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人類社會歷史，我們發現了什麼 （1）_風聞

一、人類社會野蠻和文明的分界線

（1）原始社會主義與今日社會主義異同

我讀過國人寫的《社會發展史》，裏邊是這樣描述原始社會的：母系氏族社會，羣婚制，集體進行漁獵，公有制，平均分配食物，氏族部落之間經常發生以掠奪侵佔為目的的戰爭，戰爭的結果是霸佔土地和財物，並將俘虜殺死。我也讀過外國人寫的《古代社會》，結論基本相同，增加的內容是原始社會氏族部落之間原來是不允許通婚的，只是在原始社會末期才允許氏族部落之間通婚。允許氏族部落成員對外通婚，已經是不殺俘虜的時代，已經是對外積極交往和自由貿易的時代，已經是由羣婚制過渡到一夫一妻制的家庭私有制生活時代。此時，標誌着人類社會已經一隻腳離開叢林社會，一隻腳即將邁入文明社會。

國人寫的許多關於原始社會的書籍，差不多都對原始社會的公有制度和平均分配食物制度津津樂道，並將其稱之為原始社會主義。將原始社會與今日社會主義社會掛鈎，其根據是原始社會的公有制度和平均分配食物制度與今日社會主義社會的公有制度和平均分配製度（改革開放前）相類似，以此證明今日社會主義制度並非憑空產生，而是源遠流長。

原始社會與今日社會主義社會相距三千多年，不同時空，卻具有相同的公有制度和平均分配製度的社會特徵，還具有其他一些相同的社會行為特徵。我們不妨將兩種社會制度作一番比較，向它們提三個W，以搞清楚它們之間的淵源關係——

向原始社會問三個W——第一個W, who？它是誰？它是原始社會，它是三千多年前的一種社會形態；第二個W，how？原始社會是怎樣？原始社會在氏族內部實行羣婚制、公有制、平均分配食物制度，不允許與其它氏族部落通婚，經常發動以掠奪財物和侵佔土地為目的的戰爭，並殺死俘虜；第三個W，why？原始社會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原始社會是一個叢林社會，社會組織是以血緣關係為紐帶結成的氏族部落，部落與部落之間互不信任，是一種你死我活的零道德社會，部落與部落之間不允許通婚，部落內部的羣婚制是族羣繁衍的需要，由於原始社會生產力低下，工具落後，靠漁獵和摘取野生樹木果子為生，沒有產品剩餘，有時甚至食不裹腹，在食不裹腹的情況下（在不夠吃的情況下），不得不平均分配食物，或者不得不通過發動戰爭掠奪其他氏族部落的土地、財產和食物以供本部落成員享用，所以，原始社會的各種行為舉措都是為了自己氏族部落生存的需要，原始社會的公有制都是建立在氏族部落私有制基礎上的。原始社會的公有制改變不了氏族部落的私有性質，原始社會氏族部落成員，從人性方面講是絕對自私的，只是為了應對惡劣的生存環境，族羣必須抱團取暖，必須採取公有制形式，必須共同分享食物，才能活下去，才能保證本部落成員的生存。這就是原始社會為什麼實行公有制和平均分配食物制度的原因。

向今日社會主義社會問三個W——第一個W，who？它是誰？它是社會主義社會，它是與原始社會相隔三千多年的具有相同基因的社會形態；第二個W，how？社會主義社會它是怎樣的？以中國為例：①它是一種社會基因突變現象，或稱之為返祖現象，它與幾千年以前的原始社會具有某些相同的特徵，它與幾千年以來的私有制社會截然不同，它是在摧毀資本主義私有制基礎上建立的一種公有制社會形態；②它的經濟制度是公有制和平均分配勞動產品制（改革開放前），曾經實行計劃經濟，取消家庭私制有生活方式，吃公共食堂（平均分配食物），結果三年內餓死了大約三千多萬人口，後來不得不取消公共食堂，恢復家庭私有制生活方式，開始實行三自一包和四大自由生產經營方式（後來包產到户取消），開始實行勞動定額記工制度，才得以恢復正常生產，不再餓死人；③社會主義公有制建立過程，是通過暴力運動（武裝鬥爭），消滅國家軍隊，推翻政府，取消舊有的法律和契約，沒收資本家、地主、富農的工廠、土地、房屋等私有財產，並槍斃一批地主、富農分子，才得以建立起公有制和平均分配製度，其建立過程與原始社會發動的以掠奪財物侵佔土地為目的的戰爭相類似；④社會主義的公有制，名義上大家都有，實際上大家都沒有，個體成員沒有支配公有財產的權利，支配公有財產的權利在少數國家官員和地方官員手裏，在少數領導幹部手裏，實質上是官僚負責公有制，社會成員無條件服從這種官僚負責公有制，因此，這種官僚負責公有制，導致官僚主義盛行，特權主義盛行，行政干預盛行，上世紀那三年農村刮共產風，吃公共食堂，領導幹部（包括保管員和食堂炊事員）都沒有餓死，餓死的都是普通社員，這就是官僚負責公有制造成的惡果；⑤社會主義公有制並沒有完全消滅私有制，只是實現了生產資料的公有，家庭私有制生活方式是沒有辦法消滅的，刮共產風和吃公共食堂的時候消滅了，後來因為大範圍餓死人，又恢復了家庭私有制生活方式，並且允許農村保留部分自留地和部分私有制生產經營方式（比如三自一包和四大自由）。毛澤東晚年曾經感嘆道：“還是的商品生產，還是八級工資制，還保留資產階級法權，走資派還在走”，社會主義社會雖然表面上是實現了公有，但實際上仍然保留資產階級法權，仍留保留家庭私有制生活方式，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私有制社會性質，本質上仍然是私有制社會（個體的私有的集合，便是社會的私有總和）；⑥蘇東社會主義陣營國家在經歷了幾十年社會主義實踐後，又重新迴歸資本主義私有制社會形態，中國在改革開放以後，也逐漸復活了私有制，民營私有制企業的比重已經超過了公有制企業的比重，今日中國的社會主義社會已經不是純粹的公有制社會，而是走向資社融合的多種所有制並存的社會；第三個W，why？社會主義社會為什麼會是這樣？因為①社會主義社會建立的動因是族羣（無產階級）的需要，族羣（無產階級）沒有私有財產（或者只有很少的私有財產），才會用暴力手段去掠奪他人的私有財產，來實現族羣（無產階級）的公有制，因為②社會主義社會的建立與落後的生產力相適配，它首先在資本主義經濟不發達的國家取得成功，因為③社會主義社會的建立與落後的意識形態相適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與原始社會的意識形態相類似，其核心思想是“平均主義”，其行動綱領和宣傳口號是“打土豪，分田地”，與歷史上反覆發生的農民暴力運動的行動綱領和宣傳口號“等貴賤，均貧富”相類似，平均主義不是一個好的主義，平均主義違背了正義原則，使一部分人失去合法財產，使另一部分人通過暴力手段不勞而獲佔有他人的財產，所以④在平均主義意識形態的支配下，才會用暴力的手段去掠奪他人的私人財產，來實現本族羣（無產階級）的公有制。

社會主義公有制是抽象的，公有隻是名義上的，實際產權不明晰，導致產權與經營權和分配權的部份分離，導致官僚主義、特權主義、行政干預盛行，導致生產率低下，導致整個社會個體私有的相對貧窮。社會主義公有制，並沒有改變人類社會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的基本生存形式，並沒有改變家庭私有制生活方式，並沒有改變生產資料所有者主導生產和分配的生產關係，並沒有改變市場經濟形式，並沒有改變契約社會形式，並沒有改變幾千年來形成的私有制社會性質，換句話説，在某一時期曾經改變了，現在又恢復了，今天的社會主義社會已經不是純粹的公有制社會。

我們在對原始社會與今日社會主義社會提三個W以後，得出一個結論：公有制和平均分配製度是與落後的生產力和落後的意識形態相適配的制度，它們所處的時代不同，卻淵源相通。

原始社會留下了人類與毒蛇猛獸搏鬥的記憶，留下了飢寒交迫的記憶，留下了互不信任互相掠奪互相殺戮的記憶，留下了野蠻愚昧的記憶，也留下了公有（共有）制和平均分配（食物）制的記憶。原始社會的公有制度和平均分配食物的制度，雖然看起來很先進，但實際上是一種野蠻的落後的社會制度，是與落後的生產力和落後的意識形態相適配的，因此，是不值得美化的。今日社會主義社會殘留的與原始社會同樣落後的東西也是不值得美化的。人類社會歷史上落後的生產方式和落後的意識形態早已被拋棄，局部的社會基因突變和返祖現象，最終也逆轉不了人類社會整體的進化進程。

（2）人類社會野蠻和文明的分界線

在確定人類社會野蠻和文明的分界線時，不能不探討文明的起源。文明起源於文化，文化起源於文字，文字起源於語言的分孽，語言的分孽起源於人類的反思，是人類的反思創造了語言和文字，是人類的反思創造了思想和文化，促進了人類的文明進步。文明的定義和文化的定義有相通的地方，它們的交集是“物質的精神的行為的相對完美的狀態”，它們的區別是文化主要屬於精神的內在的隱性的的美，文明主要屬於物質的行為的外在的顯性的美，它們的先後關係是先有文化後有文明，文化是因，文明是果，某個歷史時期的物質文明反映的是某個歷史時期的精神文化，在許多考古學著作中，都可以讀到這樣的結論。因此，我們可以通過比照人類社會不同的文化時期，來確定人類野蠻和文明的分界線，以及人類文明的分期。

人類社會出現文字記錄的歷史大約在五千年前，中國出現文字記錄的歷史大約在三千六百年前，這三千多年中大約有800年屬於先秦時期，先秦時期包括夏、商、周和春秋戰國時期，這一時期屬於奴隸社會時期。奴隸社會已經有了封建制度（封地建國），有了國家，有了農業和手工業分工，已經掌握了陶瓷、冶金、造紙和紡織技術，亦稱古代文明。秦滅六國後，統一了中國，實行郡縣制，實行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教科書稱之為封建社會，實際上應該稱之為皇權社會或集權專制社會。秦以後進入農業、手工業發展時期**，唐、宋以後，進入農業、手工業繁榮時期，亦稱中期文明**。及至大清、民國，中國進入半殖民的不發達的資本主義時代，這已是近兩百年的事，可以稱之為農業和機器工業相結合的近代文明。20世紀中期到今天，是信息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快速發展時期，也是社會公共福利制度建立完善時期，可以稱之為現代文明或當代文明。

中國文明與歐洲文明的時代劃分有些差異，發展程度也有些差異。歐洲早期的古希臘文明與中國早期的春秋戰國文明幾乎處於同一時期，時段差不多，希臘文明在哲學和物理學方面領先於春秋戰國文明；大約在公元前10世紀至公元10世紀，屬於農業文明的繁榮期，中國的農業文明領先於歐洲的農業文明；大約在12世紀，歐洲已誕生議會制度，歐洲的政治文明領先於中國的政治文明；大約在15世紀以後，歐洲進入文藝復興時期，在人文（哲學）和科學（技術）方面領先於中國；大約在17世紀以後，歐洲用三百年時間創立了近代科學，而中國與近代科學的創立無緣，中國文明在近代拉大了與歐洲文明的差距。回溯三千年人類文明史，從古希臘文明到近代科技文明，在很長的歷史時期，歐洲國家都領先於中國，這是我們不能不承認的事實。

話説回來，人類社會野蠻與文明分界線是以原始社會末期和奴隸社會初期歷史為界，以家庭、私有制、國家建立為界，以有文字記載歷史的時間為界，時間大約從公元前16世紀開始。

私有制萌芽於原始社會末期。原始社會末期，①氏族部落與氏族部落之間在發生戰爭過後，已經不殺俘虜，已經將俘虜轉變成奴隸，為奴隸主進行商品生產，已經有了相對和平的環境；②在相對和平的環境裏，氏族部落之間已經可以通婚，已經有了家庭私有制的萌芽，已經有了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的萌芽；③已經有了通用的語言，由通用語言產生了文字，由文字產生了文化（文化是人們自己創造又自己享受的生活，這是文化的通俗定義），由文化孕育產生了私有制社會雛形。

私有制成熟於奴隸社會初期。從原始社會邁入奴隸社會，標誌着私有制社會的逐漸成熟。其明顯的特徵是：不殺俘虜，原來敵對的部落已經可以通婚，有了相對和平的環境，人與人之間有了自主（自由）、平等和尊嚴，有了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有了貨幣，有了持有正義，有了家庭，有了私有制，有了維護私有制度的國家形式。正是因為有了私有制社會的這些基本的形式，人類社會才得以建立起相對穩定的秩序，人們才可以通過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創造財富，積累財富，過上相對富足的生活，並由此推動人類社會的文明和進步。因此，人類社會野蠻與文明的分界線以原始社會末期和奴隸社會初期為界是確定無疑的。

從上邊可以看到，人類社會由野蠻進入文明社會，必須具備十個文明要素：①不殺俘虜，②部落之間可以通婚，③有了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④有了適應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的自由、平等、尊嚴和相對和平的環境，⑤有了貨幣，⑥有了系統的文字和相對成熟的文化，⑦有了手工業的發展（包括冶金、金屬工具、陶瓷、造紙、紡織等技術），⑧有了一夫一妻制婚姻家庭，⑨有了家庭私有財產，⑩有了維護私有制度的國家。正是有了這十個文明要素，讓人類跨過野蠻的叢林社會，進入相對文明的社會。

從上邊我們還可以發現，原始社會的公有制和平均分配製度，並沒有列入文明的範疇，因為原始社會的公有制和平均分配製度，是與落後的生產力和落後的意識形態相適配的，原始社會的暴力掠奪、暴力侵佔和殺害俘虜，是反人類的，是與文明社會相悖的，所以，原始社會的社會主義形態仍然屬於野蠻的社會形態，而沒有歸於文明的社會形態。

（3）人類文明的糾結

三千年以來，野蠻與文明並存，這正是讓人產生文明糾結的地方。

雖然人類在三千年之前就已經不殺俘虜進入了文明社會，但三千年以後，戰爭還是連綿不斷，人類一直沒有停止過互相殺戮，沒有停止過侵佔他人地盤和掠奪他人財富，所謂共產主義社會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階段，就是通過暴力運動沒收他人的土地和私有財產實現的，這與原始社會的部落公有制形成沒有多大的區別。

20世紀，是人類非自然因素死亡人數最多的世紀，爆發了兩次世界大戰，兩次世界大戰之後又爆發了朝鮮戰爭、越南戰爭、中東戰爭、中印戰爭、蘇阿戰爭、蘇捷戰爭、兩伊戰爭、海灣戰爭，還有許多反對殖民主義爭取獨立的戰爭，還有許多一國之內的戰爭，這些戰爭摧毀了無數城池，造成了上億人口的死亡。

21世紀，在本世紀之初，發生了911恐怖事件，發生了美伊戰爭，發生了“伊斯蘭國（ISIS）”戰爭，近三年又發生了俄烏戰爭、哈以戰爭、以阿戰爭。。。。。。還有許多潛在的可能爆發戰爭的地區，如果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人們擔心人類文明將再次遭受毀滅性的打擊。

人類野蠻和文明的分界線在理論上是清晰的，人們都知道什麼是野蠻，什麼是文明，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非正義。人們還一致認為，21世紀是人類文明的世紀。但文明世紀並不文明，21世紀的今天，人們為了爭奪土地和資源還在不斷地進行戰爭，只要有戰爭發生，人類文明就蒙上了陰影。讓人糾結的是，當代文明社會，除了投降的俘虜不殺外，其他的不投降的士兵都在可殺之列，在狂轟濫炸之下，不分平民，不分婦女和兒童。在號稱進入人類文明世紀的21世紀，國家與國家之間，仍然在互相角力，仍然在進行軍備競賽，仍然在囤積核武器、生化武器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仍然在研究和製造大批量的人工智能武器。今天，人們製造武器的技術突飛猛進，無不是為了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裏，更精確地殺死更多的人。今天發生在俄烏之間、哈以之間、以阿之間的戰爭，每天都在使用高科技武器殺人，人的生命賤如草芥。

今天，人類雖然走出了叢林社會，進入了文明時代，動物尾巴是看不到了，但隱形的動物尾巴還在，動物的習性仍然殘留在人類的身上，互相掠奪互相殺戮的叢林原則並未徹底放棄，族羣之間和國家之間的戰爭從未停止過。中東地區，哈以戰爭，以阿戰爭，過去了大半個世紀仍未了結，一方蠶食領土，一方拼死抵抗，一方狂轟濫炸，一方以人肉炸彈相搏，相互以恐怖手段對峙。去年發生的哈以衝突，哈馬斯擄走以色列眾多兒童，並將眾多兒童關進鐵籠，視之為隨時待殺的動物；而以色列也還以顏色，在加沙當街擄走眾多巴勒斯坦兒童，同樣將他們關進鐵籠，相互以恐怖手段對峙。最近發生的傳呼機爆炸事件，代表了新的無差別戰爭方式。今天的以巴戰爭，已經分不清誰能代表文明社會。還有俄烏戰爭，兩年來死亡人數有數十萬之多，而且還沒有停止的跡象。當今時代，已不配稱為文明時代，戰爭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引發人們對新的世界大戰可能發生的擔憂。美國，作為世界最發達的國家，作為世界和平的捍衞者，執行的卻是雙重的標準，在支持一些國家反對侵略戰爭的同時，也縱容一些國家濫用武力。特朗普二次當選總統後，要購買格陵蘭羣島，要呑並加拿大，要控制中東，要控制馬拿馬運河，似乎又回到了原始叢林社會的初心。因此，我對所謂的文明世紀，所謂的現代文明，感到懷疑。我懷疑所有人都保留着叢林社會動物的尾巴和叢林社會的思維，人類文明與非文明狀態並存，人類文明社會遠未達到文明的標準。

（摘自筆者《通俗哲學》稿：3.2.1反思之一——回溯人類社會歷史，我們發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