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蒼茫的大地上_風聞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43分钟前
在春天每一個陽光充沛的清晨,我都不想錯過白晝的降臨,那是變幻的宇宙一天中所安排的最精彩奪目的自然戲劇。舞台是由地平線上層巒疊嶂的盆地輪廓搭建,那山,雖沒有峭壁,卻有着憨憨的、可愛的寧靜;上空大團的雲層如幕布般低垂在它們沉靜的夢中。
我,獨自站立在這蒼茫的大地上,屏住呼吸,凝視東方的消息。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在那兒出現亮光,空氣開始拂動,雲的征程也開始了。你應該不會忘記,在曾經是毀滅和死亡的地方,誕生了光明與生命。你我,無論是富豪還是貧民,科學家還是快遞員,那抹陽光都是你我生命的依靠。

轉眼間,光影微妙而脆弱的平衡被改變了,我呼吸的空氣穿越田野,感動了大地的氣息。樹影飄搖之中,顏色忽明忽暗,羊絨般的雲朵或快或慢互相追逐着,像嬉戲玩耍的孩童。這使我想起了米開朗琪羅的《創世紀》。兩千多年的莊子及其同道者們也從欣賞這部戲劇中得到過無窮的樂趣,並學會了“與日月同戲”。宇宙因為我們的無知而充滿了神奇。
壯麗的清晨,是造物主慷慨賜予我們的禮物。它使我產生這樣一種強烈的感覺,不論是上帝還是女媧,他們造人從未打算將人造就成只會終日勞作、養家餬口的奴隸,宇宙更像是他們精心設計的樂園。
此情此景充分喚醒了我的感官,此時此刻我真正的享受既不是美食也不是醇酒,更不是煙草的佳味,而是自然本身。生活在水泥街道與鋪滿地毯房間裏的人會習慣對自然固有的戲劇視而不見。久居城市,曾使我變成了自然的瞎子。

燈紅酒綠與高樓成見總是在製造扭曲的主觀感覺,使人誤入歧途。在那裏,到處是墨守成規的人,他們避開彼此的眼睛,他們的腦海中縈繞着互相之間已經耍過的,或想要去耍的花招以及瑣碎的藝術和目標,正是這些限制和降低了他們的面貌與品德。
重返自然,經歷了上千個迎接日出的日子之後,沒有比這一事實更明顯的了,自然是治癒我靈魂的良藥。
人、人類社會與自然的關係是一個不朽的話題。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1803—1882)在他的隨筆“自然”中説,“城市不能給人類的感官以充分的空間”,“社會似乎是有毒的……自然才是解毒劑。人從充滿是非的商店和辦公室出來,看到天空和樹林,他就重新成為了人。他不僅是退出了權謀,還發現了自我。”
白晝,走在充滿泥土氣息的鄉間小路上,温暖而愜意,我能感到身體的每個毛孔都在開懷暢飲。夜間,踱進黑暗,頭頂一顆一顆的星星閃着熠熠微光,耳畔響着聲聲蟲鳴。站在面前的是自己活生生的生命,它遠離榮譽與恥辱。自然從不傳授絕望的,精神或政治專制或奴役的信條,而是與你我一起分享它永不雷同的戲劇。

這些時候的我心靜似水,更加接近沃爾特·惠特曼(1819—1892)筆下的那種赤裸着身體穿越灌木叢和溪流,與自然融在一起的感受。他説,“也許,我們的內心深處從未失去與大地、光明、空氣、樹木等的聯繫,我們不僅僅需要通過眼睛和大腦來實現內心的平和,還要通過全部的肉體,這具肉體不像我們已經被弄瞎或受束縛的眼睛。”
當誦讀惠特曼的《自我之歌》時,這種感覺會更清晰:“我認為我,可以走進動物,與它們一起生活,它們是那麼自制、平和……從不詛咒,從不抱怨;它們不會清醒地躺在黑暗中,為自己犯過的罪過哭泣;它們不會喋喋不休地討論對上帝的責任;它們是如此滿足——沒有誰因為貪慾而瘋狂;它們是如此平等,沒有誰會跪向其他動物,也不會跪向生活在幾千年的祖輩;無所謂尊卑,更不必奔忙,在這蒼茫的大地上。”
“真切地看着每日的太陽昇起與落下,讓我們與宇宙真實地聯繫在一起,將使我們保持心志的永遠健康,”亨利·戴維·梭羅(1817—1862)在《無原則的生活》裏寫道,“誠然,快樂是生命的條件。”
當然,快樂是自然中生命的條件。每當我聽到小公雞高調的歌唱,彷彿提醒我:“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宇宙是如此健康而又美好,我應雙腳站立於天地間,去追尋雷聲、星羣與波瀾壯闊的景色。(完)

“君子泰而不驕”,語出《論語-子路》,福建周野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