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追過的9.1,慢慢消亡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25分钟前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烏龍了。
傳一代童星退圈。
成績很差,次次考零分,上課睡覺,還總被同桌霸凌,被老師罵……
猜到了嗎——

阿衰。
沒完結,沒退圈,甚至還準備要出電影了。
可是我們,好像也回不去了。
01
bye bye的不只是阿衰
前不久,有人將阿衰大結局發上網,幾位主角——阿衰、大臉妹,金乘五出來跟讀者們拜年,頗有“告別”之意。
漫畫裏,字字戳心。
尤其是90後的讀者們,在終於成為一個大人,背上了房貸、車貸、孩子、老人的贍養後。
在看到阿衰依舊如此無憂無慮時。
只能,苦笑一聲了。
它又一次懷念了我們小時候與阿衰在一起共度的時光,比如上課夾在語文書裏看阿衰,在被窩裏揹着爸媽看阿衰,或是每個月最期待的就是在報刊亭裏,拿到這個月新出的《阿衰》或是《漫畫party》…….
豆瓣上,《阿衰》系列的最高分數是9.1,可見這一童年情懷的含金量。
直到報刊亭消失,看阿衰的人也長大了。






△ (圖片節選自微博)
一部分人認識“阿衰”,是從《漫畫party》開始的。
每一期拿到手的《漫畫party》得將豎縫裏的廣告看完,才會意猶未盡地放下。

《漫畫party》除了《阿衰》外,還有《烏龍院》《貓3狗4》等這些國內優秀漫畫家的連載作品,短短幾頁,足夠笑好久。

《漫畫party》之外,還有這個——
《幽默大師》,Sir不信你們沒有。

讓Sir記憶最深的,就是《幽默大師》每期《搭錯線影院》裏,都會惡搞一部當下最流行的電影,比如《指環王》《七劍下天山》《侏羅紀公園》《卧虎藏龍》。

後來,動漫開始走進了報刊亭,像是《動感新勢力》,每期推薦當下新番。

外加一本《知音漫客》或是《漫友》《繪心》等,國內動漫諮詢也一手抓,在《漫友》裏,你認識了夏達、姚非拉、寂地、豬樂桃這些畫家……

當然,到了初中的時候,同學的抽屜裏開始出現了《最小説》《新蕾·Story 100》這樣青春小説雜誌。
可沒過多久,就被無盡的試卷與輔導書代替了。


今天,都已經封印在舊時空裏。
《新蕾》在2013年10週年之際宣佈停刊,《動新》停在了2015年,《漫友》在2019年初發售了最後一第435期後,也再沒有動向,《知音漫客》在2023年宣佈休刊……
隨着我們長大,這些陪伴我們成長的“夥伴”似乎也被我們遠遠拋下。
最後,我們在之後的路上,也再也沒有見到與“它們”相似的朋友了,或者,我們已經有更好的朋友,代替了它們——遊戲、外賣、短視頻。
02
再無“壞小孩”
在這些漫畫裏,或多或少,都在讓我們做一個“有個性”的小孩。
90後的這一代,從這些雜誌裏學到了什麼是“惡搞”與“無厘頭”,學會了什麼是“二次元”,也初次體會到了青春傷痕的不能承受之痛。
阿衰從來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不學習,考試也常常是零分,還時常作弊,沉迷《大話西遊》與《古惑仔》。

但阿衰卻會用中獎的獎金給全部同學買禮物:

也會反對學校亂收費——

還會將《性知識手冊》帶來學校,並正大光明地跟老師説:“這是國家正版出版的科普讀物。”

他似乎並不能成為一個“壞孩子”。
只是一個我們每個人都能代入的“普通孩子”,也是我們都羨慕的孩子。
阿衰的老師並沒有因為成績差,就不管他;他的同桌大臉妹,雖然與他一直打打鬧鬧,依舊是好朋友;甚至,他的爸爸媽媽會在他功課寫不完的時候,來幫他寫作業。

阿衰一直是那個讓人羨慕的小孩。
就像是另一個“童年男神”——劉星。
調皮搗蛋第一,雖然已經是初中生了,可,學習成績一般。
好在心地善良,樂於助人,大部分時間是沒心沒肺,也樂得開心。

雖然,在我們長大後終於對《家有兒女》咂摸過味兒了,發現這絕對是一箇中產階級並全面實現小康水平的家庭,住在二環以內,房間200平米以上,吃穿有品,天天都喝高樂高,冰激凌是哈根達斯。
可在當初看這部電視劇的時候,我們也將自己帶入了這個“普通”調皮小孩。
他可以玩搖滾。

可以琢磨把這玩意染成綠的;

在表姑來家裏的時候,還能穿個露臍裝,學模特表演走秀。

以及,他還有一個疼他的、理解他們的好爸爸。

90後記憶裏還有“淘氣包”,楊紅櫻筆下的馬小跳。
馬小跳成績平平,表現平平。
上課從不好好聽講,放學後到處瘋玩。
他還有三個鐵哥們,各個身懷絕技。
2008年,吳磊曾出演過一版真人的馬小跳,可惜礙於粗糙的劇本和拍攝水平,沒掀起太大的水花。


馬小跳不夠優秀,不夠聽話,卻擁有大部分孩子夢想中的童年。
爸爸是玩具設計師,媽媽是櫥窗設計師,舅舅是酷斃了的新新人類。
會做各種飯的表妹杜真子偶爾來串門,帶着她那隻會笑的貓(《笑貓日記》主角),時不時給馬小跳的生活添些樂子。
玩,是馬小跳生活的重心。
家裏永遠不缺新玩具,父母又是高收入羣體,不以成績約束自己。
除了和三個好哥們到處闖禍外,日常是和老師派來監管他的同桌路曼曼鬥智鬥勇,和“成語大王”丁文濤吵架,暗戀會跳芭蕾舞的夏林果,隔三差五還嫌鄰居家的笨女孩安琪兒粘自己太緊。
在普通人侷促的童年裏,馬小跳幫大家完成了各種異想天開的夢——
會去寵物醫院救助流浪貓狗、暑假回農村去山上瘋跑、和舅舅蹦極、去自然保護區尋找大熊貓,競選虛擬城市的小市長……
馬小跳甚至有一個以自己命名的電視台,專門拍新聞給小孩看。


△ 老版《淘氣包馬小跳》插圖
他活得是那麼開心,那麼精彩。
人的價值不以分數論。
是當年的馬小跳對所有孩子的震撼**。**
只可惜。
隨着阿衰大結局的烏龍,隨着《家有兒女》《快樂星球》等少兒喜劇的消亡。
90後這才開始想起,自己曾有過怎樣一段早已遠去的童年時光。
那時的自己還沒遇見內卷,還沒有一身班味,還沒嚷嚷着不婚不育保平安。
只想着成為大人後,能有一個怎樣美好、遠大的未來。
——像主角一樣的未來。
03
絕不是“爽孩文學”
如今,貓小樂移民、鄭淵潔封筆、楊紅櫻陷入“抄襲”風波。
那些陪伴着90後長大的人們。
開始一個個從我們的視野,乃至從下一代孩子的生命,以不同的方式退出。


如果不是“大結局”、“退圈”這樣的新聞。
長大了的90後們,恐怕也再難想起他們。
小紅書上。
有人回看這些童年的課外書,將它們重新定性為——
“爽孩文學”。


啥是爽孩文學?
總結起來就是,主人公永遠是淘氣、調皮的小孩,而非成績好的優等生。
就像會放二踢腳上天的皮皮魯、“想把那玩意兒染成綠的”劉星、臭豆腐大王阿衰,還有上課開小差的馬小跳。
他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孩子”。
不專心學習,管不好紀律,沒把學習放在生活的第一位。
但是呢?
從當下針對這些兒童文學的思潮轉變上來看,Sir卻分明感知到了一絲姍姍來遲的寒意。
那種無憂無慮的童年。
今天不再被嚮往,相反成為了“導向不正”“誤人子弟”。
甚至有人更直白地説——“快樂教育”有罪。
為什麼?
Sir看到的,是隨着一代人的青春逝去,一種成長文化的全方面倒退。
曾經我們學到的,是分數的確重要,成績的確重要。
但這些並不能決定人生的輸贏,也不能決定人的高低。
不論是皮皮魯、阿衰、劉星還是馬小跳——
他們的確成績不好,水平不高。
但他們坦然、自洽、無懼權威。
無論失敗多少遍,被大人批評多少次,依然能拍拍屁股爬起來,堅持在自己挑選的路上勇敢前行。
課外書為什麼重要?
因為許多東西老師不會教,家長不會教。
小孩子只能通過書本上的人生,看見另一種不被定義的可能。
原來只要正直、勇敢,哪怕成績不好,也是很棒的小孩。
只要善良、純粹、人格健全。
哪怕老師不喜歡你,家長不理解你,你依然是世界的主人翁,是值得被愛、被重視的存在。


而“貪玩童年”的另一面呢?
因為在現實中,“好學生”已然是公認的主角了。
老師器重,父母自豪,社會期待。
而那些被忽視和被貶低的“普通童年”,才更需要被重新看見。
同時。
那些“過於”好的學生,是否也是一種童年的缺失。
聽老師話的好學生 是你們學習的榜樣


△ 鄭淵潔《馴兔記》
教育最大的意義,遠不是一張張試卷和紅筆的勾叉所能判定。
但如今。
比年齡老得更快的,是思想。
有多少人還在堅持唯分數論以外的天地,還在追尋世俗標準以外的自己;
是誰開始理解小時候的大人,開始對自由、勇敢、純粹力不從心;
有多少人變成了小時候最討厭的“配角”。
翻起舊賬,討伐過去的流行,曾經的熱愛,用他人的眼光功利地審視自己?
就像前年最火的兒童電影《朱同在三年級丟失了超能力》。
講述孩子的想象力,卻也不乏“爹味”的一星:
沒責任感謊話連篇
渾渾噩噩邋里邋遢



兒童讀物對我們的影響,是由外向內的。
而如今,隨着那一代作家畫家們的遠去,留給新一代孩子們的,又是什麼呢?
紙質書不再是校園裏的硬通貨,短視頻和遊戲成為了新的流行。
雖説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化。
但我們分明能感受到,隨着熟悉的人的離開,有什麼珍貴的東西正在流失。
有多少人不是馬小跳,轉頭做起了丁文濤;
有多少人嫌棄阿衰,成了欺負人的大臉妹;
有多少人仍是皮皮魯,卻不得不穿上一層厚厚的兔子皮,來偽裝自己……
曾經的“八九點鐘的太陽”、“祖國的花朵”。
如今則是“爽孩”、“普孩”、“垮掉的一代”。
丟失的只是童書嗎?
丟失的只是童年嗎?
Sir想起鄭淵潔採訪裏,他説自己特別喜歡杜甫和李白,每當抬起頭看月亮的時候,都奇妙地感受着:這就是杜甫和李白看過的月亮。

他説:
現在這個月亮我看它了。
那我和(詩人們)的這個目光,就相交了。

放到今天也是一樣。
隨着一本本書的下架,一個個名字的褪色。
留給曾經那個小小身影的記憶,還有多少?
但幸好,我們還有月亮。
真正的月亮不會丟失,但像月亮一樣的隱喻,卻會衰老、消亡。
幸好,有那麼多一起看過月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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