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被學校“賣”到了酒店_風聞

​　　實習工資一個月1600塊，實習時間一般為一年，同工不同酬，美其名曰“產教融合”。我發現是被“賣”掉了，學校卡畢業證，酒店卡實習鑑定表，學校、酒店吃人不吐骨頭。涉世未深的學生還沒畢業就有這麼大的教訓，讓我着實難忘。

　　文 | 小軍

　　我是2018年由學校分到廣州某個五星級酒店實習的，實習了一年，是在廚房工作。在廚房乾的是砧板，所在部門是粗加工。主要乾的就是對蔬菜、肉類、海鮮這些食材的初步加工，説白了就是洗菜、切肉、殺魚還有保存冷藏冷凍食材、訂貨進貨。

　　我所在的這個酒店廚房分為中廚房和西廚房，兩個大部門。這個酒店的中廚房的崗位分為炒鍋、砧板、打荷、上什（音“雜”）、燒臘、鮑翅間、點心（廣式早茶）。西廚房我接觸的比較少，大致分為餅房、熱廚、冷廚這些部門，他們主要是做自助餐和一些散單，一般西廚房的人來粗加工主要是為了拿貨、訂貨。這個酒店粗加工嚴格説來應該分為西廚房粗加工和中廚房粗加工，但是人員是在一起工作的，沒有分的那麼清楚，沒有説中廚房的就只幹中廚，旁的都不管。

　　人員情況

　　該酒店粗加工部門在十人左右，四個實習生、兩個主管、一個老大（粗加工負責人）、三個阿姐（主要是負責洗菜、擇菜還有一些雜活的），每天上班有八人，忙的話九人或者全員上班。

　　四個實習生，兩個十七、八歲的，是中專學校學生，兩個二十一、二歲的是高職學校的學生。年紀都不大，沒有什麼社會經驗，兩個主管，一個年輕一些，二十來歲，工作差不多有三年，另一個是年紀大一些的老師傅。老大三十出頭，有十多年工作經驗，三位阿姐得五十歲以上，有一個超過六十歲了，後來這個六十歲的阿姐因為酒店效益不好就被辭退了。在粗加工，人員以廣東本省人為主，我是唯一一個外省的，北方人。日常交流廣東人之間通常用白話，與外省的或者是廣東其他地方（在一起幹活的實習生裏面有客家人，他們不説粵語）聽不懂白話的交流時則使用普通話。

　　工作情況

　　工作時間是早上八點半到下午兩點，下午五點半到晚上八點半，中間的三個半小時裏，打掃衞生差不多要半個小時，回到宿舍大約十多分鐘，下午坐四點半左右的班車去上班，到了單位先去吃飯，有個十多分鐘的吃飯時間，五點多就差不多要來客人了，廚房的得先到崗位上去準備。下午真正休息時間也就不到兩小時。實習生和一些職工上下班是坐單位班車的，班車固定發車時間為一小時一輛，有時是流水發車。

　　我一開始在廚房粗加工實習乾的活很單調，早上去了就是擇菜，洗菜，整天面對着幾十斤、上百斤的蔬菜，有菜心、生菜、娃娃菜這些常見蔬菜，蔬菜加工崗一般兩個人，一個阿姐和一個實習生。其他人則準備些砧板上需要的食材，這時候粗加工的老大是不怎麼幹活的，由年輕一些的主管帶着實習生幹，甚至時間久了，那些活實習生自己就能幹完。到了快十點，一個實習生會跟着老大去拿貨，那些貨就是昨天下單定的廚房裏各部門要的物資，有蔬菜、肉類、海鮮和一些輔料等。上午的貨到了粗加工和樓上的廚房差不多就開始忙起來了。剛去廚房的實習生，在工作上不如一般老員工熟練，特別是砧板，對刀工有要求，幹不好，教個一遍兩遍學不會，老師傅真叼你。有的廚師確實脾氣不好，説話兇，好罵人。我也聽説過有的廚師打實習生、學徒的事，但我是沒有碰到過。

　　海鮮水產品、禽類加工方面，這個崗位行話叫水台，一般就是對活魚等海鮮、家禽野味進行宰殺、去內臟等步驟，這個工作同樣也是熟能生巧，實習生用兩三個月時間就能掌握一些基本魚類、家禽的初步加工方法，但是實習生剛開始是要受點小傷，活蹦亂跳的魚不是那麼老老實實讓你殺的，死前總要掙扎一番，把身上的刺都張開，沒有經驗的實習生拿手一碰準被劃傷、刺傷，有一段時間我因為長期殺魚，手上的傷口加上經常沾水的緣故，傷口又癢又疼，時間久了手上都磨出很硬的繭子也就感覺麻木了，手指頭褪皮也很厲害，有一段時間我手指指紋都磨沒了，自己手機的指紋鎖也打不開了。這個酒店也不配發手套之類的勞保用品，也沒有人提出來。

　　在粗加工間這裏還有五個冷庫，兩個是存放蔬菜的，一個是存放水果的，常年温度保持在五六度左右。還有兩個是冷凍肉類的倉庫，常年温度保持在零下十八度到二十度左右。長期做這種濕氣、寒氣重的工作對人的身體有很大危害。我當時也不知道危害這麼大，甚至有時候穿着一件單薄的廚師服就去冷庫，甚至關上倉庫門在裏面清點物資，一待就是五六分鐘，在那裏一年我發現我感冒的次數多了，回到家鄉後發現自己有時候關節疼痛，怕冷怕風，同時頸椎病也很嚴重，去過多次醫院也沒有查出來是什麼毛病，後來是看中醫逐漸調理才好的。那個中醫大夫給我號完脈，聽了我的症狀，問我是幹什麼工作的，我講了我在實習的工作環境，這位大夫確定這和工作環境有很大關係。之前有個同事也是在寒氣濕氣重的環境下工作經常感冒，那時候都覺得是他個人體質差，現在看起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其實進入冷庫是要穿大衣的，粗加工間也有兩套，但當時都不在意，感覺沒那麼嬌氣，看到別人不穿我也不穿，“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氣旺”，這可好，為自己無知付出了代價。

　　學校、酒店對實習生的態度

　　我們是由學校帶領到廣州這邊酒店實習的，實習工資一個月1600塊，酒店方包吃包住，員工宿舍是個居民樓，住宿環境很一般，一個三室一廳的房子分成三個宿舍，衞生間走廊陽台共用，宿舍兩人間、四人間的都有，上下鋪，房間不是很大，在房內不能使用大功率電器。一週能休息兩天，有加班的話會視情況安排補休，一般不給加班費，實在補休不過來就會給錢。

　　我們這一批來廣州的實習生大約有二十多人，在廚房的不到十人，其餘的不在後廚，有的在前台樓面這些崗位。實習生也是好幾個學校過來的，有本科的、大專的還有中專的，工資差別不大，本科的實習生工資要高一點，2000多塊錢。實習時間一般為一年，也有八個月、六個月的，來到這裏實習基本上都是學校安排的，實習沒有結束就走的話，學校會卡畢業證，實習生一般受了些委屈可能也沒有地方講，與學校帶隊老師講，老師也不會為學生講話，向學校反映。在實習期間，學校、帶隊老師，沒有對學生有過什麼關心，來到學生所在的實習酒店就是與我們拍個照，觀看一下我們的實習成果，我在眾多老師面前給他們殺了條魚，他們錄了段視頻，就完成任務了，隨後酒店老總宴請學校老師們，在包間裏吃的不亦樂乎！有個在前台的實習生當面向老師訴苦，講着的時候突然哭了，説着自己因為遭到客人的刁難，她的同學替她出頭，沒想到那個客人倒打一耙，酒店前台主管也不分青紅皂白把兩人訓斥了一頓的事情，老師聽完後不作聲，反而話鋒一轉大談在這裏要好好學東西，學技術，講起來滔滔不絕，一看學生們也沒有多歡迎他們也就結束了與學生們的座談。

　　學校對學生是不管不問，你敢提前結束實習就給你處分，拿不到畢業證。酒店呢，對待實習生倒是“一視同仁”，管你哪來的，就是幹活。沒人管你是不是實習生，別人幹多少就幹多少，不能拿自己當學生。一箇中廚房四五十人，實習生要佔一半，同工不同酬。1600的工資在廣州能找到一個廚師？酒店佔得便宜大了，還美其名曰“產教融合”。學校老師更有一套，説在國外實習生都沒有工資，讓我們知足。這就看出來，學校是在替誰講話，是站在誰的一邊？我發現我是被“賣”掉了，學校、酒店吃人不吐骨頭，涉世未深的學生還沒畢業就有這麼大的教訓，讓我着實難忘。

　　一個比我高几級的學長因為比我們早工作幾年，已經混到了主管的職位，他來到學校裏代表酒店宣講的時候，當着我們這些學弟學妹們的面，憂心忡忡地講：“現在的年輕人不能吃苦了……”。實習快結束的時候，酒店方擔心實習生在酒店裏搞破壞，故意把實習鑑定表放到最後一天才會簽字給我們，酒店也知道實習生要不是為了張畢業證，也不會讓他剝削這麼久，酒店還召集實習生們開會，告訴我們實習馬上結束不要浮躁等等，總之就是告訴我們不要搞事情。

　　我把我的實習報告交給學校，實習老師看我寫的實習內容很詳實，説要推薦我的實習報告發表在校報上。並給我找了個老師幫助我修改，沒幾天，我收到修改老師的消息，説我的報告裏太多負面性的語言，讓我重新修改報告，我沒有回覆那位老師。裏面讓我修改的是這麼一段，報告裏面寫到“我就是個機器人，就像是卓別林《摩登時代》裏在工廠流水線工作的工人一樣，重複着相同的工作，聽到海鮮池的電話響了，馬上接起電話，撈起一條魚，熟練地給魚放血、打鱗，去除內臟，動作一氣呵成，兩三分鐘就搞定一條魚，像上滿了發條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