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關税戰下的義烏外貿人,對於明年的美加墨世界盃,他非常淡定_風聞
记者白云怡-环球时报记者-1分钟前
繼續對話關税戰下的不同羣體。今天我採訪的是一箇中國義烏的外貿人。他在這行已經做了快20年,主要做球衣,已經有了自己的品牌。他的生意經常是跟着國際上重大的足球比賽走的,由於明年世界盃將由美加墨聯合舉辦,所以按照原本的預估,明年他朝美國的出口會佔到所有業務的70%到80%。
看上去,他應該是會受當前關税戰衝擊比較大的人,但和他聊了之後,我感覺情況還可以,他也非常淡定。不過,他也提到,他之所以能比較淡定的原因是,他有自己的品牌,利潤率也比較高,但一些“白牌”外貿工廠,可能會受到比較大的衝擊。
以下是訪談的大概內容:
Q:能否先介紹一下您現在對美出口的大概情況?對美國市場的出口大概佔您業務的百分比是多少?
A:目前是20%-30%。不過明年美國辦世界盃,估計能到70%-80%。
Q:新一輪關税宣佈以後,您和美國那邊客户有溝通嗎?目前打算怎麼應對?
A:有個別客户先暫緩了訂單,他們説要晚幾天再看看政策有什麼變化。這類主要是一兩個大客户。
不過我們這個行業是根據世界盃走的,世界盃在哪個國家舉行,哪個市場的量就會比較多。現在距離世界盃還早,還有一年半多,所以目前往美國發的貨整體比較少。
目前我們對美國小客户的貨還在繼續正常發,主要是跨境小包裹這一類型的。關税加得急,小的美國客户短期難以找到其他供應,所以還在繼續跟我們訂。況且有些貨,即使加上了關税,仍然比美國本土做要便宜。我們中國的製造能力還是很強的。
不過,美國對跨境小額包裹的關税目前計劃在5月2日落地,真正落地後,會有哪些改變,暫時還不太清楚。一些客户在催着我們早些交貨,趕在五一之前,還有一部分計劃把海運改成空運。
我現在還有很多貨已經在美國的倉庫了,這些貨的成本和價格未來就不變了。5月2日後,如果加徵的關税真的落地,幾個月後,我們可能再調整價格。
Q:您在義烏做生意也很多年了。從您瞭解到的情況,美國這回的關税戰對義烏的小商品出口的衝擊到底有多大?
A:影響肯定是有的。就我們行業來説,明年主做的就是美國世界盃。
但我的企業從卡塔爾世界盃開始,就在不斷做自己的原創品牌,我們在美國還註冊了很多版權、知識產權。可以説,我們在美國市場上是有“唯一性”的,也有很強的控價能力。關税當然會讓我們的利潤稍微降低一點,但我們也不會虧本,還是有的賺。
但是對那些做“白牌”的企業(注:“白牌”一般是指沒有品牌貨商標的產品,購買者可以在這些產品上貼上自己的品牌標籤進行出售),他們的競爭本來就已經非常“卷”了,如果再加上關税,可能就比較難了。
Q:如果有自己的品牌的話,超過100%的關税也是可能消化的嗎?
A:原創品牌的跨境電商的利潤還是比較高的。比如阿迪耐克的足球服幾百塊一件,但成本可能只有四五十——當然,我目前還達不到他們那麼高的利潤。
但假如我們能把利潤做到300%,那麼加徵100%的關税,只是讓我們的利潤少一些,但還是有利潤空間的對吧?就是這麼一個情況。
但“白牌”的話,他們的利潤在電商渠道可能只有20%到30%,在零售端可能只有50%,那關税的衝擊肯定會大不少。所以“白牌”的企業可能對美國就做不下去了,或者轉戰歐洲等其他市場。
另外就是大宗批發的訂單,也是百分之十幾到20%左右的利潤,這部分也會難一些。
所以我覺得關税戰從某種程度上也在倒逼中國的企業去轉型,做品牌,這是個挑戰,但換個角度,也是一個機遇。
Q:從業內人士的角度看,您覺得過去這些年義烏和美國的貿易聯繫有沒有發生哪些變化?
A:我有一個明顯的感受,十多年前,義烏的美國客户還挺多的,後來慢慢越來越少,這次關税戰之前就已經少了很多。
現在美國跨國企業已經把一些產能轉移到東南亞去了。以前耐克等牌子的加工很多都在福建莆田,現在都去了東南亞。所以我覺得美國(大企業)對(今天的關税戰)也是有準備的。
其實我們也是,比如我們公司現在也在做歐洲,開拓阿拉伯國家市場,還有日本市場等,都在做。
Q:那您覺得中國製造的優勢(對比東南亞這些地方)還大嗎?
A:還是很大的。對比越南等國,中國不管是技術,還是工人的專業度熟練度,還是要高一個檔次。勞動力成本東南亞可能確實低,但技術上很多方面還是跟不上。
而且中國還有一個優勢——其他國家的小商户來跟我下單,哪怕只有十件、五十件,我們都可以做。現在的訂單越來越碎片化,這是一個趨勢,很多服裝都是個性定製,更新迭代也非常快,每一單的量小,但訂單的數量特別多。對我們來説,無論你想做什麼,訂單量多小,我們都可以做。但越南等很多國家做不到這點,他們沒有這樣成熟的體系。在這個維度上,中國的優勢也很大。
PS. 除了這個外貿人,我今天還聯繫到了2018年貿易戰期間我採訪的兩個外貿人,一個當年是做泳衣出口義烏人,另一個當年是做聖誕商品出口的廣東人。
我發現,幾年未見,他們的生意軌跡都發生了很大變化:第一個這幾天正在俄羅斯考察,開拓那裏的客户——對俄貿易以往大多是中國東北的生意人在做,但這兩年多發生了很大變化,湧進來不少“新面孔”,沒想到這位義烏大哥也是其中之一;
另一位幾年前已經不再做外貿,改做國內市場,做兒童塑料玩具。他説,一方面是考慮到多變的國際因素,另一方面也是考慮到聖誕襪等產品成本越來越高、季節性也太強等因素,所以果斷轉型。這一次關税戰,他們沒有受到明顯影響。
他們的轉型故事都很有意思,也打上了深深的時代的烙印。我今天還記得第一位大哥7年前在採訪中對我説,“貓有貓的路,狗有狗的路。多找辦法,總能填補上損失。日子總要過下去。”
當年,他還跟我掰着手指盤點了很多辦法:直接聯繫美國進口商,跨過中間環節,節省成本;多做內銷,畢竟國內市場越來越大;匯率貶值也能抵掉一點損失;設計環節再加強一點…
那時,我在他和其他義烏人身上,感受到的不是悲觀消極的情緒,而是一種“世上沒有翻不過去的山,沒有過不去的河”的積極的“勁兒”。今天,聽到他去俄羅斯找機會的時候,我的感受依然是這樣。
再PS,對話關税戰下的不同羣體,我之前已經做了兩期,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往前翻。
我還是很喜歡對話時代大潮下的個體的,也希望這個系列能繼續做下去。目前,我還在聯繫一個美國“紅脖子”——我對這個羣體一直很感興趣。不過,這兩天還沒找到願意接受我採訪的人,希望接下來可以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