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像獎沒人看,或許是好事_風聞
肉叔电影-肉叔电影官方账号-45分钟前
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了。
影帝劉青雲,影后衞詩雅,包括最佳電影、最佳導演在內的9項大獎都被《九龍城寨之圍城》包攬,引發了一時的爭議。

△ 照片可以叫做《數數這裏有幾座金像獎盃》
但除了這個爭議,似乎已經沒人關心金像獎了。
而更重要的是,作為整個華語地區,曾經最具專業性的獎項,如今的金像獎,似乎走入了一個誤區——
香港電影人們遙望着觸不可及的遠方,卻無視了當下的真實。
為什麼這麼説?
或許,我們要從一個細節説起。
01
《九龍城寨之圍城》的武術指導,谷垣健治上台領獎時,説了一大串的名字。
這也是這次頒獎最讓我動容的時刻。
他説,感謝這部戲的每一個人, 導演組、副導演組、道具組、燈光組、茶水、場務等等等等,隨後他念出了一堆龍虎武師的名字,這些人對於我們來説完全沒有聽過,但他還是一個個地念了出來。
因為金像獎,“沒有最佳武師、最佳替身”的獎項。

這樣的場景你很難在其他的頒獎禮上看到。
大到一個行業的表彰大會,小到一個公司的年會,很難會有人把這些幕後的,似乎登不上台面的人拿到頒獎典禮上來逐個感謝,你不會在獲得成就的時候感謝公司的保潔阿姨,也不會在談判成功的時候感謝司機的助力。
但金像獎就會。
就像前幾年,它特地把專業精神獎頒給了一個叫楊容蓮的茶水阿姨,而在那次頒獎禮上,成龍還大老遠地飛回了香港,幫她整理話筒……


他們總是平等地尊重每一個工作人員,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為什麼這樣?
從大的方面來説,這似乎是香港電影人的精神體現。
他們相信電影不是一個人的功勞。
於是你可以看到,這次金像獎,“感謝每一個台前幕後”成了出現頻率極高的話語。
於是你可以看到,頒獎禮上特地劃出了一個環節,找來幾位無人認識的電影院工作人員,來講述他們的入行,以及對電影的看法。


崗位面前無分高低,都是打一份工而已。
而從小的方面來説呢,這彷彿又是香港電影人近來所強調的信條——
專業合作,才能成就未來。
是的,香港電影與好萊塢相比,本來是沒有什麼專業性可講的,他們所津津樂道的“搏命精神”以及“飛紙仔”等操作方式,放今天來説,並不值得提倡。
但這些年,他們很相信自己的專業性。
比如,今年的金像獎上,徐克拿終生成就獎,他就説——
用我們的專業精神態度和我們能力分工合作,這樣我們就可以面對很多困難和克服很多挑戰。
或者,施南生也説——
你去戲院看戲,一部戲放完,燈亮之後,在銀幕上出現了很多名字,我相信很多人一個都不認識,不過這些,真的是我們電影的手足。
他們希望用自己的專業性,希望用分工合作,重新讓香港電影工業煥發新的生機。
也正是如此,他們會強調每一個幕後的無名英雄。
這些名字或許你一個也不認識。
但正是因為他們的堅持,才撐起了香港電影的門面,才製造出了那些激動人心的瞬間。
02
在這樣的基礎上,你或許便會理解為何最後的大獎給了《九龍城寨之圍城》。
這部電影當然好看。
它從港漫改編,在打鬥動作上,將硬橋硬馬的動作變得更有漫畫感,這樣的風格,對於熱愛“黑幫”“九龍城寨”“動畫感”的觀眾來説,幾乎是完美適配。

但更重要的,卻是它的工業屬性——
這種斥巨資的“重工業電影”,在當下香港電影開機的項目裏,實在是少之又少。
這幾年來,港產大片已經鋭減了許多。
但《九龍城寨之圍城》,則是一部實打實的重工業電影——
這部電影花了3億港元巨資,重新搭建九龍城寨,精確到80年代的雜誌與電視等生活道具;
並且集結了幾乎是香港頂級的創作人,導演鄭保瑞,《無間道》的監製莊澄,《神探》《大隻佬》的編劇歐健兒,《智齒》的攝影師鄭兆強,還有《殺破狼》《新宿事件》裏的武術指導谷垣健治……
可謂傾盡全力。
它的宣發,也是教科書級別的“專業”。
在電影定檔前兩個禮拜,開始點映,製造口碑;接着,在上映期間,放出入圍戛納的“午夜展映”消息,打出港片噱頭。

而結果呢?
在內地,拿下6.1億票房,在港,拿下1.1億港元票房,在全球,拿下1.7億美元票房。
臨近金像獎評選了,《九龍城寨之圍城》又在日本上映,在日票房突破3億日元。

無論在什麼角度來説,都是大獲全勝。
作為一個行業獎項,把最終的大獎給這樣一部電影似乎沒什麼可質疑的。
要知道,港片如今面臨着太大的困境。
上半年只有幾部電影開機。
而前段時間,田啓文也説行業已進入“冰河時期”,“有人改行送外賣,有人開Uber,連燈光師都去賣保險了!”
自不必説,古天樂即便是自降片酬,也沒工可開了那件事了。

所以這樣一個投票結果,一方面是對整個產業的鼓勵。
另一方面,你也可以看出香港電影人的真實想法——
他們認為,只有這樣的重工業電影,才能拯救港片,拯救香港電影業。
只有這樣的電影,才能最終“走出去”。
就像在《九龍城寨之圍城》的慶功宴上,古天樂説的那樣:“真的拿了很多獎,真心開心,起碼證明我這部戲可以走出海外,去到日本、去到夏納,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這樣的結果,既照顧了本土的工業,又振奮了香港電影人的信心。
可是,真的如此嗎?
03
在昨晚金像獎,頒獎嘉賓蔡思韻與楊偲泳調侃坐在台下的古天樂:
-“我以為《風林火山》是都市傳説呢!”
-“錯了,真正的都市傳説是《尋秦記》。”

什麼意思?
其實這兩部大片遲遲未上,所反應的現狀是,香港“重工業”電影不好找投資,它也不好拍,甚至,也不好賣。
比如《焚城》,這也是一部重工業電影,口碑也不錯,但它只拿下了2億票房,安樂江老闆自己也説:《焚城》的製作成本“非常高”,壓力很大,很緊張。
所以寄希望於重工業電影的崛起,不過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而更重要的,我甚至覺得——
這樣的期望,實則是一種無視現實的表現。
港片的現實是什麼?
就拿入圍最佳電影的其他幾部來説,《破·地獄》講的是這座城市的情感撫慰,《爸爸》講的是現實案件,《看我今天怎麼説》關懷的是聾人羣體,《從今往後》拍的是同性故事。
他們無一不在關注現實。
而這,才是香港本土電影當下的主流。
就像《爸爸》。
它一方面有着香港電影的特色——
改編自2010年發生在香港荃灣享和街的“弒母殺妹案”,屬於典型的港式“奇情片”。
另一方面又有着現實的關懷——
在故事裏,劉青雲飾演這個不幸家庭裏的父親。
他要憐憫親生骨肉不幸換上了精神分裂,又要剋制對這個“仇人”偶然間流露出的憤怒,以及,他還要面對在妻女離世後無盡的寂寞與痛苦。
當兇案發生後,他時不時出神地望着曾經發生過兇案的家,他還是不能接受,甚至,麻木地生活着。

而更重要的是,它有着一些新的表達——
劉青雲在這個角色裏,常常將角色的感情變化後置。
比如,當警察來到他的店鋪,跟他説你家裏出事時,他站起來,甚至置氣地、不敢置信地質問警察:“我家裏出什麼事了?我老婆帶着女兒回家睡覺了,我兒子在玩電腦,我家能出什麼事。”

他以一種不相信態度,來面對突然而來的人生巨大悲劇。
當他在殯儀館的時候,向經理提出要求——
-我女兒小,又怕黑,習慣跟媽媽睡
-有沒有可能
-把她們兩個葬在同一副棺材?

提要求的時候,摘下了眼鏡,彷彿是在酒店討論為女兒老婆訂房一般。
但,直到他看見老婆與女兒的屍體時。
他才真的垮了下來。

正是這種反向操作,反而讓爸爸這個角色身上的複雜與隱忍,被劉青雲駕輕就熟地拿捏了。

像是《爸爸》這樣的小成本港片,不是更能代表“香港電影”?不是更有香港本土文化的特質?不是更值得鼓勵?
所以怎麼説呢?
正如我在之前的文章裏説過,香港的未來在於年輕人,我們需要年輕人能把香港電影這口氣續上,需要鼓勵他們的創作。
而不該是抱殘守缺,幻想舊日榮光的再現。
只是可惜。
這次金像獎再次證明了,對於香港工業體系裏的大部分人來説,他們還是輕視了那些新的題材,新的力量,而寄希望於一個幻想中的未來。
這恐怕是最讓人擔憂的地方。
畢竟,一個頒獎禮,所鼓勵的不該是“過去”,而是“未來”,而新一代的導演,也並非人人都是古天樂,人人都有“天下一”公司。
他們需要更多的機會,也更需要行業的認可。
而這,恐怕才是評獎的真正價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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