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偉宏:中美貿易戰後,北京醫生的大實話!_風聞
熊猫儿-26分钟前
我想説一下我自己眼中的中國和國外醫生和醫院的一些不同之處。
2010年,我第一次接觸日本的高崎健教授,他受周寧新教授的邀請,來二炮總醫院進行學術交流和手術演示。當時他做出的幻燈,就讓我眼前一亮,每幀幻燈片都非常的精緻唯美。肝臟的腫瘤標本處理得非常細緻,甚至有一些在一釐米大小的組織標本上,就能切出一百片玻璃切片,進行連續動態細緻的觀察。這種工作方式和變態一樣的細緻,當時就把我驚呆了。
之後每年有1到2次的交流機會,每一次我都能從他的身上感受到日本的工匠精神,我當時心裏就很受震動:這樣的嚴謹和細緻,怎麼能不出成果呢?
2013年,我在美國克里夫蘭醫院學習。美國整體社會的管理和運行非常高效,細節處理非常到位,胰腺手術後,不同的切面用不同的顏色筆進行標註,觀察切緣的陽性率。術後隨訪認真細緻,一切以數字來説話,體現了極端嚴謹的工作作風和數學思維模式。
美國非常重視基礎科研,每個稍微大一點的醫院都有跟臨牀幾乎等量相當的基礎科研大樓,而且科研的實效性非常強,非常重視科研與轉化的關聯。絕不是我們國內的那種為了幾篇sci文章而做的虛頭巴腦的科研。工作非常敬業認真和勤勉。住院醫生早上五5點半就開始查房,教授七點左右就能進到手術室。
由於美國非常重視基礎科研,所以,對於臨牀,他們總是起着一個指導性的方向。但是他們的臨牀手術和日本醫生相比,不夠擴大和激進。而中國的腫瘤患者,由於就診時相對較晚,因此,日本的那種擴大和激進的手術風格可能更適合中國患者。因此,2014年,我和周寧新教授商量,為了建設一流的學科,我們聘請高崎健教授,作為駐留科室的教授,希望一方面學習日本專家精進的手術,同時也要學習日本醫生嚴謹認真的工作作風。
在和高崎健教授一起工作的四年當中,我的感受太過於深刻。一個76歲的老人。中午下了手術之後,直接到會議室,進行手術路徑和思路的講解。手術結束之後在手術室,對標本進行解剖,有時一個肝臟標本,他會連續的做十幾甚至20片的這樣的分片切開,觀察,逐層觀察腫瘤擴散的程度。我們中國醫生通常只是切開一層或者兩層就可以了,而沒有像他這樣連續切開幾十層進行腫瘤侵潤範圍觀察的概念。
這點我本身就很敬佩,也很震驚。而在每個月他來我們科室講學的時候,他的幻燈都有新的內容。而且幻燈片都是他親自制作,非常的精緻。同時也能看出,日本相關學科醫生拿出來的東西,都是非常的考究。
比如説膽胰合流異常,這種,ERCP的影像就非常的清晰和準確,和國內影像科拿出來的那種模模糊糊分辨不清的相比,差距一目瞭然,體現了日本各個學科的專家都有一種非常嚴謹的工匠精神。
教授不光在臨牀當中有獨到的見解,而且基礎理論知識十分紮實。這個月在我們科室講學時,講到腫瘤的基礎免疫,我感覺比國內的一些免疫學專家講的還要透徹和到位。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和教授一起工作了四年,還希望他將來繼續來我們這裏講學的原因。我們向他學習的,不光是一些臨牀的工作和認識,更多的是他身上的這種精神和他的基礎的知識。
而反觀我們國內的專家,我去很多醫院做手術,有一些主任,非常希望我們能夠認真的進行手術的解剖和展示,而有一些主任,由於害怕做的太過徹底出現問題,而常常説:就這樣就可以了,見好就收吧。
我固然理解當前嚴峻的醫療環境,但是如果長此以往,我們如何能夠認識疾病的本質?難道我們要永遠跟隨國外專家的指揮棒來進行臨牀工作麼?再説一下手術之後的情況,日本的醫生是親自把標本進行初步解剖,然後在病理科和病理醫生進行認真的固定和拍照。我們的外科醫生把標本一泡,可能當天晚上,就去喝酒了。一點一滴的不同,一天一年的差別,造就了後來我們和他們的巨大差距。
再説一下醫院,有幾個醫院真正重視基礎科研?即或是一些比較大的醫院有臨牀研究所,比如説腫瘤醫院,多數有腫瘤研究所,但是他們和臨牀幾乎是兩張皮,各幹各的,閉門造車。以發幾篇沒有用的sci文章為最高追求。很多專家沒有一點謙卑和謙遜,稍微有一點成績,就狂妄自大,而這種自大,是科學家精神的最大敵人。
由於我們中國的醫院都不重視基礎的科研,所以我們體量再大,也和中興集團一樣,是大而不強。一年做1萬台醫院手術的醫院照樣聽國外一年做500台600台或者一千台手術的醫院的指導。國外的寫所謂的NCCN指南的專家,有幾個手術做的比我們中國的醫生多呢?我們勤於動手,而不勤於動腦。不願意做苦行僧一樣的深入的研究。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們處處要向人家學習,時時刻刻要向人家學習。
因此我覺得,從醫院的層面來説,我們要高度重視基礎和臨牀的科研,要把相當一部分的收入投入到這些研究中去,培育我們的自己的科研人員。在這方面,應該不吝投入。在臨牀當中,我們要建立自己完善的數據庫,培養醫生的數學思維模式,培養我們嚴謹認真的工作作風。從臨牀醫生來講,要加強我們的修養,學術修養和人文修養。善於思考、善於總結。參考指南,但是更要敢於突破指南。而且更重要的是要放下我們那顆浮躁的心,實事求是的説話,實事求是的做事。
否則,這種情況再繼續下去,我們的中國,我們中國的醫生,離真正的科學精神,會越來越遠。這是我這些天的深深的思考,有説的不對的地方也請同行專家批評指正。
段偉宏:火箭軍總醫院肝膽外科主任,主任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