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圈最後的大佬,還是不認命_風聞
肉叔电影-肉叔电影官方账号-1小时前
香港電影也越來越難了。
前段時間,田啓文説行業已進入“冰河時期”,“有人改行送外賣,有人開Uber,連燈光師都去賣保險了!”
而古天樂更説,即便是自降片酬,也沒工可開了。
簡直是一片慘綠。

而恰在這個時候,有一部電視劇卻大張旗鼓地開播了。
銀河映像首部劇集——
《三命》。
監製杜琪峯。

要知道,杜琪峯的上一部電視劇集,還是26年前的《殭屍奇兵》。
電影拍不了,退回電視圈?
我倒是覺得,作為香港本土電影市場裏,最後的“大佬”,這恰恰是杜琪峯還不認命的表現。
甚至於,你從中也可以看出銀河映像的未來。
01
我們先聊這部《三命》,一個12集的劇集。
片如其名。
它説的,是一個1960年出生的香港人,在少年時代,因為一念之差選擇了三種不同的人生道路,並最終殊途同歸的故事。
這樣説可能有些抽象。
打比方來説,它就像是當下一種很流行的角色扮演遊戲,在某個節點上因為注意/不注意某些線索,最終故事的走向便產生了巨大的分叉。
而這樣的分叉,在劇集裏有三個——
在那個平平無奇的夏日,主角駱澤信如果堅持向一個女生道歉,那麼,他未來便會成為一個漫畫家。

他如果選擇幫助兄弟解決問題,那麼他未來便會加入黑社會。

而如果兩者都沒做呢?
一隻斷線的風箏會牽引着他,發現家庭的秘密,從而走上公務員的人生。

但這樣選擇的不同也不僅僅是人生道路不同而已。
甚至於整個人的氣質和思維都不一樣。
舉個例子。
在2003年的時候,三條人生線都交代了張國榮去世的新聞。
但對於三個駱澤信來説,感受卻截然不同。
因為人生經驗決定了一個人對待同一件事的不同態度。



但結果呢?
不管他選擇哪條路,不管他成功還是失敗,他最終都會在同樣的時間,走向同樣的結局。

所以,這個故事説的,其實就是銀河映像的一貫主題——
宿命。
什麼是宿命?
就是不管你如何選擇,你都對抗不了一些更大的,更可怕的東西。
就像《暗花》裏的洪先生。

雖然全片幾乎沒有出場,但像梁朝偉飾演的黑警這類小角色,無論機關算盡,都逃不出洪先生的五指山。
或者《大隻佬》裏的因果。

前世有人幹了一件事,就必然會導致後世某個人的死,這件事是因果關係,不可逆,也無法改變。
可以説,這是銀河映像近三十年間,一直在研究的主題。
然而這意味着聽天由命嗎?
不。
銀河映像並不“認命”。
還記得前年的《命案》,原本鄭保瑞等人的設想裏,表達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的主題,結尾一片黑暗。
杜琪峯聽完不高興了。
他説不能這樣。
於是我們現在看到的結局,是給了觀眾以希望的,主題也就轉到了“萬般皆是心,點點皆由人”上面。


沒錯,天命不可違,但人的主觀能動性也很重要。
你改變不了你的人生。
但你可以決定在這個過程中,以什麼樣的姿態活着。
02
事實上,杜琪峯自己便是個不認命的人。
雖然他也信天意,覺得人生的許多選擇都是個概率,你的一次隨意的選擇都可以決定你的人生。
就像他進入影視圈。
原因也只是在於,當年他選擇了幾家公司面試,結果TVB是最早給offer的一個,於是他一待就是幾十年。
但他並不想按照一條既定的人生道路走下去。
比如他説過很多次的故事——
90年代中期,他實際上已經是個很成功的商業片導演了,《阿郎的故事》《八星抱喜》《天若有情》《審死官》等電影統統大賣,他其實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可以載入香港影史的商業片大導,成為甚至比王晶還高一級的存在。
但他覺得自己不能這樣。
他認為,作為一個導演,就需要有自己的作者性,導演本身的思維方式才是這份職業存在的基礎,而不是為了商業,把自己變成一個技術工。
於是他便創立了銀河映像,拍出了與以往港片迥然不同的電影。

這樣的“不認命”也並不只是體現在身為導演的一面。
更是在身為香港電影人的一面。
眾所周知,自銀河映像成立之時,香港電影便已走向了一個不可逆的下坡路,大量的導演或者去了好萊塢,或者北上,留下了一個真空的香港。
而杜琪峯卻堅持本土。
他一方面拍了大量的商業片,比如《孤男寡女》《瘦身男女》之類,支撐着香港電影的延續。
另一方面他也是當下香港,在“帶新人”方面最積極的一個。
比如銀河映像的“徒子徒孫”。
他可謂是不遺餘力。
就拿鄭保瑞來説,嚴格來説鄭保瑞其實並不是銀河映像的一份子,但自從《嚦咕嚦咕新年財》開始,他就一直在銀河映像幫忙,為的,就是向杜琪峯“取經”。
而杜琪峯也毫不吝嗇。
據説,杜琪峯對鄭保瑞的教導可謂是親力親為,不但在拍攝時,經常告訴他每個鏡頭的用意,還給他開片單,一部一部地面對面講述那些電影到底好在哪裏。
這簡直就是一對一的大師班。
除了銀河映像自己人,杜琪峯也一直試圖讓那些有心拍片的年輕人,進入到這個行業裏來。
於是便創辦了鮮浪潮。
自2005年開始,鮮浪潮至今一共創辦了18屆,而幾乎每一屆比賽他都親力親為,並幫助這些年輕人嶄露頭角。

比如説,《一念無明》的黃進,《濁水漂流》的李駿碩,《金都》的黃綺琳,《正義迴廊》的何爵天、《窄路微塵》的林森、《年少日記》的卓亦謙、《燈火闌珊》的曾憲寧,《流水落花》的賈勝楓……
這些人都是自鮮浪潮而出。
最為典型的例子則是《樹大招風》,三個年輕人,許學文、歐文傑、黃偉傑,本來毫無經驗,但杜琪峯就是放手讓他們拍了這樣一個項目。
結果就是,本片榮獲了當年金像獎的最佳電影、最佳導演等多個大獎。
所以沒錯。
雖然杜琪峯一直在聊宿命的話題,在他的電影中,也經常有“人無法勝天”的悲觀情緒,但他本人卻是個不認命的人。
哪怕世道再差,他也要同這個世道鬥下去。
03
所以回到《三命》,回過頭去拍攝劇集,這是杜琪峯的一次投降嗎?
表面上來看,他最近確實改變了許多。
就像因為這個劇集,他上谷德昭的節目接受採訪,雖然也會一如既往的吐槽,比如談到他的幾位徒子徒孫的電影,《臨時劫案》《第八個嫌疑人》《九龍城寨之圍城》,他也直言,如果不是因為這幾位導演,他都不會進電影院去看這些片。
但更多的,卻是樂呵呵的笑。
尤其是談到那些他熟悉的名字,“阿徐”、“ann”,談到那些混亂的黃金年代,他笑得尤為開心。

他似乎變得柔和了。
但,我卻覺得,杜琪峯不會變,他更學不會投降。
一個簡單的比較。
這部《三命》,如果你從表面上來看,似乎會覺得杜琪峯的參與度並不高,他只是監製而已。
但根據回憶,他其實放了很多的精力在這部劇中。
不但高度參與了劇本創作。
等到拍攝完成後,他還因為對素材不滿,親自帶隊,進行了長時間的補拍。
及至後期階段,也很難得地一直坐在剪輯室裏。
這樣的投入其實會讓我們想到銀河映像創立之初,那些杜琪峯只署名監製,而不是導演的作品。
這其中有不少電影,杜琪峯的參與度也很高。
比如,據《暗花》和《非常突然》的導演遊達志説,這兩部電影他參與的其實並不算多,基本上只是個執行導演的身份。
前者他開拍了一段時間後,杜琪峯直接上手,而後者,他參與程度最高的,也只是片中的愛情線。
雖然對於一部劇集來説,杜琪峯不可能像這樣幾乎推倒重拍,但態度卻極為相似。
為什麼?
其實還是前面我們所説的,帶新人。
香港電影如今愈發艱難。
雖然就每年上映的電影數量來説,看不出有特別大的波動,但根據“Wave. 流行文化志”的統計,直2017年之後,香港電影的開拍數量已達到斷崖下跌的狀況。

沒電影可拍,那些有志於電影事業的年輕人怎麼入行?
只有走出一條“電影化劇集”的新路。
於是你可以看到,《三命》的幾位導演幾乎都是新人,但同時,也都有着一定的電影創作經驗。
比如,張家傑之前獨立執導過《棟篤特工》,黃偉傑也是拍攝過《樹大招風》,而李子俊,他的《第八個嫌疑人》也有不少人看過。
杜琪峯把他們放到主導的位置上。
其目的,也很明確,那就是儘自己最大的可能,推出一批新人出來。
讓更多的人有更多的機會。
畢竟,香港電影的未來,也只能靠年輕一代自己。
那麼杜琪峯自己呢?
他當然也沒放棄。
雖然去年他接受採訪時,曾經説對這個環境很失望,以至於自己很難拍出什麼來了,但實際上,他的動作一直未停。
比如,他在拍攝一部叫做《hope》的電影——
他説這部電影已經拍了三年,不過也只完成大約10天的拍攝,目前處於瓶頸期。
他希望通過作品探索香港現狀。
所以可想而知,這是一部與杜琪峯以往的電影,風格相差很大的影片。
聯想起他這些年經常提及的基耶斯洛夫斯基(《十誡》)。
我們幾乎可以想象,這部新片大概是去類型化的,是追求“藝術性”一面的杜琪峯。
比如,他即將於日本拍攝一部黑幫片——
主演梁朝偉。
只是目前來説,這部片還在洽談階段,雙方都表示了意願,還沒正式簽約。
而且就算是拍攝,也是前一部《hope》完成之後的事了。
至於《黑社會3》——
他的原話是,“現階段時機未成熟,若條件允許必定開拍。”
只能説謹慎期待吧。
所以怎麼説呢?
我想起了杜琪峯的那部紀錄片,《無涯》的結尾,他説過這麼一番話——
如果我可以有能力繼續拍戲
拍到我拍不動為止
那就是我最好的收場

我相信這樣的杜琪峯不會變。
這也是杜琪峯之所以成為杜琪峯的原因。
“萬般皆是心,點點皆由人”。
畢竟——
只有自己不幹了,那才是投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