刪改3年才過審,拍完男主失蹤、女主身亡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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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 搖滾客

今日BGM,《Main Melody》,汪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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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這樣一部片子,在第五、六代導演作品中能與《陽光燦爛的日子》相提並論,片名為《長大成人》。
1992年,田壯壯因《藍風箏》被禁拍10年,不能拍片的他偶遇路學長,兩人一拍即合,路學長在田壯壯的資助下扛起攝像機。
1995年,拍攝完成,但因題材敏感,涉及暴力、吸毒、色情,又歷經3年,共計修改11次之後才過審。
最終於1997年上映。

令人唏噓的是,影片正式上映前不久,女主角朱潔因吸毒過量死亡。

10年後,2007年,男主角朱洪茂穿着一件襯衣遁入夜色,從此杳無音訊。
2014年,導演路學長殞命,同樣英年早逝。
至此,影片中尚在人間的反而是年紀最大的田壯壯。
影片外的結局殘酷地呼應着《長大成人》的主題:
不是所有人都能長大,也不是所有長大的人都能成人。
許多人,在時代的高速列車上被甩下,變成了在鐵軌上摩擦出火花的一顆又一顆流星。


影片拍了兩個時代:
第一個時代從1976年開始,拍的是周青(朱洪茂飾)的青春。
第二個時代從80年代末開始,拍的是周青的成人。
兩個萬箭穿心的時代。

1976年,暴力尚在延續。
影片第一幕,周青被父親按着剃頭,剃到一半,他趁機偷跑了。
燦爛的陽光下,他頂着一副“陰陽頭”在衚衕裏飛奔。

還是1976年,周青和夥伴們住在地震棚中,唐山大地震的餘震仍在繼續,即使他們住在北京。
生活如果地殼運動中的板塊,正被撕裂。
陰陽頭和大地震都預示着,周青將在這種暴力中無可挽回地成長。

不久後周青遇上一個名叫紀文的男人,他擁有周青渴望的兩樣東西,渴望的全部世界:
一樣是吉他;另一樣是女人,高中二年級的付紹英(朱潔飾)。
但面對紀文的暴力,周青手無寸鐵。
沒膽子偷女人,他壯起膽子去偷琴,結果被付紹英抓個正着。

昏暗的燈光下,付紹英讓周青遞過來褲子。
至上而下掃過鏡頭,是周青無法剋制的目光。
短短兩分鐘,他交付出自己的全部愛情。

然而,周青視若珍寶的付紹英卻被紀文招之即來,呼之即去。
紀文組樂隊,不僅要用付紹英的嗓子,還要用她的房子。
周青就圍繞在他們身旁,給紀文彈吉他,聽付紹英抱怨。
紀文出軌,付紹英和周青躺在一張牀上,向他倒苦水。
月光灑在棉被上,周青難以壓制內心慾火,四肢僵硬,嘴上説出來的話卻是:
“我怕紀文來。”

很快樂隊解散,付紹英被徹底拋棄,傷心欲絕。
周青終於鼓起勇氣計劃復仇,找來土槍,自制彈藥,埋伏在紀文的必經之路上。
不成想,土槍走火,只打壞了棉衣,之後是被紀文一頓暴打。

樂隊解散後的某一天,父親突然通知周青:
學不上了,接母親的班,去火車站當鍋爐工。

到了火車站還是受欺負,影片晦澀地透露出,周青的班長在十年浩劫中過得十分辛苦。
如今他有了權利,終於可以端起印上“忠”字的大茶杯,將自己曾經吞下的苦變本加厲撒在周青身上。

父親、紀文、老班長不斷灌輸給周青這樣的成長教育:
誰掌握暴力,誰就能贏。
直到周青遇見一位不知姓名的火車司機,周青稱呼他為**“朱赫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保爾的精神導師)。
朱赫來會拳擊,掌握絕對的暴力,卻同時擁有至高無上的美德。
他教周青拳擊,更教周青做人正直。
甚至,在周青受傷後將自己的骨頭移植給他。

而就在周青快要長大成人的時候,朱赫萊卻失蹤了,聽説去南方讀了大學,從此杳無音訊。
火車到站,下車。
每到陰雨天,朱赫來移植給周青的那塊骨頭便會在身體中隱隱作痛,這種感受貫穿了周青的整個生命。
他帶着朱赫來的骨氣一直走了下去,得到的卻只有酸和痛。


高考落榜後,周青去德國學了3年吉他,80年代末回到北京。
影片拍攝第二個時代的第一個鏡頭,是北京車水馬龍的交通。
新的巨浪襲來,人變成了機器,高速奔跑在洪流中。
在周青小時候,所有人頭頂上都有四個字,意識形態。
在周青長大後,所有人眼前只剩一個字,錢。
乖張暴戾、善於投機的紀文,從一個走穴人搖身一變成了大老闆。
穿西裝,開桑塔納,如魚得水,僱傭周青給他幹活。

乾淨的付紹英被包養,做起了珠寶鑽石生意,養上貴婦貓,卻常常住在酒店,方便大款過夜。
她長大了,長成了不一樣的人,把愛情忘了個精光。

1986年,崔健在北京工體吼出一嗓子《一無所有》,搖滾樂風起雲湧。
周青的發小小莫,成了周青的樂隊同事。
小莫帶周青去參加了一場地下搖滾派對,人們擠在彈滿煙灰的狹窄房間裏吞雲吐霧,用毒品麻醉成年後的人生。
一哥們問,這兩年掙了吧?
周青回答,玩了半天,還是一無所有。
主唱馬上回懟:在這兒,別提崔健。

周青很快從派對離開,小莫不解,想要挽留,被周青推開。
最終,吸大了的小莫反覆唸叨着一句話:
“天吶,滿大街都是我的兄弟!”
其實大街上空無一人,他倒在了一棵樹下,沒人管他。

紀文左右逢源,付紹英選擇被包養,小莫投身毒品。
他們無一例外,都把自己交代了。投降。
周青説:
“我發現我跌入了一個狹小的生活圈子,這些人原有着健康的身體,但失去了健康的精神。”
他比所有人都像鋼鐵,同時比所有人都孤獨。
他不斷打聽着朱赫來的下落。
朱赫來沒找到,卻在飯館撿到一位喝多了的姑娘,打車送她回家,守了一夜。

之後陪她打胎,陪她逛街,陪她聽唱片。
周青喊她女孩,女孩喊他流氓,彼此不知道姓名,就這樣相依為伴。

女孩離開北京之前,面對周青主動脱光了衣服。
周青卻説,從來沒想過跟她睡覺。

他就是孤獨。
只想躺在女孩的腿上,兩人閉着眼睛説説話就好。
當一個人對生活無望的時候,是沒有性慾的。

朱赫來呢?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
直到偶然間周青翻到幾年前的一張報紙。報紙上記錄着朱赫來因為見義勇為被刺瞎雙眼的英雄事蹟,刊登出了他的照片。
但因此事,朱赫來被愛人拋棄。
周青找到拋棄朱赫萊的愛人,當着她的面,撕毀了多年前兩人恩愛的相片。
她讓周青離開,他留下只有她那一半的照片。
她抹淚時,周青突然轉身,對她説:
“我就是想要你這滴眼淚。”

絕對純潔的朱赫來不屬於這個時代。
繼承朱赫來骨頭的周青,當然也水土不服。
影片的結尾,周青沒有替朱赫來報仇,反而因為舉報吸毒,被紀文僱的打手暴打。

周青曾撿到一本名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小人書,分上下兩冊,他只看到了上冊。
沒找到朱赫來的他,終於找到了完整版本。
書的前言標題為:
“致未來的主人翁的一封信。”
多年前,朱赫來曾對斷了腿的周青説過這樣一句話:
“大不了當個瘸子。”
大不了當個瘸子,大不了失去雙眼。
時代長大了,變得更聰明瞭,但他倆還沉浸在前蘇聯的奮鬥故事中,任性地沒有“長大成人”。


遺憾的是,影片之外,飾演周青的朱洪茂卻沒能抵擋孤獨的洪水,染上毒品。
他和賈宏聲的故事被拍成電影**《昨天》**,其中朱洪茂在戒毒所講起和女友一起吸毒,結果女友慘死的經歷。
那段往事,説的就是朱潔。

2007年春節,朱洪茂離家出走,家人報警,尋人無果,最後被列為失蹤人口。
2010年,鄭鈞發微博懷念朱洪茂。他的成名專輯《赤裸裸》,大部分編曲都由朱洪茂完成。
小柯在帖子下回復:
“在生命裏走失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天才,最後剩下我們這些碌碌之輩……”
王菲則説:
“也許人家追求像野狗一樣死去呢?”

接着路學長髮布尋人啓事,依靠希望網絡的力量找到朱洪茂。
但直到2014年路學長去世,朱洪茂依舊下落不明。
他像朱赫來一樣消失了。

回到現實生活,具象的“朱赫來”在長大成人的過程中不可避免會部分死亡,正如王小波所説:
“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的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捱了錘的牛一樣。”
但抽象的“朱赫來”卻一直都在,純潔、勇氣、堅硬,是藝術與文學永遠説不盡的故事。
鋼鐵因秉持這樣的信念而煉成:
當自己回首往事的時候,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
**我完整了自己的生命,正如一塊百鍊才成鋼的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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