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死的國產劇愛情,被他吻醒了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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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柳飄飄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
最近新劇《值得愛》裏的王安宇和王玉雯,怕不是本色出演。
直接把動可快樂小狗、靜可破碎小狗的老王哥打包進組,演臭屁男大都毫不違和,喜感恰到好處。

而老王姐呢,劇裏她誤會合租的男生暗戀自己(其實是暗戀她室友),嚴詞拒絕他的示好。
跟她本人一樣大大咧咧,一本正經地搞笑。

這倆擱一塊兒演一對北漂小情侶,劇裏那些相處場面自然到根本不像演的,倒像是導演不小心把花絮剪進正片。

除了演員,把我們熟悉的東西拍出新鮮感,也是《值得愛》區別於其他都市題材劇的地方。
視覺上,妝造和畫面復刻出千禧年後的時代氛圍感(不愧是參與過《繁花》美術的審美),既真實還原又不乏電影質感。


有年代感的故事,也不影響觀眾代入。擅長青春成長題材的導演韓琰(代表作《風犬少年的天空》)這次拍起北漂愛情,甚至試圖在觀眾的“雷點”蹦迪——
都知道如今“戀愛腦”動不動就被髮賣,“事業腦”才大受追捧。
這劇卻有些逆反在身上,專講兩個戀愛腦的故事。
妙的是,反而更觸動人了。

07年,北京奧運會前夕,年輕人滿懷激情,蓄勢待發,暢想着在北京這一方舞台大放異彩。
大三學生周水(王安宇 飾)就懷揣電影夢,計劃畢業後到北京實現。

即將畢業的代大吉(王玉雯 飾)也向往北京,但又不太敢向往,母親早早就打算好讓她一畢業就回老家。
而當倆人意外結識,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幫對方朝理想推近了一把。
周水喜歡每天扛着DV到處拍素材,一直被同學視為怪咖,只有大吉願意看且看懂了他的電影。

大吉沒有具體的理想,卻在周水身上看到了理想的具象化:
談起電影時整個人彷彿會發光,隨時可以旁若無人在大街上覆刻他最喜歡的電影裏的經典舞步……

大吉畢業後,周水再次跟她約定一起去北京,終於燃起她一腔孤勇,於是她臨時取消回老家的機票,改飛北京。
不管哪個年代的大學生,初闖世界時都難免帶點清澈的愚蠢。
一開始大吉還想在天安門旁邊租房,結果卻被防不勝防的打車和租房套路坑了個措手不及,面試也屢屢碰壁,一度窮到一天一個雞蛋灌餅,還得分成三份吃。

而當得知大吉過着緊巴巴的北漂生活,周水大學沒讀完,帶着DV就來了。
一為追夢,二則想來當拯救大吉的英雄。
然而,現實卻讓他只能變狗熊。
原本的電影夢,到了北京反成了被騙子趁虛而入的突破口,第一次面試就被一家假影視公司騙錢。
後來經朋友介紹去當婚禮攝像,殘忍的是,婚禮上的甲方倒成了導演,而他只能被呼來喝去,淪為名副其實的“機器人”。

儘管現實扇了他們一個大逼鬥,夢碎了,但又沒完全碎。
就像大吉北漂前,周水告訴她北京也有海,到了發現只有什剎海,但她還是選擇留下來。
那時的他們相信,都到海邊了,小蝦米慢慢遊,也能游到海里去。他們不認為自己一無所有,夢想和愛情就是最大的財富。

大吉奮鬥的動力,是像供養自己的夢想一樣供養周水的夢想,在周水夢想的推進中進行自我價值的確認。
平時省吃儉用,連生病都不捨得打車,但賣壯陽酒第一天淨賺兩百塊錢,碰到周水最喜歡的電影放映,她毫不猶豫,説看就看。

只有一方是戀愛腦,往往會被叫舔狗,但若雙方都是戀愛腦,那叫純愛。
即使找不到工作被大吉養着的周水,也不會自尊心破防,歸咎於“女太強,男才弱”,而是向內轉為自我激勵的動力。
大吉半夜熱到睡不着,他便給她手動扇風,打工賺到錢後第一件事就給她買了空調。

大吉得了膽結石卻被莆田醫院誤診為膽囊癌,他變賣相機花光積蓄也會帶她治療,用“狗熊”的方式笨拙地守護大吉。
一個講義氣,一個懂珍惜,再苦也能苦中作樂。
大吉工作中被要求賠償1萬塊錢的項鍊,但得知周水因攝像頭損壞擱置夢想,她冒着被炒魷魚的風險還是決定把錢用來給周水買攝像頭。
而周水為了省錢直接在散場的婚宴上吃別人的剩飯,只為湊夠1萬塊幫大吉賠項鍊。
互換禮物時倆人還在互相指責,但下一秒相視一笑後,又相擁而泣。
一個歐·亨利《麥琪的禮物》式的動人時刻,愛有可以用物質衡量的時刻,但還有遠高於物質的美麗。
那一刻,他們既心疼、感動於對方的付出,也彷彿給了自己一個安慰的擁抱。

所以周水大吉和大眾所排斥的戀愛腦,有本質上的不同。
他們沒有相互消耗,雖妥協了一部分自己,但也從對方身上汲取了能量。
周水逐夢的熱情給了大吉出發的勇氣,以前的她只是看着周水跳舞,現在卻敢無視整個世界的目光陪他一起跳。


電影《低俗小説》片段
而在周水為了生計打算擱置電影夢,又是大吉點燃了他繼續上路的信心。
貧窮給他們的生活設置了重重關卡,但也像催化劑讓他們患難與共,抱得更緊。

但就跟北漂一樣,走出校園後的愛情,不是努力了就可以。
他們面臨很多現實考驗,不斷妥協,但在社會世俗標準下,他們努力的結果仍是不成功的。
在北京混出人樣的所謂成功人士是怎樣?
比如大吉的師哥楊一鳴,在電視台領導層混得風生水起,早早在北京買房。可一張嘴,暴發户的優越感撲屏而來;

又如周水的老鄉混響,當年帶着朋克精神征服北京,結果反被北京教做人,一門心思琢磨賺大錢的捷徑。住着大別墅,拉攏周水跟她搞私募。

要麼踮起腳去夠那張階級躍遷的入場券,要麼得降低甚至放棄底線,在高風險中放手一搏。
但對大吉和周水這倆為了守護夢想的愣頭青來説,兩頭都很難捱着。
大吉可以豁出去幫人賣壯陽酒,但又無法忍受不公的對待。
進電視台實習好不容易轉正,手續卻遲遲沒辦下來,直到得知領導女兒空降奪走自己的名額,她直接掀桌辭職。

對理想主義者周水來説,就更難適應了。
向下,他沒有可以兜底的成本去冒險賺他認知以外的錢。
可當一再降低底線不斷妥協,一頭扎進麻木的打工生活,緊盯賬户上緩慢增長的數字時,他卻驚訝於自己居然忘了電影夢,生活重心已被柴米油鹽佔據,離當年那個肆意的追夢少年越來越遠。

但向上,又難以適應那套需要戴着假面阿諛奉承的規則。
失業後被大吉介紹給師哥,讓他幫忙找工作,卻遭到百般羞辱。

他們一步一步往山上爬,抬頭卻看見那些“成功人士”雲淡風輕坐着纜車穿行,笑話徒步者的努力。
但,達不到世俗的成功標準又怎樣?
懷揣夢想的他們,所要抵達的終點本就與那批坐車的人不同。
只不過,經歷本身的價值,對正在經歷的人來説彼時彼刻往往很難發現。

大吉和周水的愛情也是如此。
很多被金錢支配的至暗時刻,一度讓大吉懷疑“這段感情不值得”。
倆人都當不成拯救彼此的英雄,甚至因為相互“拖累”,離目標越來越遠。
就像大吉生病時自責拖累周水,花光了他所有錢,擱置了他的夢想。

但周水不覺得這是拖累,相反,是大吉堅定他來北京的決心,是挫折讓他發現原來自己對夢想還能這樣堅持和熱愛,更是這段感情經歷給了他足以融進創作的生命體驗。

愛情沒有成功的標準答案,1+1是否大於2,是否值得,總得是經歷過後回望時才知道的結果。
愛情的價值雖然很難衡量,但終究無法否定它的價值。
劇裏純真浪漫的情節和淡淡的、哀而不傷的調調相互交織,就像理想和現實碰撞,不斷向大吉和周水發出的拷問:
有沒有勇氣面對那個不成功的自己?敢不敢承擔所謂“失敗”的後果?
但在每個猶疑的當口,他們都會用“戀愛腦”做出選擇:
勇敢者選擇先享受過程。


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似乎對這種純粹熱烈的愛過敏,總覺得不切實際。
甚至很多影視作品裏,愛情反而淪為阻礙個人成長的絆腳石,無形中傳遞着“斷情絕愛搞事業”的單一感情觀。
就像劇裏另一條時間線,2024年那對後來撿到周水和大吉錄像素材的00後年輕人,蘇子豪和童樂怡。

他們代表着當下年輕人一種普遍典型的愛情觀:鄙視戀愛腦,高喊智者不入愛河,愛情是成本極高的奢侈品。
不小心拜了月老,還會擔心桃花影響自己的事業運。

周水和代大吉北漂的那個年代,充滿未知的機遇和挑戰,讓人很有勇敢愛的能量和大膽闖的勁頭。
到了蘇子豪和童樂怡這代人,卻對愛情莫名忌憚,還沒開始愛,就先入為主為其判定“不值得”。
但嘴上説不想,其實是不敢。
未必是愛無能,只是缺乏愛的衝動。
因為生活中僅剩的那點能量,並不足以支撐他們像周水和大吉一樣義無反顧地熱烈相愛。
信息的高度發達和更多元開放的環境, 反而讓他們提前為愛情做了各種悲觀的預設,寧願在門外徘徊遠觀,也不願越雷池半步。
於是人們要麼沉湎於完全真空夢幻的人工糖,做做夢就算;要麼直接拿現實題材裏的恐怖樣本當避雷指南,總和愛情保持安全距離。
所以大吉和周水的故事放到現在,不是為戀愛腦正名,而是為愛情本身正名。
實際上人們不是排斥愛情,相反,人會對愛情裏美好的部分帶有天然的嚮往。
就像蘇子豪和童樂怡為拍vlog當了一日情侶後,才發現人們討厭的不是愛情本身,而是愛情裏面那些令人討厭的東西。

人們排斥“戀愛腦”,也只是因為不想看到單向奔赴、被辜負真心的“戀愛腦”,卻導致愛情本身被連坐。
愛情的本質其實是共同經歷,有時僅僅把經歷本身紮實地呈現出來,就可以譜寫出動人的故事了。
好比大吉和周水情最濃時,在空無一人的末班地鐵裏模擬倆人未來的婚禮。
在他們的想象裏,每個車窗放映着過去的共同回憶,他們不管未來能否變現,至少在當下,那些過去就是“值得愛”的證明。
這一幕很夢幻,但不是為了供人做夢的致幻劑,而是給人傳達了勇敢愛的能量;
它也現實,卻不會讓人慨嘆愛的無望,反而讓人覺得愛很珍貴。

如今用心真誠地講好一個故事是很難得的,《值得愛》就算得上一款耐嚼的細糠。
它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能讓即使沒經歷過那段歲月、沒體會過這種愛情的人,也願意相信這段轟轟烈烈又純粹的愛,讓人看過之後也有勇氣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和美好的事物。
更何況,敢去愛,並不意味着墮落地自我放縱,它依然是一場個人修行。
周水和大吉是戀愛腦,他們在這段感情裏交付同等程度的愛,履行同等程度的責任,但沒有完全交出自己。
曾經的大吉揹負着周水的夢想前行,當發現周水沒有拍電影,而是為了分擔房租,瞞着自己拍婚慶視頻時,她很生氣。
但更多是氣自己沒法兑現賺錢養他的承諾。

那時的她,還需要通過為周水逐夢出一份力,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直到生了一場病後,她發現自己沒法再像以前那樣義無反顧為周水付出。
勇敢愛的同時,也可以愛自己。

劇中對代大吉和童樂怡兩代女性的塑造也是一組對照,雖然所處時代環境和愛情觀不同,但當同樣遇到猥瑣男,她們從反抗到反制,打破了“弱女敍事”。
與愛情無關,她們自己就能催生出自我依靠的力量。


如今觀眾看劇總不自覺代入現實視角,替角色審時度勢權衡利弊,擔心他們太忘我投入。
但回過頭看,有時反而驚訝於他們擁有如今很多人喪失的愛的勇氣和能力。
別忘了,有蓬勃生命力的愛,是因為那個有蓬勃生命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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