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劇行業,活在焦慮裏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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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衞解
編輯 | 計然
“微短劇行業不是二八效應,而是五九五效應,即5%能賺錢,95%不賺錢。”
在中國電視劇製作產業大會上,北京好有本領文化傳媒有限公司CEO鄭安迪如此説道。
商業和風口都是同一個邏輯,錢在哪裏,人就在哪裏。追捧光線的股票神話,和追逐短劇同一個道理。
近幾年來,短劇被當作影視行業的拼多多,靠着快消和平價,被要求用效率對抗爆款率。
DataEye研究院預估,2024年中國微短劇市場規模達504億元,同比增長35%;預計2025年將超過680億元,在2027年達到1000億元,未來兩年市場規模同比增幅在30%左右。
然而當蠻荒之地的開墾已具規模,用户訴求和行業成長相互拉扯,短劇行業呈現出一種不破不立思考下的糾結和拉扯。頭部穩健前進背後,是消失的大多數。正規軍入主、精品化趨勢背後,是亟待改革的結構性問題。
站在2025年第一季度的末尾,從數據出發,我們總結出了短劇行業的六個關鍵詞。
人才困境:高流動性、低安全感
3月14日,愛奇藝微短劇盛典上,北京市廣電局正式推出北京大視聽“追光計劃”國際微短劇大賽。其中一項獎勵制度提到,短劇人才可以落户北京。
這其中一個隱藏的信息是,短劇行業仍然存在極度嚴重的人才缺失。
流動性高、專業性差、兩極分化嚴重,是目前短劇從業者身上的三個關鍵詞。
前程無憂51Job與DataEye聯合發起的《2025微短劇從業者生態調查》中提到,短劇行業超七成的從業者不到30歲,近半數受訪者為跨行業從業者,41%的受訪者會在1年內更換工作。更重要的是,短劇從業者經常被認為不正規、缺乏認可度,受訪者中就有21%的人曾遭遇職業歧視。
這些數字描繪着行業殘酷的生存境況。
短劇行業可能是最重視效率的行業之一。劇本創作在一週到三週之間,拍攝通常只需要不到十天。連軸轉,早已經是編劇、導演、演員的日常。
與此同時,大部分微短劇平台,都有一條默認的規則——試用期內做出爆款,才能留下。這個爆款的指標,最低是DataEye熱力值超過400萬。
從業者小李就曾見證兩位同事的接連離職。“誰都會選擇和爆款導演、編劇合作。”他告訴我們,短劇行業永遠在爭搶着那些被印證過的人才,以至於整個行業呈現出極致的馬太效應。
這樣的殘酷甚至傳染到了美利堅。
據瞭解,在美國,小型短劇公司或承製商,每天仍然會拍攝15到16小時。這遠遠超出美國影視行業從業者的規定工作時間。只有ReelShort這樣的頭部平台能把工時壓縮在12小時以內,且能夠保證“加班費”。
沒有拍攝許可證、不給員工上保險、不走正常的勞務合同都是常態,甚至部分劇組給出的時薪僅有16美元,恰好踩着紐約州最低時薪標準的紅線。
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留學生選擇留在北美短劇圈裏。因為這或許是留學生這個北美影視邊緣羣體,留在美國唯一的機會。
批量造星:火得快,塌得更快
接着,我們聚焦於短劇裏面最光鮮的從業者——明星。
短劇,正在成為明星認知度的新槓桿——火得快,塌得更快。
在柯淳憑藉《好一個乖乖女》出圈不久,被冠上“短劇F4”之名的何建麒、趙柯淳、申浩男、馬小宇,就一起登上了《時裝男士L’OFFICIEL HOMMES》特別專刊封面。
3月3日,風暴來襲。
何健麒的“榜一大姐”,曬出二人的聊天記錄、自己給男方的高額打賞記錄、男方私密照片,指控何健麒在與自己戀愛期間多次劈腿。
隨後,被諷刺為“時間管理大師”的何健麟被青工委拉入黑名單,原定在侯明昊、古力娜扎主演《玉茗茶骨》中參演的角色,也確定被於正換掉。
然而,“短劇F4”就像“待爆小生”一樣,成為了短劇批量造星的title。舊的人塌了,新的人就會進來。曾輝、王道鐵、孫樾等男演員,都成為了新F4的候選人。
有趣的是,於正回覆網友評論時的説法,似乎進一步揭示了短劇演員的尷尬現狀。
“本來就是很小的小角色,不在女主七個CP之列,換了也就換了,不多傳播。”
短劇對於“上桌”和“下凡”的影響,永遠是單向度的。
典型的例子就是,年初,倪虹潔“下凡”短劇,不僅沒有消解其專業性和觀眾認可度,還進一步增加了討論度,以及以“永於嘗試”為代表的正面評價。
短劇演員則相反。儘管近一個月,短劇演員的商業價值成為了熱門話題,幾位熱門演員接連接下廣告、等上熱搜、走上紅毯、進入綜藝,但這些“有野心”且認知清晰的人,但目前想要飛昇的難度,仍舊很高。
譬如某位媒體從業者在和短劇演員有過接觸後,就向我們力推了代高政,稱“他是近段時間裏見過的最有想法的藝人”。只不過他也仍然覺得,代高政“在近兩年內走不進長劇的舒適區”。
爆款追逐:迷失在內容風向裏
從創作者到明星,無一不依賴一點——成為爆款。
也因此,短劇的內容風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轉變。
24年7月,《引她入室》一炮而紅,“懸疑賽道即將爆發”成主流預測;同年11月,《閃婚老伴是豪門》上線後多日霸榜,號稱3億人捧起千億市場的銀髮經濟異軍突起;不過四個月,《家裏家外》在紅果短劇上熱度超7000萬,情懷短劇又成為新的追逐對象。
這個速度大約是橫屏劇的十倍。
就拿懸疑題材為例。簡單來看,國內懸疑題材的生長節點,一是“開路者”《白夜追兇》,二是“爆發者”《漫長的季節》,光走完這個階段,就用了3年。
在既要速度又要質量的短劇行業裏,高頻次的風向轉變,不僅讓追風難上加難,也讓越來越多的創作者產生迷茫:到底什麼才能塑造爆款?
甚至,短劇行業出現了“一本多拍”的情況,以求通過完全復刻,實現流量的保證。其中,《過分野》被拍了八版、《咬清梨》被拍了四版,《失控星光》被拍了兩版。
“現在的短劇,既不是市場導向,也不是情緒導向,是運氣導向。”某位從業者調侃道。
因此,比起追逐所謂的風向,總結出真正的敍事脈絡似乎就成為了創作者最重要的工作。譬如,所謂的爽劇背後,核心主題是女性敍事還是男頻敍事,所傳遞的核心價值是什麼,如何維持作品的觀感。在此基礎上,才是細節的落實,風格的細分,譬如方言應用和地域情懷的展現,以及霸總的“尬”和“寵”應該界定在什麼程度。
**這條道路的探索並不容易。某位短劇從業者告訴價值星球,即便是聽花島也曾栽過跟頭。**2023年起,聽花島就曾樹立過“精品化”的短劇製作思路,只不過那個時候,“精品短劇做幾部賠幾部,低成本短劇賺的錢都賠在了精品短劇上,好在現在有了成效”。
在短劇行業越發正規,競爭力越發強勁的當下,對“內容為王”和“投流為王”認知不足的從業者,亟需走出迷失。
AI短劇:價格戰和創作效率革命
AI短劇的風從前年吹到了今年。
長盛不衰的討論度背後,最大的原因當然是,價格。
“AI短劇月入千萬”、“一部劇成本5000元”、“人人都能拍短劇”的標語成羣結隊地出現在社交平台,以成功學+低門檻,誘惑着大批夢想家進入這片“流奶與蜜之地”。
客觀來説,AI短劇仍然停留在試驗品的範疇。
據瞭解,2月19日在風芒、抖音上線首部付費AI短劇《興安嶺詭事》,製作成本在60萬元上下。劇集上線9天,抖音原生端收益超過30萬,賬號漲粉超10萬。
而製作成本與其不相上下的愛奇藝出品短劇《原罪》,分賬票房達到3000萬,收益約為《興安嶺詭事》的100倍。
雖然有限時折扣的原因,但AI短劇的商業化似乎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一個最需要改變的思想是,觀眾對AI作品的刻板印象。
某位短劇資深從業者告訴我們,當他在社交平台分享了自己關於AI技術進步、支持鎖臉生成、AI短劇來到了最好的時期等觀點,得到了壓倒性的負面評論。大多數評論都認為AI作品還不及格,即便是在海外熱榜拿下TOP1的AI神劇《After Divorce:My Five Brothers Paved My Way to the Billionarie Throne》,仍然沒有被廣泛認可。
AI技術成長到現在,大眾已經足夠認可AI對於生產力的支持,承認AI創作的效率,承認其讓想象力付諸現實的能力,承認它為行業帶來的話題和類型的創作和擴充,也承認它是讓更多“餃子”走到大眾面前的新途徑。
但大眾對於AI的恐懼終究沒有完全消解,對於AI的創造性仍舊有所懷疑。短劇從業者需要堅守的核心思路是,AI之於行業,永遠只是工具,而不是創作者。
正如某短劇討論貼裏一句高贊評論,“AI短劇,劇本不要完全用AI寫。”
在短劇從業者小劉看來,除了內容,AI短劇還需要一個平台。在海外,CreativeFitting發佈的Reel.Ai,支持AI短劇的播放、智能體互動,成為AI短劇集中生長的空間。但在國內,他只能將自己生成的作品放在以小紅書為代表的社交平台。但在這些平台,“AI作品被限流得很嚴重”。
不過AI短劇的前景仍然被看好。
近兩個月,國內AI短劇製作平台三巨頭——快手旗下可靈AI、抖音旗下即夢AI、崑崙萬維旗下SkyReels,先後推出扶持計劃,刺激行業的健康生長。可以説,在當下,對於行業,比起變現途徑,AIGC也許更像是一個可能性。
商業化:從IAP向IAAP混變模式轉變
2024年,短劇的商業模式呈現出了“IAAP”的趨勢,即付費+廣告的混變。
具體體現為三個。
一是麥芽旗下的《絕世紅顏》IAA收入單日峯值超過IAP收入,佔比達到55%。
據DataEye,截至2024年8月,IAA 短劇日消耗增長至3000 萬,佔短劇大盤的30%以上。騰訊廣告已有90%頭部劇方入局,用户留存率較前一季度增長了150%。
二是以點眾、九州等頭部平台為代表的百餘家微短劇企業入局IAA(In-App Advertising)賽道,打破傳統的IAP盈利模式(In-App Purchase)。
據《短變新局·劇促增長:2024年微短劇行業發展研究報告》,2024年1月至7月,微短劇市場的混合變現模式增長了148%,其中IAA模式是主要增長動力。
圖源:短劇新勢力
截至目前,點眾科技通過IAA、先實現了利率翻倍。
三是品牌定製類短劇依舊錶現出強大的市場潛力。
不止一位負責劇集廣告招商的從業者告訴我們,定製短劇和長劇投放的商業訴求並不一致,所謂的競爭更是無稽之談。短劇的短週期、高性價比、全鏈路定製,面向的是短期內有品牌宣傳,尤其是產品宣傳的客户,非常適合跟隨品牌的宣傳策略進行多樣化輔助打法,機動性強、集中度高,對下沉市場影響力強。
據不完全統計,僅在2024年,抖音和快手就有16部品牌短劇播放量超過3億,其中谷雨X《大過年的》播放量超過10億。
精品化:細節落實難度仍舊很高
精品化,一個從短劇野蠻生長之初,就被時常提起的詞彙。
它成為過某些公司單打獨鬥的方向,被當作過叫板長視頻的口號。現在,它是改變成見的利刃,也被視作行業健康發展的指望。
大環境層面,2024年起,針對短劇行業的亂象,《網絡微短劇內容審核細則》等一系列措施出台,實施“分級分類審核”和“白名單”制度,確保所有微短劇均能“持證上崗”,引導和規範短劇的生長。
從平台視角看,過去一年,百度、網易、騰訊、閲文、美團、京東、等平台先後宣佈進入賽道、上線自制短劇或將短劇融入平台生態。比如,美團的年度報告中出現了互動短劇的形式,淘寶投入千萬資金和百億流量扶持品牌短劇。
在劇集公司方面,華誼兄弟、檸萌影視、華策影視、光線傳媒等十幾家頭部長劇公司手握大IP、大製作加入短劇戰局,意圖直接提升短劇製作的行業水平。
“正規軍”帶來的另一個直觀變化,就是為行業吸納了更專業的人才。譬如在美團推出的自己短劇《我在日記本里逆天改命發》裏,主角就由曾參加喜劇綜藝《喜人奇妙夜》的王天放飾演。
圖源:豆瓣
短劇精品化走到現在,一個應該被廣泛理解的行業認知是,雖然短劇是以結果為導向的倍速工種,不可避免地以“性價比”作為評判標準,但長短劇歸根結底是內容形式和敍事手法的區別,二者傳達的內核,最終仍要回歸於情緒價值。
當然,口説無憑,能夠引爆行業,改變認知的,永遠是成功的案例。
在這個節點,《家裏家外》恰巧成為了這個案例——上線第4天,紅果播放量破10億,追劇量已過200萬、話題量破10億。懷舊和爽點並存、質感和網感兼顧、人物刻畫和情感敍事流暢,讓《家裏家外》被戲稱為短劇版《小巷人家》,連帶着“現實主義短劇”的概念進一步推動行業刷新認知、根除沉痾舊疾。畢竟,精品化短劇這碗“細糠”,所有人都想嚐嚐。
與此同時,炮轟字節旗下的紅果app後,在3月14日的微短劇盛典上,愛奇藝開啓百部港片微劇計劃,開放了百餘部可短劇化的港片IP。
這似乎意味着,IP將為創作者進一步提供助力,改變抄襲同質的困局。精品化加速邁進的前方,短劇也要開始建立屬於自己的長期主義。
參考資料:
[1]《短變新局·劇促增長:2024年微短劇行業發展研究報告》深度解讀 ,短劇新勢力
[2]《2024年中國微短劇產業運行狀況與消費行為調查數據》,艾媒諮詢
[3]《2025微短劇從業者生態調查》 ,前程無憂51Job&DataEye
[4]《中國短劇席捲美利堅》 ,正面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