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殭屍號”是如何養成的？揭網絡水軍背後黑灰產業鏈_風聞

央視新聞

2025年03月20日 21:12:40 來自北京市

24人蔘與5評論

網絡熱搜，大家都不陌生，隨意一條明星動態，一經發布，瞬間就能產生成百上千萬的轉發和評論，可謂流量潑天。然而在短片中，民警一語道破天機，轉發量短時間內爆發式增長不符合正常邏輯。我們看到的“熱搜”是真的“熱”嗎？潑天流量背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麼？近期，江蘇句容警方破獲了一起相關案件，我們就由此為您獨家揭秘網絡水軍的黑灰產業鏈。先來看看案件的具體情況。

這起案件的線索來自句容市公安局網安大隊民警的一次例行網絡巡查，民警發現有位明星發佈的一條微博在短時間內出現了異常的數據增長。

江蘇句容市公安局網安大隊副中隊長 許一凡：即使是明星微博，其轉發量的增長也應遵循一定的傳播曲線，我們發現這條微博在3秒時間內達到了7萬的轉發量。這種異常數據背後，極可能存在人為操控的痕跡。

通過進一步分析這些轉發所附帶的評論內容，民警發現這些評論大多缺乏邏輯性，甚至出現了大量無意義的詞語組合。

這種異常現象進一步加深了警方的懷疑，民警隨後對這些轉發微博的賬號進行了排查，發現這些賬號的用户名大多由隨機字母和數字組成。

江蘇句容市公安局網安大隊副中隊長 許一凡：例如“abc123”“user456”等，明顯不符合正常用户的命名習慣。這些賬號的特徵與“殭屍號”高度吻合，即通過批量註冊或購買的方式獲取，專門用於進行虛假操作。

基於以上這些異常現象，民警初步判斷，這背後可能存在一條利用羣控軟件進行非法經營的黑色產業鏈。為了進一步查明真相，句容警方成立了專案組，對案件展開了深入的技術分析和調查。

江蘇句容市公安局網安大隊副中隊長 許一凡：我們發現這些賬號的轉發、點贊和評論操作均來自同一個IP地址段，且操作時間間隔極短，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完成的。這種高度集中的操作模式，進一步證實了我們的猜測。犯罪嫌疑人使用了羣控軟件，通過控制大量“殭屍號”進行批量操作。

“殭屍號” 是如何養成的？

在掌握了充分的證據後，警方迅速鎖定了犯罪嫌疑人蔣某，並在她的住所內查獲了多台用於操作羣控軟件的手機等電子設備。那麼，嫌疑人蔣某在這起案件中究竟是什麼角色？她又是如何找到“刷流量”這個所謂生財之道的呢？

經過審訊，嫌疑人蔣某交代，她最初是某位明星的粉絲。在粉絲圈子裏，她瞭解到通過羣控軟件可以批量轉發明星微博、製造虛假流量並從中獲利。她覺得這是一個賺錢的機會，於是嘗試在網上接單，幫助粉絲轉發明星微博沖流量。她通過這種方式，逐漸積累了一定的客户羣，並從中牟取了可觀的非法利益。

要註冊大量微博賬號，就必須有相應數量的手機卡。針對手機卡實名制的規定，一些“灰色代理商”為逃避監管，以企業名義大量採購用於共享設備、車聯網的物聯網卡，隨後再違規激活為普通手機卡後，高價轉售出去。那麼，購買了幾萬甚至幾十萬個手機卡的買家，又是如何實現微博賬號註冊的呢？

江蘇句容市公安局網安大隊副大隊長 陳煒：首先他們要購買一種叫“貓池”的硬件和配套軟件。所謂貓池是一種硬件設備，我們可以將它理解成一個大手機，它可以同時插入數十至數百張SIM卡，通過軟件控制實現批量接收短信驗證碼、撥打電話等功能。號商根據客户的需求註冊大量的微博賬號，然後以每個賬號3元至5元的價格出售給需要賬號的刷手團隊，開始虛假的“轉贊評”操作。

江蘇句容市公安局網安大隊教導員 蔣中敏：但這幾十萬個賬號怎麼在短時間內實施大量的微博“轉贊評”，她就需要一個功能強大的羣控軟件，她在網上找到了一款名叫“摩天輪”的App。這一個小小的App，就超越了以往需要幾百部手機組成、多人操作的“手機牆”的功能。

自動羣控 “摩天輪”讓流量“一鍵飆升”

民警提到的這款名叫“摩天輪”的App，究竟是種什麼軟件呢？它其實就是專門為類似蔣某這樣的刷手團隊提供自動化服務的羣控軟件，可以實現對大量微博賬號的集中控制和操作，也可以隱匿真實的IP地址，甚至可以模擬手機的正常運行環境，繞過微博平台的安全防護。説它是為網絡水軍“量身定製”也不為過。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App，就能讓一篇微博在極短的時間內流量“一鍵飆升”。

江蘇句容市公安局網安大隊教導員 蔣中敏：“摩天輪”界面操作簡單，嫌疑人導入掌控的大量微博等賬號，通過簡單的勾選、輸入公式化的評論內容，實現了一鍵轉發、點贊和評論。比如説“摩天輪”有手機間隔的設置，可以設置在幾秒鐘之內對目標鏈接進行一鍵式轉贊評，幾秒就可以達到幾十萬的點贊或轉發，迅速提升其熱度，登上微博熱搜。

民警在辦案中發現“摩天輪”中註冊的刷手賬號有10000多個，也就是説在這一個App上面，類似蔣某這樣的刷手就有10000多人。

江蘇句容市公安局網安大隊教導員 蔣中敏：這些人掌控的微博賬號有近500萬個，製造了億級的虛假流量，製造了明星藝人、微博超話的虛假熱度，嚴重擾亂了正常的網絡秩序。

至此，警方對整個案件的各個環節已經梳理完畢，案件的幕後存在着明星經紀團隊、粉絲團體的上游派單團隊、接單製造流量的刷手團隊、提供大量賬號的號商平台和提供羣控軟件的技術團隊這一整個黑灰產業鏈條。

江蘇句容市公安局網安大隊教導員 蔣中敏：這是一個分工明確、非常隱蔽的犯罪團伙，擁有了大量的賬號和便利的羣控軟件，可以肆意製造虛假流量，嚴重擾亂正常的網絡秩序。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把某個明星的熱度炒作上去，迅速登上微博熱搜。某些明星藝人可能沒有突出的作品，但是卻突然流量猛增、熱度飆升，迅速走紅，背後其實都有整個炒作團隊的流量操盤。

斬斷網絡水軍的“黑手” 各部門需各司其職

網絡水軍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地控評刷流量，離不開非法獲取的手機號、物聯卡和微博賬號。在江蘇句容警方破獲的這起案件中，現場查獲的各類物聯卡近萬張，微博賬號更是多達500萬個。專家表示，要真正剷除網絡水軍頑疾，需要平台和手機運營商等各部門各司其職、共同打擊。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法學院副教授 趙精武：尤其是殭屍賬號連續發佈無意義、重複性的網絡評論。憑藉現有的技術能力應當能夠有效識別，它並不複雜，網絡實名制的落實跟殭屍賬號的治理有直接關係，在一定程度上這也是網絡平台運營者、電信運營商未能及時履行法定義務所導致的。

專家：流量造假嚴重破壞網絡生態

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本案涉及的演藝明星有數十人之多，其中不乏一線頂流藝人。由此可見，這種“刷榜控評”的現象儼然已成為行業內的潛規則。專家也表示，網絡上娛樂新聞過多會導致內容單一化、同質化，並且嚴重破壞了網絡生態。

由於“飯圈文化”的崛起，流量明星、網紅在國內受到大量年輕羣體追捧，粉絲基數非常龐大。微博作為集信息傳播、社交網絡、應用開發為一體的綜合性平台，擁有龐大的用户羣體和高度互動的傳播特性，成了粉絲羣體為明星爭取流量的重要舞台，本案中的刷手團隊、接派單團隊所接受的轉發、評論訂單，大多數都是年輕粉絲團體和明星經紀團隊的，他們轉發、評論的微博涉及大量明星等公眾人物，犯罪團伙通過流量造假營造了一種虛假的數據繁榮，這些流量通過微博這一社交媒體平台迅速傳播並擴散。

江蘇句容市公安局網安大隊副大隊長 陳煒：媒體的算法推薦機制鼓勵數據競爭，偶像的熱搜排名、超話等級直接關聯明星藝人的商業價值，這樣就倒逼經紀公司、粉絲相互攀比、瘋狂刷數據。資本通過製造“虛假的繁榮”來吸引更多的投資，形成惡行循環。在這起案件中，涉及眾多明星藝人，其中不乏一些所謂的“頂流”。

專家表示，流量至上的導向，一定程度上跟算法推薦機制內在的機理有關，如果平台和各種商業組織過於注重流量，把流量作為唯一的或者最重要的評價標準，就可能導致整個網絡上的內容過於追求眼球經濟，甚至是譁眾取寵。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互聯網法治研究中心主任 劉曉春：這會導致最後出現網絡上內容，特別是比較受到關注的熱搜、榜單上的內容大量的同質化、單一化，比如説過度的集中於娛樂性的內容。第二個問題就會引發誘發大量流量造假，比如説網絡水軍這樣的行為，通過假的賬號、虛假的流量傳播的行為，本來不應該頂上熱搜的內容給推到熱搜上。這就造成了對觀眾的一種誤導，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有欺騙的屬性，導致整個內容生態的真實性、公正性、透明性都大大受損害。

專家指出，網絡水軍引發的數據造假、流量造假的行為，表面上看沒有具體的受害者，但是實際上他們擾亂的是整個網絡生態，長此以往，對青少年網民尤其是未成年人的人生觀都會有不良的導向。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互聯網法治研究中心主任 劉曉春：如果未成年人長期浸泡在這樣的氛圍當中，他們可能慢慢會覺得成功可以走捷徑，就是刷刷流量或者是有名氣了就會賺很多錢。甚至他們以為賺到很多的錢作為成功的唯一或者最重要的標誌，這些對他們的成長、人生觀的形成都非常不利，我們也特別希望未成年人在網絡上去瀏覽去使用的時候，能看到的不再是單一化的娛樂性的信息，甚至是低質化的內容和數據，我們希望他們能夠看到更加多元、更加正向、更加知識性，能夠開闊他們的眼界，使他們更加健康、正向、成長的網絡空間。

（總枱央視記者 朱雲 湯濤 崔善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