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達違背飛龍意志強行騎跨,怎麼判_風聞
余亮-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院长助理-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门卫大爷32分钟前
話説史上票房最高電影《阿凡達》裏面有一段男主角傑克強上飛龍的戲,大家都記得吧?就是傑克不顧飛龍激烈反抗,死纏爛打,最終上位成功,人獸一起高潮的事情。
每一個納瓦人都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飛龍,通過彩禮辮連接起來,成為靈魂伴侶。

傑克跑到龍堆裏找來找去,終於發現有條龍又怕又愛地看他、躲他,他就衝過去想要帶它回家。飛龍激烈抵抗,還一度衝下樓梯,不,石梯,又被他拽回來。兩人滿地扭打,差點把傑克摔死。對方反抗意願這麼明顯,傑克還是不肯罷休,抓住飛龍兩支耳朵強騎上去,把快感倍增器、靈魂連接頭也就是髮辮神經插入對方神經鞘,生米煮成熟飯。現在想想,那畫面是不是不忍直視?

大家不用猜,我這不是搞影射,不是在暗示大同訂婚強姦案裏被告人違背婦女意志的事情,我是要明示,本文確實和這個案子有些關係,但是遠遠超過案子本身。
其實大同這個案子也早已經不是本身,承載了這些年太多的性別社會矛盾和困惑情緒,爭議如此巨大,我覺得無論怎麼判都可以被理解。二審判決出來,各方繼續撕扯,剪不斷,理還亂,箇中奧秘值得寫本書了。我今天這篇只説一個相關問題,就是“性同意”問題。
二審之後,法院對媒體強調“性同意”這個概念,看上去是好意,實際也是好意,但客觀上未必如意,人類太容易作繭自縛了。
《中國婦女報》曾經羅列出九種不同意。其實真想羅列,一千種也可以有,越搞越精細,就像美國的税法文件有幾萬頁,繞死你。

就説最後這條“同意可以撤銷”就是坑。辯證地看,它的另一層意思就是“不同意也可以撤銷”。比如大同案件中,女方家庭原本主張只要男方在房產證上加女方名字,就可以把“不同意”撤銷,不告強姦了,對吧?微博上@西門大媽 説這事本質是雙方買賣女兒算計談崩了的結果,有一定道理。
就算同意,也不能説明什麼,《三聯焦慮生活週刊》就説了,“不平等關係中的性同意沒有任何意義”。所以真的就是“薛定諤的同意”,條件約束太多了。

觀察者網作者林立律師安撫大家不用擔心,實際啪啪情況中不需要男女雙方先簽署“性同意書”,口頭上表示就可以,自己把握。但現實生活中,這個問題正在被操作的越來越複雜,相關社會文化鬥爭早就超出法律人的想象。

從西方社會引入的“性同意”理論,已經被女權主義者熱炒推廣多年了,認為是反性騷擾的寶典,設計得非常繁複。
我的觀點是,這套東西如果搞得太細了,就會變成封建禮教。我説這話,可能很多人會生氣,“我明明是在捍衞現代權利,是在啓蒙,你居然説是封建禮教!”生完氣再仔細想想呢。比如北師大電梯排男事件中,北師大那個性別研究機構公眾號就發文説男性視線無所不在,都會讓女性困擾。這不就是封建禮教中的“非禮勿視”麼。

我有個朋友在微信羣裏推介“庫珀反性騷擾模型”,分為六步判斷法,第一步是誇讚對方美貌,就有性騷擾嫌疑,嚴重程度依次加強。按照這個模型去識別性騷擾,都快變成算法了。她覺得還不夠,認為只要女方主觀認為是性騷擾那就是了。我説這不就變成了法治最反對的自由心證了嗎?但還真有法律判案支持這個。比如2023年南昌錡振東案,證據顯示男女雙方全程親密配合幹好事,事後男方不願做男女朋友,就被女方起訴強姦,居然最終被法院判刑了!
毋庸置疑,人與人相處,當然要尊重對方意願,談婚論嫁不要以為訂婚了或者結婚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但是這事原本主要依靠情商,也就是要善解人意,要與人為善。現在卻越來越有變成繁瑣計算程序的趨勢,甚至還想搞主觀認定,還有法院支持,搞得青年男女們人人自危,互相防備。據傳日本已經為此推出“性同意”app,啪啪前需要雙方一起點擊同意按鈕,免得事後反悔告強姦。國內現在也有人想搞性同意app創業。

法律法條契約講的是精確和算計,如果人的生活一切領域包括情感領域都要契約化、算計化,人會受不了。法條思維是把人的一切行為都切分開,條分細縷,對每一步都做審視和判定,好處是細緻嚴謹,壞處就是割裂,把一條魚拆成魚片,就已經不是活魚了。在這種思維看來,這一刻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但人類的心理是量子化的,欲拒還迎怎麼辦?假戲真做怎麼辦?每一刻去仔細審查行為是否合法,量子狀態就坍塌了。

還是回到阿凡達的例子吧,如果從今天“性同意”規矩來看,我們是否忽視了電影中正面人物的“犯罪”行為?傑克強騎飛龍,是不是不尊重飛龍的意志?

你説那是人和動物,不同於人和人之間關係。你要這麼説,那你的版本太落後了。首先動物保護法早已經被動保分子提上日程,保護程度甚至比保護人類還高。可以搜索一下,人類因為違背動物意願而被逮捕的事情已經有不少先例了。
第二,電影裏虛構的飛龍,你就不能把它當真實的動物。那其實是一種不會説話的神寵。飛龍就該被強上嗎?
要是按照現在的法律和性同意那一套深不可測的標準來要求這個電影,傑克必須先抱一籃食物做彩禮,慢慢靠近飛龍,然後表示我可以先誇你帥,再握你爪子,再把髮辮纏一起最後騎上你,你每一步都點頭同意好嗎?要是被飛龍一巴掌呼出去了,他就得立即終止。如果飛龍點頭了,也最好籤個協議,語言不同沒關係,性同意app可以推出動物版,雙方各自點一下表示同意。那才是一部“政治正確”的電影。
我要説的是,啓蒙走到今天,可能真的已經死了,不是別人弄死的,是自己把自己搞死的。啓蒙就是覺醒,一路覺醒到“自決”於世……
這就是黑格爾所言“理性的詭計”,啓蒙折騰了一圈,回到封建禮教和男女大防,大明王朝直呼內行。魯迅先生曾諷刺封建官僚禁止男女同泳,説“男女朋友在泳池肌膚偶爾相碰,有礙男女大妨。不過禁止以後,還並不能解決男女大妨的問題。因為男女們仍然在天地中間一同呼吸着天地的空氣。”可是今天全女地鐵車廂和全女游泳池都已經變成現實了好麼。
所以想一想,繁複“性同意”的邏輯背後是不是隱藏了另一套邏輯?正好今天已經有很多西方思想家包括齊澤克、亞尼斯指出,西方的資本主義已經退入技術封建主義階段。在男女交往領域出現這個封建趨勢,不是巧合。我們還要當作先進事物搬過來嗎?
我之前聽趙汀陽老師説過,米兔運動之後,他去巴黎開會,發現啓蒙大國法國的女權陣營分裂了——老一代女權主義者感到憂慮,米兔要求的清晰啪啪程序和深入細節的性騷擾檢查運動,使得法式浪漫中標誌性的調情文化難以為繼。啓蒙聲張的浪漫愛,是需要曖昧地帶的,而性同意“法典”擯棄一切曖昧,一切曖昧都可能帶來起訴,怎麼辦?
不止是情感婚戀領域,在當代一切生活領域都有這個趨勢。繁複的規則,可能不是什麼解放,而是新的枷鎖。不敢冒險,不願承擔責任,就不存在解放,也沒有浪漫,因為男女雙方索要的都是各種條約保障的福利而已。最後一代人們最後會發現,不如養條狗或者找個充氣玩偶簡單痛快。
浪漫左派同志們老喜歡説“愛情是最小的共產主義”,但實際問題是,婚姻已經是最小的封建資本主義。
當然,封建的日子也不是不能過,我還很好奇,最後一代人的封建和古典封建有什麼區別,我等着研究……我有年輕有為朋友,不打算戀愛結婚,卻已經在投資人造子宮產業了。但這是解決辦法麼?我不知道。我們找機會再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