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比海南更早納入中國版圖，中國卻丟了越南，保住了海南？_風聞

海南與越南

作者｜碧落清遙

責編｜托馬斯小學長

海南島是中國第二大島，也是現在中國大陸版圖的最南端。

然而在古代，中國版圖的最南方是比海南緯度更南的越南。從時間上來看，越南被納入中國版圖的時間甚至比海南還早。

自漢代起，中國就在越南建立了有效的行政區劃建制。海南則被中原王朝佔領又棄守，直到隋唐後才逐步建立穩固統治。

▲越南曾是中國領土的最南端

即便如此，歷史的最終結果卻是，越南在歷經1000年的中國統治後，最終成為一個獨立國家，海南島則徹底留在了中國的版圖之內。

為什麼中國丟失了越南，卻能穩固控制海南島？

一、海南越南盡入中華

公元前221年秦國統一六國後，秦始皇發兵南下征服了從嶺南到越南北部的廣袤領土，越南北部被納入象郡管轄。

▲秦朝版圖

秦漢更替後，公元前111年，漢武帝隨即命令軍隊跨過瓊州海峽，首次將海南納入中國版圖，比越南要晚了一個世紀。

▲西漢地圖

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從中原王朝統治腹地進入嶺南地區，受大量丘陵山地和河網影響，中原王朝的統治力開始變弱，但中原-嶺南-越南的陸路通道是現實存在的，紅河平原土地肥沃適合開發，便於越南的駱越人吸納中華文化並最終發展成京族。

▲從中原到越南，需要穿越重重山嶺

越南北部面積近15萬平方公里，其中紅河平原面積約2萬平方公里。這裏地勢平坦、河網稠密。水稻、甘蔗等農作物在此能實現一年三熟，因此農作物產出總量較多。

西漢初年，官方統計的兩廣及越南地區的總人口約120萬（漢族＋少數民族），其中63%生活在紅河平原。即便考慮到大量嶺南漢族被地主隱匿户口，但仍需承認紅河平原是當時嶺南地區人口最集中的區域。

足見當時紅河平原是中國南方自然環境、人口承載力最為優越的地區之一，甚至優於同時期的珠江三角洲。

▲三角洲及其適宜人類開發

反觀海南島，面積僅3.3萬平方公里，山地丘陵佔比38.7%，另有台地佔49.5%，平原僅佔11.2%，地形並不利於農業開發。

瓊州海峽的跨海障礙嚴重製約了中原王朝對海南的控制力，當地原住民為俚人（駱越的一支，後演化成黎族），他們在文化習俗上與漢人差異巨大，且當時的俚人經濟社會發展滯後，尚未走出原始部落狀態。俚人頻繁起義反抗漢朝統治，華夏文明在當地的傳播也因此受限。

▲西漢對海南統治限於北部

西漢也不重視海南島這個狹小的荒島，其統治範圍實際上僅覆蓋島嶼北部沿海平原一帶。西漢對海南全島的統治只是名義上的。

同時期的越南正在穩步開發，紅河平原上阡陌縱橫，已然成為西漢王朝重要的農業產區。

公元前46年“珠崖（海南）再反”，此時中原遭逢大災，國力下降的漢朝無力兼顧，在位的漢元帝下詔放棄海南島。

▲海南地形

被放棄的海南島依然是原始矇昧的樣子，當時黎族生產力和社會組織形態都十分落後，缺乏自主發展的動力，即便西漢放棄海南，黎族依然沒有能力在當地建立國家組織。

與此同時，兩漢時期的越南得到進一步開發，中國的控制區長期維持在今越南中部，這裏是漢朝的最南端。不斷接收華夏文明的京族逐漸形成自身文化特色，有了初步的民族意識。

▲越南京族分佈（綠色）

漢朝後，中國進入三國分裂時期，偏居江南的吳國更為重視開發完善的越南，吳國將越南與兩廣分離，單獨設置一級行政區劃——交州，行政中心位於紅河平原。

吳國也曾出兵海南島，終因氣候等原因撤退。畢竟相較於越南，海南開發難度大且投入成本高，吳國也沒有繼續向海南用兵。

隨着五胡入華、衣冠南渡，中國再次進入長期分裂的南北朝時期。南朝為了同北方少數民族政權對抗，無力顧及海南島。自西漢棄守以來，海南始終遊離於中華版圖之外，越南卻已成為中國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

▲孫吳地圖

相較於面積狹小、地形崎嶇且發展落後的海南島，越南肥沃的紅河平原經過兩漢魏晉的開發，已發展成中國重要的農耕區。

即便在分裂時期，中國依然不斷完善在越南的行政體系，對當地實行直接統治。儒家思想和漢語通過官學在這裏傳播，越南和嶺南等地快速融入中華。

被棄守的海南依然是黎族佔主導的原始部落社會結構，越南融入華夏文明的速度和開發程度是海南無法比擬的。

▲紅河平原

公元6世紀，此時中國南方被梁朝統治，梁朝拉攏嶺南俚人大族冼氏，在冼氏家族支持下，大量海南島的土民前來歸附。

梁武帝決定乘勢恢復對海南島的直接統治。公元540年左右，梁朝在島上設置崖州。時隔近500年，海南島重入中華版圖。

▲南朝梁代重新控制海南

二、大唐餘暉：北部灣的地緣裂變

隋朝統一中國後，在海南島南北設置了三個郡，首次實現了在全島設郡。

唐代在鞏固前代環島行政建置的同時，嘗試政權機構設置向海南島內陸山區延伸。

此時，海南島沿海被隋唐時期遷徙而來的漢人移民勢力控制、內陸山地仍是黎族部落（生黎）的天下，二者之間是少部分開始漢化的黎族（熟黎）。

隨着建制恢復，各類被貶官員及農業移民的到來，海南才正式開啓融入華夏文明的進程，這比越南晚了近800年。

▲唐朝地圖

除了行政區劃體系上的日益完善，海南島在隋唐時期成為失寵得罪宗室官吏的謫逐避難之地，海南沿海的漢族聚居區不斷擴大，貶謫官員、弄農業移民的到來也加速了海南島的漢化進程。

唐朝此舉加劇了漢人與與土著黎族的矛盾，但此時唐朝國力強盛，有足夠的實力應對海南島上黎族的叛亂，在海南島南北設置統治機構，黎族的生活區域限定在島內陸地區。

▲黎族

如此一來，黎族想要提升自己的文化水平，就只能通過與漢族合作，這為中原政權徹底消化海南島打好了堅實基礎。

但生產力落後的黎族和漢族移民保持着各過各的心態，海南島的漢化和開發只能憑藉規模有限的漢族移民推進，海南沿海各州縣官員均由漢人擔任。

▲唐朝擴大了對海南的控制範圍，但中部山區仍未控制

唐代海南隸屬嶺南道，沒有獨立行政地位。反觀越南，設置有獨立行政區劃——安南都護府。當地京族在生產力、社會組織形態、人口規模都遠強於海南的黎族，紅河平原的開發主要依靠漢化的京族，而非漢族移民。

越南豪族在漢化過程中發展壯大，諸如愛州（今越南清化）大族黎氏從南朝梁、陳再到隋朝，連續三朝世襲愛州刺史。唐代京族大族杜氏族人杜英策、杜懷璧等人甚至未經科舉就被任命為越南本地州郡刺史。

▲唐代越南與海南

唐玄宗時期擔任安南都護的李鄠因擅殺京族豪族，唐朝為安撫京族豪族，將流放李鄠海南。由此不難看出京族在本地的巨大影響力，這一點是仍處在原始生產狀態的海南黎族不具備的。

應當説明，漢族移民是海南開發的主力，因為黎族原始落後的社會組織無法推動海南的開發，海南在行政上也始終是兩廣的一部分。

而開發越南的主力是京族作為主力，京族已然形成民族文化認同。紅河平原可單獨構成一個地緣板塊，當地設立為獨立的行政區，這都為日後越南脱離中國控制奠定了基礎。

▲越南遠離唐朝統治中心

唐朝中後期，中國對越南的控制力下降，京族豪族崛起。10世紀初，隨着唐朝滅亡中國分裂，越南豪族趁機獨立，越南豪族擊敗了割據兩廣、海南等地的南漢政權的控制，擺脱了中國對越南長達1000年的統治。

▲越南獨立

海南島上的黎族仍處於刀耕火種的落後狀態，沒有能力像越南京族那樣，利用中國亂世獨立建國。

公元971年，北宋滅亡南漢，兩廣、海南島盡入北宋版圖。海南島再度成為中原王朝的一部分，隸屬於廣南西路（今廣西前身）。

北宋初年，宋朝試圖再度征服越南。公元981年，北宋趁越南內亂出兵南下，結果在白藤江被越軍擊敗。

▲北宋

面臨北方遼國、西夏的巨大威脅，北宋無心也無力繼續在蠻夷居住的越南投入更多資源。白藤江一戰後，北宋放棄征服越南，越南最終以朝貢國的地位加入中國宗藩體系，徹底取得獨立。

隨着中國社會重心南移，鄰近對外貿易路線（海上絲綢之路）的海南島愈發受到重視，宋代對海南島的行政區劃更為細緻。

▲海上絲綢之路

從兩晉到南宋建立，中國北方在數個世紀中遭受了多場大規模戰亂，大量北方人口經歷三輪大規模南遷。在江浙一帶人口膨脹的基礎上，福建承載了新一輪人口外溢。

但福建山地多、平原少，人地矛盾尖鋭。隨着閩南地區人口膨脹，大量閩南人通過海路移居海南島，宋代移民潮的興起奠定了海南島的閩南+土著文融合的文化底色，中原王朝對海南島的實際控制力度顯著不斷加強。

▲福建地形圖

從唐宋到蒙元，閩粵漢人大規模南遷的過程中，海南島始終是重要目的地之一。這是海南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移民潮，奠定了如今海南的文化底色和人口構成。

海南落後封閉的面貌逐步改變，漢語閩南語紮根海南島，最終形成海南話，反觀開發完備的越南卻鮮有閩粵移民。

▲閩南語分佈

這是因為海南黎族發展滯後，尚未形成獨立民族意識，因此對漢人移民的戒備心較弱。從唐末到宋元，隨着漢人移民的增加，海南沿海已悄然完成漢化。

越南的京族文化較為完備，族羣實力強大，已然成為紅河平原的地頭蛇，漢人移民來此不僅很難融入，甚至可能成為被排斥的對象。

越南獨立後，在閩粵漢人眼中，這片淪為異域的土地的移民價值更比不上仍是中華版圖的海南島了。

▲宋元時期，越南徹底淪為異域

三、海南與越南的迥異發展之路

14世紀中葉，漢族建立的最後一個大一統王朝——明朝登上的歷史舞台。

明朝設立的行政區劃基本框架延續至今，海南島全境設立為瓊州府，歸廣東省管轄。到15世紀中葉，瓊州府下轄三州十縣，該行政格局一直延續到清朝末年。

15世紀初，隨着越南改朝換代，國內政治動盪。明成祖朱棣以此為由軍事介入越南。

▲明朝短暫征服越南

明朝憑藉體量優勢征服了越南，但此時，越南已經獨立發展400餘年，雖然政治制度、社會風俗上包含了諸多華夏文明底色，但京族等土著民族的文化特點也十分明顯。

此時的越南人已經形成了獨立國家觀念，並不認可明朝的統治，越南各地起義不斷。由於消耗巨大，明朝在1427年徹底退出越南，越南再度獨立，越南人的身份認同進一步增強。

▲越南南進，國家實力不斷增強

此後，越南封建王朝不斷向南開拓領土（南進），隨着佔族、高棉等族聚居區的融入，越南整體國力增強，戰略加大，中國封建王朝已難以輕鬆吞併越南。

越南文化通過多民族融合，與華夏文明的差異性也不斷拉大。越南雖然承認自己是中國主導的東亞宗藩體系中的一員，承認中國為其宗主國，但越南的獨立地位已無法扭轉。

▲越南模仿漢字創建的喃字

反觀海南島，明清兩代在前代基礎上繼續推動海南融入華夏文化體系。明清在海南實行雙軌統治結構，除了沿海漢化地區的府州縣，內陸黎族聚居區設置土舍推廣漢化，任命黎族首領出任土官。

19世紀末，歐洲列強加大對遠東地區的殖民入侵，越南，老撾，柬埔寨三國被法國佔領，中國主導的宗藩體系趨於瓦解。

▲法國控制越南

列強互相制衡下，法國放棄割佔海南島的企圖，但仍強迫清廷簽訂條約同意“不將海南島割讓給他國”。

民國建立後，中國面臨的海疆危機並未解除，將海南島獨立建省，增強中國對海南統治效力的提議一時熱絡，但民國的軍閥混戰讓海南建省化為泡影。

▲近代列強在中國的勢力範圍劃分

新中國建立後，海南島於1950年5月獲得解放。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在海南島的到有效貫徹，近千年來一直高度自治的山區黎族建立了本民族自治區域，徹底被整合進國家行政架構。

此後的38年間，海南島依然是廣東省的一部分，因地處國防前線，海南的經濟發展一度十分緩慢。

▲建國初期，海南隸屬於廣東省

改革開放後，海南作為沿海開放地區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1988年，海南島脱離廣東獨立建省，成為中國第31個省級行政區。這是海南被納入中國版圖一千餘年後，首次成為獨立一級行政區。

▲海南建省

黎族也獲得了新的發展，1953年至2024年，海南黎族人口從33萬增長至163萬，在當地的人口占比從13.8%提升至15.9%，海南島內陸依然是黎族聚居區，設立了黎族自治縣。

▲海南行政區劃

回溯歷史不難發現，越南和海南島最早同為中國封建王朝的邊疆之地，但海南島面積狹小，山地佔比過大，外加島嶼地位帶來的客觀影響，古代的黎族文化水平發展緩慢，缺乏獨立發展國家文明的動力和能力。

唐宋之後，漢族移民遍佈島嶼四周沿海，海南黎族無論從哪個方向對外交流、獲得文化進步，都只能接觸到漢人，這讓海南黎族只能有漢化-融入華夏這一條道路可以選擇，海南也最終成為中華文化的一部分。

▲海南少數民族語言分佈

越南被納入中國版圖的時間早於海南，紅河平原肥沃的土地也便於當地發展農業文明。當海南黎族仍在過着刀耕火種的部落生活的時候，漢化的京族已經是開發紅河平原的絕對主力。

在吸取大量華夏文明之後，已經形成族羣認同、人口規模龐大的京族立足紅河平原這一獨立地理單元，趁着中國分裂之機脱離中國政治軌道。

▲紅河平原是越南國家的基本盤

時至今日，海南島人口剛剛突破1000萬，而面積小於海南島的紅河平原上承載着約2500萬人口，如果算上整個越南北部，人口則接近4000萬。

紅河平原不僅是越南經濟的重要引擎，更是該國政治中心所在地，確保了越南獨立後發展成東南亞的一支重要政治力量。自然條件的差異，最終決定越南和海南，一個走向獨立，一個徹底融入華夏版圖。

▲海南與越南之間是一條海上國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