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中國史爆改《蘇丹的遊戲》_風聞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騙色鬼參軍的，軍已參。哄純愛還淚的，淚已還。

　　對於2025年第一個國產單機爆款《蘇丹的遊戲》，有人到處撅人，有人圖謀弒君，有人大搞密教。儘管遊戲博主們已經從各個角度進行測評，硬糖君還是感覺題有剩意。尤其對正大規模重啓的歷史劇創作，也算是一塊他山之石。

　　就故事模板來説，《蘇丹的遊戲》融合了阿拉伯歷史和架空背景，充滿了神秘誘人的異域風情。但究其思想架構，它依然反映了典型的中國政治道德觀。就像開發團隊雙頭龍工作室自述的，“遊戲裏‘勝利’的成就要靠放棄權力獲得，而‘領袖’的描述是‘想做國王的都不適合做國王’。”

　　剝離了美術風格，試腦補這樣一副圖景：在王朝極盛而衰的終末期，有一位君主極擅帝王術，他縱慾而狂暴，同時痴迷神秘力量。作為主角的你，被迫捲入保守和革新兩派的鬥爭中。保守派執掌中樞數十年，樹大根深勢力盤根錯節。革新派是聲譽清流，贏得不少諫臣嘉許。與此同時，民間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崛起，有望成為改變歷史走向的意外因素。

　　這個故事，可以發生在蘇丹國，也可以發生我們的東漢末、北齊治下、大明嘉靖朝。**在禮崩樂壞的系統中，是挽狂瀾於既倒還是一同荼蘼湮滅，每個玩家心裏都有本《資治通鑑》。**鑑前世之興衰，考當今之得失。嘉善矜惡，取是舍非。玩這把卡牌遊戲，不僅是道德困境下的人性試驗，更體現了中國人古老而傳統的政治智慧。

　　如果將蘇丹的遊戲改到中國古代，我們是會更熟悉沉浸還是無法直視？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失去“巧克力奶”的君上，不會再被撅了。

　　蘇丹的三種改法

　　世上所有的事都和性有關，除了性本身。論起我們上下五千年的至暗時刻，一點都不比番邦異域少。北齊，是硬糖君心裏第一適配《蘇丹的遊戲》的王朝，血腥、瘋癲程度或許更難以過審。

　　北齊開國皇帝高洋，把自己寵妃薛嬪做成人骨琵琶，當着大臣的面邊彈邊唱。這就相當於民謠風格的“殺戮卡”了。折斷卡片時，配一個“佳人難再得”的唱段，多瘮得慌！

　　後主高緯把每個宮女都封為郡君，讓她們錦衣玉食，顯然可以對應“奢靡卡”。而他自己呢，喜歡打扮成乞丐的樣子玩cosplay。這不禁讓人想起《蘇丹的遊戲》裏蘇丹賞賜乞丐的要求，“給我找個乞丐來，不要太髒也不要太乾淨。”

　　高緯讓大家在朝堂上欣賞脱光光的馮小憐，無疑就是遊戲中的“縱慾卡”。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胡皇后淪為性工作者，卻感慨“為後不如為娼樂”。這種超越時代的精神狀態，硬糖君認為可以為其特設一張“墮落卡”。

　　**相較於北齊的亂殺胡吃、縱慾行淫，把《蘇丹的遊戲》改到《大明王朝1566》可能要體面不少。**但這種體面只是表層的，嘉靖最大的卡是“君父卡”，此卡一出江浙滬就要改稻為桑。而不滿大吏治的海瑞有張“頂撞卡”，兩張頂撞卡可以消解一次“君父卡”的發威。

　　能夠為大明遮風擋雨的嚴嵩，則有“青詞卡”，用此可以消除政敵的攻訐。徐階、高拱、張居正擁有“清廉卡”，使出可以抄官員的家。

　　顯然，大明王朝的權力結構更貼近《蘇丹的遊戲》。蘇丹和嘉靖都是縱慾的極致，只不過方向不一樣。前者是肉體的沉淪，後者是精神的弛縱。他們都是極為多疑的君主，喜猜忌臣下，崇尚“清濁並用”，奸臣和忠臣都有發揮空間。

　　感覺蘇丹私底下也會像嘉靖一樣發無名火，大喊“欺天啦”和“朕的錢”。蘇丹的近衞，就是嘉靖身邊的聖誕小紅帽“司禮監”。面對近衞的背叛和阿爾圖的不臣，蘇丹也可像嘉靖一樣唸詩：“練得奶形似豆形，不怕近衞纏脖頸。我來問道無餘説，阿而圖卿也通倭。”

　　改到漢末三國，是大家比較熟悉的，畢竟有三國殺的經典代表。不過，我們可以為遊戲增加些神秘屬性。諸葛亮可以有“天啓卡”，用此可以窺探天機料敵於前。此卡一出，丞相腳踏天罡，神遊太虛，元神可以出竅，干擾敵國統治者夢境。曹操每次頭風發作，就是因為孔明使了“天啓卡”。

　　曹丕有“洛神卡”，使出便可明確臣下的私生活關係，利用緋聞攪動朝野。阿斗有“思蜀卡”，在征伐他國失敗時可以瞬移回國都，具有安身立命苟全國祚的屬性。劉備有“白帝卡”，用此可以將親屬託付給臣下，且對方永不反悔。

　　中國人的政治智慧

　　在《蘇丹的遊戲》中，皇宮與內宅形成了有機互動，朝堂與江湖建構了隱形對話。消除任務卡，是一種平衡術，更是模擬政治的經營之道。在有人毫不猶豫殺害發妻構陷忠臣良將時，也有玩家堅持不殺妻不出軌，救百姓清社稷。

　　遊戲中的經典形象以及背後代表的價值取向，仔細咂摸還挺古典主義的，有一種翻《資治通鑑》的既視感。放封神里，奈費勒就是比干，梅姬就是姜後。中國人典型的賢相賢后情懷，只為規勸君主奉行正道。梅姬的嘆息和奈費勒的睥睨，就像隱藏在雲層深處的眼睛，直勾勾地監視玩家。

　　**各位不要小覷這種正派人物的威懾力和感染力，不少玩家真會因為被迫使用“縱慾卡”而覺得對不起“賢后”梅姬。**更有甚者發明了“嬌夫文學”。身為丈夫，我從來不敢坐下和妻子喝一杯，因為害怕看見她深邃的眼。妻子的沉睡是我這輩子最恐懼看到的東西。而妻子的讚揚，是丈夫這輩子最想聽見的話語。

　　真正的政治智慧不是解決當下的問題，而是預留未來的空間。《雍正王朝》裏，鄔思道在得知康熙遺詔選了老四後，立刻就辭行了。這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饒是如此，雍正還是一直派人監視鄔思道的退休生活。而鄔思道也深知這一點，到處向人討要幕僚費，用荒誕讓帝王安心。

　　《大明王朝1566》真正值得玩味的地方，不是徐階和張居正他們鬥垮了嚴嵩父子，而是他們自己上台後發現搞錢的功夫還不如前任。嚴嵩尚且知道讓鄢懋卿去搜刮官脂搞個小金庫出來貼補，徐階一黨只知儉省。真一起過日子，選惡名昭昭的嚴嵩還是清苦自詡的徐階，答案不要太明確。

　　大明的窟窿不是嚴嵩和徐階的忠奸問題，也不是嘉靖和穆宗的父子矛盾，更不是老道和海瑞的君臣對峙，而是錢。有錢什麼都好説，沒錢大家都出來刀光劍影。中國曆代政治的核心就是經濟賬，嘉靖已經算是不錯的會計師。

　　到了《走向共和》，這錢更不好算。北洋要換裝備，慈禧要過大壽，光緒左右支絀，李鴻章四面裱糊。八國聯軍一來慈禧西狩，李鴻章死命抽打地上的陀羅：“我又得去賣國囉！”當年是報紙，不少人認為此劇美化李鴻章，把他塑造得憂國憂民。但按現在的職場視角，這就是在資源嚴重不足的情況下領導讓打工人辦漂亮活兒，辦砸了由牛馬背鍋。

　　《蘇丹的遊戲》有逃亡、弒君、密教三類結局方向，對應權謀劇的結局就是隱逸、篡位、登仙。在《慶餘年》的討論中，圍繞範閒應不應該篡位是一個熱門話題。有人認為在控制國民經濟命脈和朝野全是自己人後，當“隱皇”更舒服。也有觀點堅信這是直男的終極意淫，既想享受權力的樂趣又不接受相應的束縛。而按歷史經驗，範閒一掛，後代立刻被清算。

　　產品的完整，人性的完整

　　“騙色鬼參軍”是《蘇丹的遊戲》前期的出圈話題，當玩家以為可以進入遊戲大開後宮四處撅人時，才發現它是頂着色情皮膚的殘酷生存策略遊戲。所謂的澀澀，停留在古早文愛階段，還不如看《天是紅河岸》過癮呢！

　　應該説，《蘇丹的遊戲》很好地做到了“淺者得其淺，深者得其深”，如雙頭龍一般兩頭都有樂趣。僅僅是嬤蘇丹，就能玩出好多花樣來。君不見，遊戲火了後短視頻上多了好多巧克力奶請您欣賞，真是一項惠民工程。羣眾紛紛感慨：“我就説當年打西域不只是為了那兩串葡萄！”

　　不過，硬糖君覺得最曖昧隱蔽、同時也最好嬤的視角是：玩家的所有權力都是蘇丹賜予的，而蘇丹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玩家的動向。**他給出的權力讓玩家可以去服從他，也可以去背叛他、傷害他。**房琪來了都要讚一句：“愛是所有星光穿透心臟，而我賭你的權杖沒有充電。”

　　這種權力的讓渡，是政治也是性。讓人臉紅的生命權杖，是符號也是工具。驕傲的蘇丹把黃金鞭子遞給你，你將如何選擇？在弒君的一條線裏，蘇丹會對把劍插進自己心臟的玩家説：“阿爾圖卿，朕一直夢想着有這麼一天！”

　　萬物皆可撅的《蘇丹的遊戲》，似乎輕而易舉地規避了道德審判的風險，這與過去動輒得咎的性別議題呈現了鮮明的分野。如果説短劇是打女性主義大旗，行擦邊嬌妻之實，滿足大家思想和性癖不統一的問題。那麼蘇丹就是用死色鬼噱頭，引人入局重走老祖宗的政治史，用內省的自我選擇和審視，達成更具完整性的遊戲體驗。

　　上至暴君蘇丹下至販夫走卒，《蘇丹的遊戲》設計呼應了社會學中的“道德相對主義”。蘇丹卡既是權力也是懲罰，表面上的自由選擇實際是權力體系對行為的隱形規訓。鋪陳地圖的毯子，實際相當於福柯所説的“圓形監獄”。不僅是一款內容產品，更是一種社會文本，折射出技術、權力與人性交織的複雜圖景。

　　正如主創的共識“一個人得到了權力、但又放棄了權力是最高貴的，哪怕做了10件、20件名垂千古的事情，都沒有這‘輕輕一放’來得高貴。”習慣了服務型遊戲的玩家，可能不適應《蘇丹的遊戲》主創的種種自我放飛，但這恰恰是完整作品的魅力。

　　《蘇丹的遊戲》發售初期遭遇了嚴重的口碑衝擊，但在主創看來，這是一些玩家在鞏固自身陣營的標籤，以緩解更龐大原因帶來的存在焦慮，“哪怕我們被某個羣體衝了，我只會覺得這是個社會問題。”

　　而遊戲只要真正好玩，總能迴歸自己該在的位置。就像劇集只要真正好看，五花八門的槽點也無法阻擋熱播。反觀今天的很多長劇，如此小心翼翼的討好，卻越來越不好看。恐怕也應甩掉一些批評上的包袱，多一些完整表達，敢去做一些野生野長的東西。

　　但如果本來就缺少真實堅定的內核、一定想講的故事，那麼千方百計地討好也算一種內容服務業。只是可能會感覺用户也似蘇丹，越來越難以取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