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非洲電商女主管到中國“張桂梅女孩” 她們如何平等地走向世界?_風聞
IT时报-《IT时报》官方账号-37分钟前

全球2.51億娃娃失學,從“信息天路”到“數字平權”
作者/ IT時報記者****孫妍
編輯/ 郝俊慧
在埃塞俄比亞的一家手機工廠門口,已經下班的女工遲遲不肯離開,她們排坐在門口“貪婪”地刷手機,一刷就是一兩個小時,到晚上七八點才依依不捨地回家。
上班時間不能玩手機,回到家後卻會斷網失聯,對平均月薪700元的她們來説,每月400元的寬帶費用簡直是“天文數字”,而工廠裏有免費的Wi-Fi。
失聯,在地球上不被看到的角落,26億人未接入互聯網。
時值國際電信聯盟(ITU)成立160週年,這160年間,從電報到無線電話,從互聯網到移動互聯網,從衞星通信到人工智能,全球在一次次翻湧的技術浪潮中,連接得越來越緊密,但仍有三分之一的人口尚未接入網絡。
性別,從出生那天起,就天然被劃開一道鴻溝,全球仍有8.85億女性沒有接入移動互聯網。
ITU的《2024事實與數據》報告顯示,2024年全球70%的男性使用互聯網,女性比例為65%,雖然互聯網用户羣體的性別差異日漸縮小,但仍存在5%的差距。於是,今年世界電信和信息社會日的主題被定為“在數字化轉型中實現性別平等”。
GSMA(全球移動通信協會)在近日發佈的《2025年移動性別差距報告》顯示,在中低收入國家,這條性別鴻溝更加寬廣,女性使用移動互聯網的比例比男性低14%。
教育,是通往平權的一條捷徑,但全球仍有2.51億學齡兒童失學。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24年全球教育監測報告》指出,過去近10年內全球失學人口僅減少1%,教育領域長期投資不足導致這一問題停滯不前。
在經濟壓力下,家庭通常更傾向於為男孩支付教育費用,女孩們首先被“犧牲”,這種不足之下的不公選擇,從童年開始貫穿一生。
年幼時,女孩失去了學前教育和營養餐的機會;青春期,家庭財務壓力導致她們輟學或早婚;成年後,教育缺失讓她們更容易陷入低薪、無保障的非正規工作,或因照護負擔完全退出職場。
但女孩對教育的訴求是一致的,馬拉拉基金會向來自30個國家的800多名女孩徵詢,她們的聲音清晰而堅定:她們渴望安全、包容、有賦能作用的教育。
這一惡性循環並非偶然,個人與世界必須為此做出改變。
非洲手機工廠裏的女工,非洲電商物流倉庫裏的女主管,這些微小的個體,都在為改變自身命運努力着。
命運的齒輪同向轉動,在遙遠的中國,她們也許能夠看到更多的希望與未來:懸崖求學的學子通過信息“天路”走下懸崖,荒山上建起的女子高中裏,張桂梅和她的女孩們正在經歷着一場“數字平權”之旅,平等地走向世界。

只招非洲女工的中國手機工廠
女工法蒂瑪(化名)每個月都向中國老闆雄總預支工資,為的是交學費。每週六、週日,她都會去一所職業教育學校上課,相當於中國的職高水平。這一堅持就是三年,“雖然每次考試都沒通過,但她仍舊在堅持上課。”雄總雖然無奈,卻還是每月預支工資給她。
十幾年前,雄總來到非洲。他曾在埃塞俄比亞開過一家手機制造工廠,工廠裏200多名員工幾乎都是女性。“我不願意請男員工,因為每個月發完工資就不見蹤影了,把工資拿去吃喝玩樂,錢花完了再回來工作,但女員工就會比較勤勞顧家。”他憤懣地説道。

埃塞俄比亞手機制造工廠
幾年前,雄總關掉了埃塞俄比亞的手機工廠,來到西非的布基納法索做起貿易,但他的用人原則不變,只招女員工。
在非洲,他看到過太多沿街乞討的女童,拉着三四個孩子一起乞討的母親。正常情況下,女孩十幾歲就要出去找工作,但完全沒有接受過教育的女工比比皆是,“能讀完小學已經算很好了。”
因為非洲當地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中國人在非洲創業的第一道難關是語言。在西非,包括布基納法索等8個國家和地區的通用語言是法語,交流相對容易,但在埃塞俄比亞,通用語言是阿姆哈拉語,“翻譯都很難找到,英文講得不好,中文更説不好。”雄總説道。
由於通信費用昂貴,用翻譯器甚至比請翻譯還貴。“我每個星期花在移動流量上的費用是400元左右,而家裏的固定寬帶月費是400元左右。”無奈之下,雄總和其他在西非的中國老闆們都學會了簡單的法語,以應付日常交流。
在全球,每十個少女和年輕女性當中,就有近四人未完成高中教育。
兩個數字都指向了非洲。8.85億未接入移動互聯網的女性中,大多數生活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和南亞。低收入國家有33%的學齡兒童和青少年失學,全世界一半以上的失學兒童和青少年生活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
這一數字來自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非營利機構“國際計劃”、聯合國婦女署共同發佈的報告,其中揭示了另一塊貧瘠的土地:在南亞,15歲到19歲的少女失學、失業或未接受培訓的可能性是男孩的三倍。
12年前,鄺亮來到印度鄰國孟加拉國,作為OPPO在孟加拉國的代理商,在當地拓展了400家手機門店。在這個勞動密集型國家,鄺亮看到,絕大多數打工女孩的出路是進工廠做女工,這裏有做不完的成衣和鞋子,而打工男孩的出路更寬廣些,他們除了進入傢俱廠、水泥廠、化工廠以外,還能去個體店幫工,騎人力三輪車。在鄺亮的手機門店中,絕大多數員工都是男性。
不論是在南亞還是非洲,男孩都能夠得到更多教育和就業的機會,這也讓那家只招女工的非洲手機廠顯得更為難能可貴。

女員工撐起東非第一電商半邊天
非洲可以説是直接跨過了PC時代,一步躍入手機時代,手機常常是非洲當地人家裏唯一的電子產品。但非洲不同國家之間的數字鴻溝非常深,在西非,智能手機是白領才能用的奢侈品,而在東非,移動網絡普及率驚人的高。
一個國家的通信基礎設施完善程度,決定着這個國家的數字化發展水平,在某種程度上,它也影響着每個人是否獲得平等的教育資源、職業發展機會。
一下班就“失聯”,是西非員工的常態。“要是用社交App給員工發資料或圖片,還要打電話先通知她們開網絡接收下,用智能機的白領都捨不得花流量費。”據雄總觀察,在西非國家,非洲員工絕大部分都使用功能機,只有白領階層才使用智能機,使用智能機主要是為了接收信息和看新聞,用手機刷視頻、看電視劇堪稱奢侈。
而在東非,電商購物和移動支付都很“野”,這是因為通信基礎設施搭得好。肯尼亞是東非地區規模最大、發展最快的通信市場之一。早在2023年,肯尼亞的活躍移動用户就達6670萬,相當於總人口的131.9%,智能手機滲透率達到66.4%。在肯尼亞,可以只帶手機出門,打車、購物都可以用移動支付。
2012年,楊濤隨華為大軍遠征非洲,以華為項目經理的身份,幫助當地電信運營商Safaricom做一個非洲版支付寶項目——手機錢包M-pesa。兩年後,楊濤毅然辭去華為優厚的工作,從一名電商賣家起步,目標是做非洲第一大電商。
時間來到2025年,楊濤創立的Kilimall已經躍升為東非第一大電商,市場份額保持在50%以上。僅在肯尼亞,Kilimall的員工總數已超300人,外籍員工佔比超70%,“從整個公司來看,非洲女性員工在管理層的佔比為55%,在員工中的佔比大於65%。”楊濤對《IT時報》記者説道。

走進位於內羅畢的Kilimall分揀中心,一位位巧克力肌膚的分揀員穿梭於一排排貨架間,有條不紊地清點貨物、掃碼、打包裝箱……29歲的伊馮娜,因為對數字化技術有着濃厚的興趣,於2020年加入了Kilimall,從代發貨部門主管做到了整個物流部的執行管理人員,負責內羅畢分揀中心以及肯尼亞全國範圍內的直接運輸和“最後一公里”交付。
在Kilimall的五年間,伊馮娜於不同崗位輪崗,熟悉了代發貨、貨物索賠、快遞配送等業務流程,在領導一個團隊處理第三方快遞管理時,成功穩定了肯尼亞全國範圍內的配送時間,推動了城鎮區域送貨上門服務。如今,該服務已經拓展至肯尼亞全國。

如今,她管理的物流部門有數百名員工,通過每週初的會議,覆盤上週的工作進展,評估客户體驗,併為下一週設定目標。伊馮娜每天都會制定一份與運輸效率相關的待辦事項清單,改進上週的問題,並且頻繁地與其他部門保持聯繫。“因為我們是連接者,而且比其他部門離消費者更近,更瞭解他們的需求。”在伊馮娜看來,其個人成長離不開公司系統化的培養。
手機工廠裏三年考試失敗的打工女孩,與這位東非第一電商物流女主管的人生,似乎成了一對映射。

懸崖村搭建信息“天路”
視野拉回到中國,中國用信息化、數字化鋪設的教育平權之路,讓更多的失學女孩、失聯女性走出大山,踏平“數字鴻溝”。
2018年,《IT時報》記者曾驅車1100公里深入四川涼山貧困三縣,看信息通信如何穿透山脊,讓大山裏的孩子與外面的世界同呼吸。
當年,“要脱貧,抓教育”成為當地口號。在中國電信加快光纖入縣、入村後,山裏的課堂有了顯著的變化,喜德縣瓦爾學校的高三學生可以通過虛擬課堂聽成都名師講課,離優質教育資源更近一步。
“從平均水平看,這裏的孩子距離成都學生至少有200分差距。”400公里,200分,一場跨越物理距離、奮力縮短教育差距的教學實驗,因為有了互聯網,才有了可能。
截至2021年,中國中小學(含教學點)互聯網接入率已經達到100%,中國發展較為落後的地區,也會通過數字化方式共享發達地區的教育資源。
2021年前後,四川大涼山懸崖村的村民們搬離了懸崖。曾經,懸崖村是中國最貧困的角落之一,孩子們為了上學,不顧危險,每半個月就要攀爬順着懸崖修建的17段藤梯,再走一段沒有護欄的崖壁,幼小的身軀忍受着雨天的濕滑、寒風的刺骨、負重的疲憊,讓無數人為之揪心。
2016年,“懸崖村”開通了光纖寬帶與4G業務,村民看上了高清電視,也徹底告別了“滿山找信號”的日子。後來,“校校通”“班班通”網絡,電子閲覽室和校園云為“懸崖村”師生提供了現代化的教育公共服務平台;基於5G網絡的遠程醫療及問診系統,讓村民不下懸崖就能享受省州醫院的優質醫療資源,從信息孤島到智慧鄉村,一座無形卻強大的“信息之橋”由此建成。

“張桂梅女孩們”走出大山
10多年前,在雲南省華坪縣城的一座荒山上,全國第一所免費女子高中——華坪女子高級中學建起來了。十幾年間,張桂梅將2000多名女孩從這裏送出大山,走向更廣闊的天地。大山裏的女孩成了軍人、警察、教師,或者選擇回到家鄉,將更多人帶出大山。
打開雲南教育公共服務平台,張桂梅思政大講堂赫然出現在首頁,“校長媽媽和她的女孩們”的故事,正在感染更多的女孩。

今年2月27日,雲南教育公共服務平台2.0上線。中國電信雲南公司與雲南省教育廳技術部門共同完成了這一平台的基座升級,並將電信版DeepSeek快速部署於這一公共教育平台。學生們可以藉助大模型的能力獲取量身定製的學習資源,教師們可以獲取海量教學素材和前沿教學方法,讓更多學術和科研數據在這裏沉澱,並反哺教育科研和管理,提升教學效率與質量。
用5G與AI鋪設的第二代“大山裏的信息高速公路”,不僅讓大山裏的娃娃瞭解外面的世界,更讓大山裏的每個人擁有了平等走向世界的機會。
“我把她們送出大山,她們把我留在人間。”“校長媽媽”張桂梅花了半生,讓2000多位女娃娃有了這個機會。

5G與AI掀起“數字平權”
失學、失聯,這兩個現象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歸根結底,還是跟國家經濟發展程度掛鈎。
教科文組織與世界銀行聯合發佈的《2024年教育融資觀察》指出,在全球範圍內進一步擴大優質教育機會的主要障礙之一仍然是資金短缺:四成國家的教育經費佔公共支出總額的比例不到15%,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不到4%。各國間教育投資差距同樣驚人。2022年,中低收入國家的人均教育支出僅為55美元,而高收入國家則達8543美元。
深入研究全球26億“失聯”羣體後,國際電信聯盟發現明顯的“接入鴻溝”:數百萬女性正面臨被數字時代拋棄的風險,更有千百萬人缺乏使用技術所必需的技能與途徑。
每年,國際電信聯盟都會舉辦“Girls in ICT Day”,至今已為175個國家的數十萬年輕女性開啓通往STEM教育(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教育)以及領導力發展的通道,目標到2035年為1億女性提供數字技能培訓。
5G、AI等技術正在幫助更多人平等地獲取數字資源,從而使每個人獲得平等的職業發展機會,這也是“數字平權”體現方式之一。愛立信東北亞區副總裁吳立東向《IT時報》記者表示,隨着5G覆蓋範圍的擴大,移動網絡可以幫助偏遠和經濟欠發達地區的人羣可以獲取到同樣豐富、優質的數字資源,消除他們和發達數字社會之間的數字鴻溝,而DeepSeek等工具的問世,使得AI的使用門檻顯著降低,普通人都可以使用。5G與AI結合,能夠為女性提供平等的教育資源,幫助女性擺脱教育資源的地域限制。
在職場,5G和AI也能夠幫助所有員工提升辦公效率,更好地平衡工作與生活。在一些具有危險性或者對體力要求較高的作業環境中,自動化、智能化的工具延伸了女性就業能力,比如5G可以實現遠程挖礦,不用下井,女性完全可以坐在辦公室操作設備。
“技術本身會不斷降低女性就業的門檻,但關鍵在於人們,包括女性自身,能夠充分認識到這一點,並積極調整以適應技術的進步。”吳立東認為。
每個人平等地擁有世界,但有些人,花了更多的時間。回到517世界電信日的主題,也是世界的“共答題”:該如何賦予她們數字化能力,走出不被看到的角落,縮短個體求索時間,平等共享世間機遇。
排版/ 季嘉穎
圖片/ 採訪對象 即夢AI
來源/《IT時報》公眾號vit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