其內容止步經濟領域，未涉及改革開放在政治、文化等方面的意義，反而將側重點放在改革開放後中國發展道路引發的爭議上：

**改革開放後，中國的發展之路引發了爭論。**中國共產黨支持的主流觀點是基於經濟自由化和融入世界市場。批評人士認為，社會羣體之間、地區之間以及男女之間日益加劇的不平等正在製造社會緊張局勢，並對過度強調市場提出質疑……

整體而言，NCERT版教科書對中國的改革開放之路呈現一個複雜的態度。教材既肯定改革的影響，對中國經濟改革與發展持讚賞態度。但另一方面，教材又對中國改革開放進程中出現的衍生問題提出了質疑，比如：政治體制的嚴格控制、社會上加劇的不平等與過度強調市場的問題等，不禁讓人揣測其中的深意。

三、印度NCERT版歷史教科書關於中國歷史的敍事特徵

通過對印度NCERT版歷史教科書中國史內容的分析與解讀，可以初步看出印度高中歷史教科書塑造的中國在不同歷史時期探索建設現代化道路的形象。而在此基礎上，還可以總結出NCERT版歷史教科書對中國現代化道路形象的三大敍事特徵：

**一是教科書對近代中國反帝反封建的鬥爭歷程刻畫較多且對中國不同階級的探索救國之路給予較為客觀、正面的評價。**縱覽全書，教科書非常關注近代中國殖民與反殖民的歷史，涉及兩次鴉片戰爭、甲午中日戰爭、維新變法、辛亥革命等歷史事件。教科書如此安排敍事的原因想必與印度的歷史傳統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因為近代印度的歷史也是一部不斷被西方殖民侵略和人民反抗侵略尋求解放的歷史。自1600年東印度公司的成立至1947年印度獨立，大英帝國對印度的殖民統治長達三百餘年。在水深火熱的殖民困境中，印度社會各階層為爭取民族獨立和解放進行了長達百餘年的抗爭。中印兩大東方文明古國，在近代同樣遭受西方帝國主義鐵蹄的侵略蹂躪，被英國殖民者封鎖在罪惡的鴉片貿易裏，同樣陷入歷史困境，同樣受西方奴役，同樣追求解放。相似的歷史背景和被殖民經歷使印度對中國這個“患難兄弟”的反帝反封建歷史表現出極大興趣。故NCERT版歷史教科書對近代中國反帝反封建的鬥爭歷程刻畫較多且對不同階級的探索救國之路給予較為客觀、正面的評價。

二是教科書在書寫中國現代化道路時側重經濟的現代化。關於現代化這個概念，羅榮渠教授認為廣義而言的“現代化”指人類社會從工業革命以來所經歷的一場急劇變革，這一變革以工業化為推動力，導致傳統的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的全球性的大轉變過程，它使工業主義滲透到政治、文化、思想各個領域，引起深刻的相應變化。縱覽全書，雖然教科書在敍述中國現代化道路時也涉及了政治現代化與文化現代化，但總的來説教科書還是更側重經濟的現代化，尤其是在現代中國部分。中國和印度作為兩個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在戰後面臨着如何發展經濟和實現現代化的重要任務。20世紀80年代，中印兩國先後邁上經濟改革歷程，取得了世人矚目的成績。有學者預測：到21世紀中葉，世界前三位經濟大國依次是:中國、美國、印度，北京、華盛頓和新德里將成為世界權力的中心。故NCERT版教科書對現代中國探索建設社會主義的經濟領域關注最多、並對中國經濟改革與發展持讚賞態度完全符合編寫者的意圖，因為他們希望印度學生能夠思考印度經濟如何從中國的經濟發展模式中汲取經驗。

三是教科書對現代中國一些重要歷史時段的敍事存在缺失且內容止步於改革開放。改革開放是中國現代化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歷史階段。經過改革開放40多年的發展，我國在現代化建設上取得一系列矚目的成就：經濟持續穩定增長，社會主義民主政治不斷發展，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國際地位與影響力日益提升。**但遺憾的是，印度NCERT版歷史教科書關於中國現代史的介紹卻在改革開放戛然而止。**除了簡單提及1997年香港迴歸這一時間點外，沒有涉及中國在改革開放後取得相關成就的任何描述。耐人尋味的是，在全書同一章節的韓國部分，教科書甚至寫到2017年文在寅任韓國總統的歷史事件，不免讓人懷疑教科書的編撰者在編寫教材時受到了中印關係的影響。作為新世紀正在崛起的大國，中印兩國近年往來密切，雙方高層互訪頻繁，經貿合作快速增長，文化交流與合作不斷擴大。但與此同時，中印兩國在地區和國際層面都將對方視為潛在的競爭對手。尤其是印度越來越感受到中國崛起的巨大壓力，中國在一些情境下開始被視為印度的威脅。故NCERT版教科書對中國現代一些重要歷史時段的敍事缺失反映了中印關係的現實，符合印度的政治意圖和國家利益。

四、餘論

本文通過對NCERT版11年級歷史教科書《世界歷史主題》中國史部分的梳理和分析，**大致建構了印度歷史教科書的中國現代化道路形象，這為我們瞭解印度國民的“中國觀”提供了些許依據。整體而言，印度NCERT版歷史教科書對中國探索現代化道路的形象敍述較為客觀。**在近代中國部分，教材比較關注中國反帝反封建的歷史並對中國不同階級探索的現代化道路給予肯定；在現代中國部分，教材對中國改革開放後經濟的發展持讚賞態度，但也存在中國現代一些重要歷史時段敍事缺失的問題。

世界現代化潮流，存在着不同的路徑和模式。中國開拓的現代化道路，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依據自身國情、獨立自主闖出的一條新路，為世界上那些渴望獨立發展、走符合自身國情現代化道路的國家，提供了可資借鑑的中國方案。**從NCERT版歷史教科書中國史內容的編排來看，教材使用大量篇幅描寫近代中國不同階級探索的現代化道路與現代中國改革開放後經濟的發展，完全符合教材編撰者的意圖。**因為與中國類似，印度的現代化也是一種外源型的現代化，即在國際環境的影響下，社會受外部衝擊而引起內部的思想和政治的變革從而推動經濟變革的道路。故NCERT版教科書的編撰者希望印度學生能夠從中國現代化道路的選擇與探索中學習、借鑑中國現代化建設的經驗。**但與此同時，印度教科書的編寫也會受到中印關係的發展及大國競爭等因素的影響。這使得教科書的編寫存在較強的主觀性，**其建構的中國現代化道路形象並不全面，比如在現代部分過於強調中國探索建設現代化的失誤且內容止步於改革開放，缺少對中國現代化道路在改革開放後取得相關成就的描述等。可見，當前印度國民對當代中國的認知仍存在一定的提升空間，加強文化交流，促進民心相通，推動文明互鑑仍是發展中印兩國關係的重要方向。

作者簡介：

李姿，華東師範大學教師教育學院研究生；

徐繼玲，華東師範大學教師教育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