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人性,是《棋士》最大的懸念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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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通常所説的“人設立住”或“人設崩塌”幾乎不適用於《棋士》。對於一部明牌打出嫌疑人的罪案劇,觀看時卻仍然會讓人產生好奇。
畢竟,世界是複雜的,很多問題不存在標準答案與確定結果,比如人性的撲朔迷離。好人幹了“壞事”,還能不能算好人;壞人做了“好事”,是論跡還是論心?《棋士》通過塑造一個極具複雜度的人物,將人性思辨擺到每個觀眾面前——人永遠是在和自己做鬥爭,外部的困境往往是內心矛盾的顯化。
《棋士》裏的崔業,演繹了太多人都有過的一種感受:曾經自以為是人生的棋手——發現自己只是生活的棋子——想重新成為主宰命運的棋士。被現實規訓後,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自己失去了鋭氣和稜角,終究要向社會法則妥協。但與多數人不同的是,他意外獲得了一次“逆天改命”的機會,而代價是放下身段,徘徊於道德和法律的邊緣。
如果有這樣的機會,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棋士》用一種不穩定的動態結構,展現了人生唾手可得的誘惑,與搖搖欲墜的野心。在變動的座標軸上,正邪善惡的標準都更為複雜,每個角色都活在自己信奉的體系裏。
將《棋士》放在騰訊視頻X劇場的譜系中,它也證明了國劇可以比我們想得更走心、更細膩、更幽微。在市場迫切給它打上品類和標籤之前,《棋士》選擇説不。而當我們嘗試對它進行定義時,也發現“流動”本身就是一種吸引力。
不自洽的慾望
王寶強飾演的崔業是一個圍棋天才,但鏡頭又三言兩語勾勒出他身上的一種普遍性困境:慾望與尊嚴的不自洽。在大時代變遷的棋局中,崔業已經連輸數子。他既有一種“不和你們玩”的驕傲心態、厭棄主流成功的邏輯,又忍不住去用主流的座標系來判定自身價值,由此產生自我辯護的行動、乃至挑戰一切的衝動。
開篇的“慶功會”就是一個修羅場,展現了淋漓的生活真相和人性的陰暗面。崔業雖然贏得圍棋比賽,卻被剝奪了發言權,獎盃沒拿到,獎金也沒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刑警隊長哥哥崔偉(陳明昊飾),凱旋歸隊後同事用肯德基給他開慶功會。
崔氏兄弟,是對比鮮明的人生對照組。兩者互為映照,是世俗成功與理想主義的針鋒相對。哥哥崔偉是功成名就的代表,風光無限前路亨通;弟弟崔業是失意的代名詞,他原本是家庭的驕傲,最後卻落於現實的平凡,成了一名少年宮的普通圍棋老師。

落差感導致心理失衡,外界的誘惑則更讓人矛盾。為了給孩子湊手術費,崔業勉強自己陪贊助學校的企業家王紅羽(李乃文飾)下棋。一萬多的“學費”,狠狠刺激了他。原來只要肯放棄一些東西,自己也可以混得風生水起。但對於崔業來説,他不是害怕自己愛上錢,而是害怕自己變成過去那種自己最討厭的人。
當行動與認知無法自洽,《棋士》展現了一個分裂的、糾結的、擰巴的崔業,照見了現實中你我的殘影。一邊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自矜,一邊又痛恨別人可以汲汲營營。但輪到自己有機會上桌的時候,發現居然比別人更甚。
這種赤裸裸的慾望書寫,讓硬糖君忍不住感慨國劇對人性探索得越來越深。比天才受困於社會更讓人觸動的,是天才轉變的那些瞬間。有個鏡頭是崔業在路上丟掉“假獎盃”,意味着他放棄了自己曾經重視的那種榮譽——他不再眷戀過去的“名”,而是要爭取實實在在的“利”。

千禧年初,正是一個充滿幹勁和傳奇的年代,進取心稍加機遇就可以飛黃騰達。完成社會化的天才泯然眾人,崔業會自絕於平凡還是再開副本?當個體選擇與外部壓力交織,人物命運與人性真相成為了貫穿全劇的懸念。
流動的人性
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爭取更美好的未來,在《棋士》的時代羣像裏,慾望在躁動,人性在流動。天才崔業捲入劫案沉溺其中,贅婿刑警隊長崔偉執着於破案查案,富商王紅羽鋌而走險運營灰色產業,夏生懵懵懂懂跟着哥哥走上犯罪道路,高淑華為出國工作鍛鍊英語……
《棋士》呈現的人性,始終處於流動狀態。好人可以生出惡念,壞事換個角度又是好事。人性的定義來回跳躍,非常值得細品。這種動態的人性,在過去劇集領域是不多見的,我們習慣了看那種有明確人設的角色塑造,誰紅誰白開篇就成定局。
劇中人物滑向陰暗面時,往往表面不動聲色,僅在細節上顯露端倪。崔業的變化,是方法論的轉移。崔偉的變化,則是世界觀的鬆動。
看似剛正不阿的崔偉,在被老丈人提點“坡上不好坐,上去就好了”之後,也開始走動。這種語言藝術,我等吃瓜羣眾最喜學習。“坡”指的是崔偉現在處於事業上升期,魚塘裏的“大魚”則暗示他要看清各方勢力。盲目出擊碰了釘子,就是細杆子釣大魚,杆子會斷。
崔業從拒絕跟大佬下棋,到主動和王紅羽談開辦大師班,則是他對於“做個好人”邊界的探索。他開始用商人的邏輯思考怎麼賺錢和成功,從前被校長剋扣工資獎金大氣也不敢出,談大師班時語氣已經不是商量而是告知。人物內心的變化完全體現在了細微氣質上,明明都是王寶強,硬糖君卻明顯感受到,四五集後的他和前兩集的他,精神面貌完全不一樣。
崔業的母親和妻子,也是不斷流動着的角色。她們不是罪案劇“警察與罪犯”之外的背景板,同樣有自己的心思和謀劃。母親雖然心裏認為大兒子更有出息,但不想被小兒子看出來,表面上一碗水端平,但心裏對小兒子欠缺信任——王校長一告狀,母親就懷疑崔業去了不三不四的地方,令人哭笑不得。

妻子高淑華(王智飾)想給兒子更好的生活,而崔業與王紅羽的棋局中,崔業淑華夫妻倆四目相對假裝不認識的表情,簡直可以讓人逐幀分析,那屏氣凝神的感覺彷彿在看諜戰片。有個細節對她作為母親的形象塑造特別立得住,雖然淑華自己嚮往國外的工作,但她擔心炎高不願意,便把孩子帶到西餐廳小心翼翼試探,徵求孩子意見。

語帶機鋒一語雙關正是《棋士》的“劇透密碼”。只要我們讀懂了這些暗語,就能對劇情發展和人物個性的轉變有所預判。崔業和兒子下棋,故意埋炸彈,炎高點評“這種人估計別人賣他破綻,他就會咬鈎。”這段完全可以概括崔業如何拿捏住王紅羽的人物性格,利用他易被利益矇蔽雙眼的特點設下欺詐局,借力打力偷樑換柱。

劇集的X種走向
相較於用人物行動迅速推進強情節強敍事的罪案劇,《棋士》罕見地選擇了用“事件”來養成人物,突破穩定的敍事結構,在節奏緩急之間留下充滿思考和回味的空間,讓觀眾去揣摩人“何以如此”。
在不斷降臨的事件中,《棋士》的人性也在或緩或急的表露與流動。它不是那種“一眼望到頭”的劇,而是需要觀眾邊看邊猜。劇情的走向完全被人性的變化和意外的摻雜所控制,變中有變,讓人看過後感覺出乎意料又細思合理。大多數人都是這樣,每一步我們的想法都在變化,又被意外情況打亂原來的方向,妥協着、折中着前行。

不妨把《棋士》定義為隨機切換X種走向的劇集新可能新表達。崔業每一次在灰色空間的遊走,與其説是傳統的“高智商犯罪”,倒不如説是被人性和意外裹挾。他一開始調查王紅羽,是為了向妻子證明“他不是個好人”,這是出於男人攀比的本能。當這種想法被證實後,他又惱怒於對方心狠手辣,轉而對夏生説“現在我不那麼想他了,我們就搞他。”此時已變成帶有對抗性質的“報復”。
人沒法完全為自己的人生掌舵,只能在風浪中掙扎,這是《棋士》內核的悲劇審美。很多事情不是我們自行選擇的,命運和個性會推動我們按下某個按鍵,從而走向未知的前路。睿智如崔業,也會被意外打亂陣腳,會意氣用事。人物個性和意外情況的碰撞,造成了一種強烈的“推背感”。
意外建立的人際關係,也是《棋士》在敍事層面的一個亮點。當人們熟悉了各種親情和社會關係後,毫無血緣關係的崔業和夏生被命運捆綁到了一起。你永遠不知道命運會把哪個人推到你面前,和你產生連接,共同書寫新章節。夏生把夏雨帶到船上,崔業痛斥“什麼朋友你就帶她來這兒時”,寶強演出了一種弟控的掌控欲和保護欲,這與他和哥哥崔偉的關係相映成趣。
可以説,《棋士》完成了類型劇的創新,把關鍵謎底在開頭就拋給觀眾,而把困惑留給劇中人。它可以歸為“世情百態類”劇集譜系中,強調了人性的流動規律,呈現了強烈的現實主義傾向。這也是對騰訊視頻X劇場“一劇一格”主旨的創新實踐,對於一直在變動的X,唯一不變的是創新與突破。

細膩的鏡頭語言和配樂的運用,也配合了劇集的表達深度,於無聲處有波瀾,於細微處見人性。它沒有因為天才把距離拉遠,反而用洞察人性把觀眾拉得很近。誰説一定要曲折離奇才能吸引人,生活本來就夠有懸念了好嗎?看崔業如何擺脱命運牢籠,你我皆是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