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差點又一部懸疑爆款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1小时前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窄巷。
昏暗燈光。
小孩舉着一條草魚。
大喊“三胖子,出來收魚了”。

魚被三胖子放在砧板上時。
他與小工看着被剖腹的魚,愣在原地,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報案。”

此時,鏡對準被翻出來的魚內臟,一點點向前推進——
是兩根青色的斷指。

就説吧,釣魚佬什麼都可以釣上來。
你們要的大案,來了——
借命而生

愛奇藝,迷霧劇場繼續。
主演秦昊、鍾楚曦、韓庚,導演……陸川。
口碑翻身之作?
老實説,Sir看前兩集還挺上頭。
但往後的劇情走向,逐漸開始變迷。
如果説《借命而生》算半部好戲,那麼它的優點和bug都在於——陸川的存在感太強。
01
電影感
一般我們怎麼誇一部劇?
電影感。
對,《借命而生》開篇不着急敍事,而是將你扔進一個充滿電影感的空間裏。
水汽氤氲,深山老林,老式監獄。

彈幕都在誇,劇組真會找景。
從地名“巴南”,環境特點,還有方言口音可以推斷,這裏是重慶某處山區。
環境氛圍到位後。
劇情開鑼了——
獄警杜湘東(秦昊 飾)值班這天,看守所裏來了兩個年輕的犯人。
弟弟姚斌彬(史彭元 飾)涉嫌盜竊,哥哥徐文國(韓庚 飾)涉嫌故意傷害。

被警察抓了之後,雙雙在看守所裏等待判刑。
本來量刑不重,判個幾年也就放出去了。
但,突然在收監的路程上,姚斌彬看着迎面走來的死刑犯,兩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嘴裏囁嚅地説着:我不該在這兒。


不難猜到,他們身上背事兒了。
而且不是盜竊那麼簡單。
再往下看。
一般新人進牢房,第一場戲都是被給下馬威,不是刷廁所,就是捱打,識相的就給獄霸進貢點東西。
出乎意料的是,徐文國一進來,獄霸就主動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給他。
難道徐文國在外頭是大哥?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有人特地“關照”過了。


一日,他們二人幫忙修好了杜湘東的錄音,聽着磁帶裏的《其實你不懂我的心》,一片歲月靜好。
一首歌還沒接結束,刑警隊的老同學跑來告訴他:“把這兩人盯緊了。”

為什麼?
前段時間,霰彈槍殺人的命案,就是這兩個人乾的。
給他們定的罪,不再是“盜取、故意傷人”。
而是殺人。
有證人看見説,一天雨夜,弟弟姚斌彬開槍打死了六機廠車間主任李超,哥哥徐文國成為幫兇。

杜湘東的直覺,開始閃動。
他的志向,是要當刑警,並不是困守在這個山區的監獄。
於是,他僭越了自己的職權範圍,親自去案發的六機廠走訪。
這場戲拍得也奇怪。
一個警察調查,卻像做賊一樣緊張——
保衞科科長特地有備而來“追捕”杜湘東,不僅請示了他的領導,還摸清了他來這裏的目的。
六廠,有不能説的秘密。

嗯,照這個調門看。
《借命而生》前兩集有了爆款的潛質。
02
半路斷片
你能感覺到,導演卯足了勁與平鋪直敍的電視劇拉開差距。
時刻想要展示自己的電影手法。
比如,獄霸戲耍地比劃開槍。
鏡頭切換第一視角:

又比如,杜湘東和劉芬芳兩人的慢鏡頭。

強烈的風格化和導演的存在感,確實給《借命而生》賦予了一定的格調。
也在《749》後為陸川挽了一把尊——雖然不懂科幻,但起碼還是懂電影的。
但是。
對於懸疑劇來説,風格是故事的錦上添花。
《借命而生》在致力於留下作者簽名的時候,卻忘把故事的坑填補紮實。
破案全靠“天降神兵”,讓真兇口述犯罪過程,坦白從寬,直接對着觀眾交代罪行。
在結案時,最後又給你毫無邏輯的強翻轉。
直接自毀武功,前面什麼鋪墊、細節,全部白搭。
為啥破案過程這麼牽強?
如果,看過同名小説《借命而生》就知道,是沒有這條兇案故事的。
而是在講,困在這個時代裏的人。
(以下內容涉及原著劇透,沒看過的朋友注意繞行。)
小説裏的徐、姚兄弟的定罪依據是——“受資產階級個人主義”毒害,利用公家的器械和原料在外面幹私活、賺外快。
此外,他們還偷了輛日本汽車的發動機。(小説裏寫到,他們拆汽車發動機也並非是要偷而是想研究)
當時這樣的“投機倒把”行為,得重判:
“起碼十年往上,二十年也沒準。十年或者二十年過後,倆人回來,誰還認識他們呢。”

而,這也引發了兄弟二人的越獄行為。
斌彬持械拒捕但還是被警察抓住,被判了死刑,徐文國一直在逃。

即是説。
這本質上不是一個大案特案。
而是一個特殊年代的“走火”。
徐、姚二人,被時代宣判了命運。
杜湘東,看守所的管教,也囿於其中。
他困在了這個案子裏,他知道,這個案子,徐姚二人很大程度上是被冤枉的,他花了20年,想找到徐文國。
在這20年間,他也失去了許多,更好的工作、愛人、孩子……

杜湘東也是名被困在時間裏的人。
作為警隊的優秀學員,畢業後被分配在山裏的看守所裏,他就算是想調出去,當刑警,卻還是被所長一拖再拖,三年又三年,青春也蹉跎在了這裏。
在這個年紀的他,渴望出去。
他有着當下最時髦的墨鏡、牛仔、錄音機,以及與周圍川西口音相比下的,標準漂亮的普通話。

在杜湘東出場時,鏡頭對準他在迷霧裏騎着自行車,費勁地蹬上坡的樣子。
也與他當下的命運契合。
越是努力往上走,但,越是離不開這死循環。

在《借命》裏,有許多鏡頭或明或暗地“困”住了杜湘東。

比如,當他見到自己在警校的同期老同學押解犯人來到看守所時。
他從層層牢房裏走出來。
一裏一外,外面是他渴望的世界。
裏面,是另一種“無期徒刑”。
他只能耗盡自己的青春,去成為機械的管教。
工作,是他當下的“困局”。


當他與同事七嘴八舌談論着所長介紹的在肉聯廠工作的對象,劉芬芬(鍾楚曦 飾),他的頭上懸着的鏡子裏,是一層層的柵欄。
感情,對他來説,是一種“困局”。

在他成家之後,低廉的工資又成了他養家餬口的“困局”,當他老婆勸他要不出來去私企幹個保安。
杜湘東説,我現在起碼還是為國家幹活,你現在讓我去給一資本家站崗。
聽聽這個用詞:國家、資本家。
它輕易地就將這個時代人們的困局勾了出來——
在經濟高速發展之下,人們站在為國還是為私的十字路口上,躊躇、遊移着,是為錢還是為理想,是守秩序還是拼膽識。

在小説裏有着這樣的一句話:
在那個春天,人們都在渴望改變什麼並且相信自己真的能夠改變什麼,因而他們醉心於“改變”所衍生出來的概念、理想、夢幻……
他們想要實現的“改變”有大的也有小的,有公眾的也有私人的,有抽象的也有具體的,但總而言之,都被賦予了一層浪漫的、具有審美意義的色彩。
為了那點兒虛幻的價值,他們往往能把現實種種棄之不顧,這在後來的人看來幾乎是不可思議的。
正是站在這一複雜的社會中,命運的困局與破局,人性的灰暗與明亮,都被包裹其中。
小説所想要表現的,是一段充滿幻想的浪漫時代,也是慷慨激昂的,又戰戰兢兢的時代,是人人心裏漸漸“癢”了起來,但,在不言而喻的集體騷動後破滅了……
如果將重點從兇殺案挪到對“困境”的描寫下,必然會比當下這個虎頭蛇尾的故事要精彩得多。
03
陸川的“困局”
在去年的採訪裏他説,《借命而生》殺青後,他收到了導演承製費,盤算着自己的預算,發現與《749》完片預算持平了。
他覺得自己牛逼極了,走路都開始橫着走了。
換句話説,《借命而生》是《749局》的“曲線救國”。
但兩者的口碑,卻正好倒掛。
不得不説,《749局》也是陸川的困局。
拍《749局》的幾年裏,陸川瘋狂的四處“搞錢”,拍廣告、上綜藝、拍劇集、拍紀錄片,他應幹盡幹。
時至今日,《749》的失敗,也許陸川也應該明白,對於這樣所謂的“商業大片”,他沒有必要如此的死磕,感動了自己,感動了演員,卻惹跑了觀眾。
陸川有着一種不切實際的熱忱。
他追求殿堂上的,也輕視低微的。
他在接下《借命而生》這個項目時,他頗有自信地説:“不就是寫劇本這點事兒。”

但這部劇裏最大的問題,也就是他自信的“那點事兒”上。
他也害怕別人説“丫有一電影肯定不會全力以赴”,陸川在採訪裏也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説:我要用劇集養電影。

所以對於《借命而生》,他的目標是完成它,並在這個過程中秀出一點逼格。
至於講故事這件“老實巴交”的事,他是沒耐心雕琢的。
所以感覺陸川在《借命而生》中,展現出一種隨時都要抽身而出的姿態。
以濃厚的電影感。
故意跳出常規的電視劇敍事。



而草率的故事收尾。
更像是對電視劇這份工在説:我,到點下班。
老子馬上要去幹電影了。

可問題是,無論商業還是作者,他都不夠徹底。
既要涉足《九層妖塔》《749局》這樣的大製作,又要時時刻刻把自己的作者屬性提到前面。
橫向對比,作為同代的王小帥、張元、管虎、婁燁、賈樟柯都走上了自己的賽道,拍出了“自我表達”的電影時。
陸川還是囿於“商業大片”與“自我表達”裏,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這,不就像是杜湘東——

《借命而生》的半部好戲。
好的,是陸川傾情為自己拍得那部分。
還差的,是給追懸疑的觀眾,一個完整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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