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國內最極限的二次元活動,還是辦下來了_風聞
游戏研究社-游戏研究社官方账号-1小时前

難辦,但依舊值得。
看到標題,許多人最先想到的或許是上週末在杭州舉辦的CP31(COMICUP同人創作交流展)——今年的CP直到距離開展僅兩天的時候才在晚間開票,單從這一點來説確實有夠極限的。
但在幾乎不到15分鐘的時間裏,這些門票就銷售一空。
這屆CP預估觀展人數超過25萬人,光是同人攤就超過12000個,開設的商業區裏展位也是滿滿當當,一個週末裏小紅書上十條熱搜能有半數是各種CP31相關內容……用熱度拉滿來説也不為過。

所以儘管看起來辦得匆匆忙忙,但CP實際面對的挑戰可能並不是太多——有着穩定的受眾,有着成熟的商業化路徑,不必擔心展辦不起來,不用擔心票賣不出去,所有人也都相信:明年還會有下一屆。
這些則正是替代了原本在上海舉辦的CP、對位撐起了這個週末上海二次元濃度的Utopia Festi遊戲音樂嘉年華(以下簡稱UF音樂節)在當下所羨慕不來的。

經過兩天的演出後,UF音樂節實際已成為了國內真正辦下來的第一場以遊戲為主題的大型露天音樂演出,在內容層面也是首次彙集到米哈遊、鷹角、世嘉、拳頭、暴雪等國內外知名廠商旗下21個遊戲IP、多國歌手和演出團隊同台共演。包括放眼國際來説,也能算是獨一檔。
只是為了達成這一目標所付出的代價,目前來看甚至有些慘烈。
但至少“爽到了”
但凡參與了兩天UF音樂節的觀眾,應該沒人會否定這次演出本身的內容質量。
兩天的演出本身彙集了21個遊戲IP,按理來説吸引的觀眾成分複雜,但兩天的觀眾人羣還是各自表現出了比較明顯的傾向性。
第一天衝着《最終幻想14》來的觀眾佔了多數,因為日本音樂家祖堅正慶作為這款遊戲音響導演和主要作曲,會在當天攜自己組建的樂隊THE PRIMALS登台演出,而距離他們首次在國內表演已經過去近6年。

祖堅他們也不負眾望,在現場演出了多首熱門曲目,包括名為《Rise》的遊戲內戰鬥曲。
這首曲子裏包含一段副本Boss在釋放“時間停止”技能時的讀秒背景音,每到這時樂隊成員就會完全停止演奏動作有如遭遇時停,現場觀眾通常也會默契地停下所有動作,屏息凝神,直到這一段過去後再爆發歡呼——這次UF台下的觀眾不止是FF14的玩家,但也不例外。

這或許正是現場Live的感染力所實現的“時停”魔法,同時也是足夠體現出這類現場演出有何特別之處的絕佳例子。
第二天的現場則遍佈着日本女子搖滾樂隊“有刺無刺”(TOGENASHI TOGEARI)的歌迷,這支樂隊近期和鷹角旗下的音樂品牌塞壬唱片合作了《明日方舟》新版本的聯動曲《Heavenly Me》,並在UF音樂節上首次現場演出了這首歌。

除了這一首,有刺無刺也在當晚的個人舞台演出了足足12首來自動畫《少女樂隊的吶喊》中的歌——現實中的有刺無刺本身正對應着這部動畫中的同名虛擬樂隊,這部動畫也是幾名少女走紅的源頭。
當台上的屏幕播放出動畫中的樂隊在舞台上被熒光棒所包圍的畫面,台下數不清的觀眾也正跟着節奏為幾位真人樂手歡呼——二次元與三次元之間的“牆”似乎真的一時消失了。

這屆UF的亮點演出並不只限於這兩場,實際不論你是衝着哪個遊戲的舞台表演來的,現場演出者和音響效果的表現幾乎都挑不出什麼毛病,應該足夠讓人滿意而歸。

這樣的效果應該是超出許多人預期的,畢竟從一定程度上來説,這是一場未曾被看好的演出。
一場註定虧本的音樂節
直到UF音樂節開演的前一晚,兩日的門票依舊沒有賣完。
這當然不是主辦方最初預期中的結果——就在不久前的五一假期,鷹角和米哈遊各自舉辦了《明日方舟》和《崩壞:星穹鐵道》的主題音樂會,加起來十幾萬張門票同樣都是開票即“秒空”,為沒能搶到票而遺憾的大有人在。
按這來説,UF音樂節同時彙集了這兩個IP,演出內容也有做差異化,其他遊戲也沒哪個説是湊數的,理論上應該也挺有票房號召力的。

音樂節兩天的主舞台節目單
但這最終只停留在了“理論上”。
這種現象的成因可能歸根結底在於信任問題——在最早期的宣傳中,UF音樂節甚至沒太強調自身的品牌,只是對外輸出“一場演出彙集了當下游戲行業諸多知名作品”這樣一個概念,靠內容本身去吸引人。
結果是沒有太多人相信真能有這樣的事——就像上面提到的,這樣的活動國內外幾乎都沒有先例,你也很難想象各家遊戲公司願意拿出旗下最有含金量的遊戲IP去參加這樣一個“拼盤”音樂節,或者説即便給了授權,也不知道實際會出多少力。

隨着官號陸續發佈演出嘉賓們的問候視頻,最基礎的疑慮才逐漸被打消直到這時,作為這次演出總製作人的Ayu才走到了台前,包括接受一些媒體採訪,藉助自己一切可用的資源來做宣傳。

Ayu曾是B站文化事業部的負責人,從首屆BML和BW展會開始,擔任了這兩個項目十年的總製作人兼總導演,把它們的觀眾規模從堪堪幾千人做到幾十萬人。兩年前他離開B站自行創業,UF就是他從那時開始籌劃的項目。
這算是解釋了UF為什麼真能做到把這些遊戲廠商請到一起來湊一場演出,但人脈再怎麼攢也不是萬能,從另一些事情上不難看出IP方的信任也不是憑空而來——這次UF請的舞台導演、音響工程團隊、燈光配置團隊,至少在亞洲範圍內,都算得上頂尖,是能夠讓IP方對演出團隊的基礎硬件服一顆定心丸的程度。

基礎支持團隊大多來自海外,操作過諸多熱門演出項目
在這背後,自然也是高昂的設備租用費用和人員成本。
這屆UF音樂節的商業氣息實際相當淡薄:沒有冠名贊助、沒有見縫插針的廣告、參演IP也沒哪個能説是來刷臉蹭熱度的,現場攤位也多是演出IP相關方,簡單佈置下就只管打卡送物料……所以營收基本就是靠門票支撐,票價看起來也是因此比一般音樂節高了些——這當然也造成了不少玩家對購票的猶豫,以及提高了對演出服務的要求。
從這裏其實也能看出些這次UF主辦團隊的行事作風和理念,大概接近於“只要我們的內容足夠過硬足夠好,總歸能得到大家的信任和認可”。這是活動最終實現了上面提到的演出效果的根基,但同時也能解釋事前事後所發生的不少問題。
臨近第一輪預售結束時,UF的售票狀況稍有好轉,但很難説Ayu的“亮明身份”來換取觀眾信任究竟起到了多少作用,因為與此同時進行的還有嘉賓陣容的進一步公開、KOL的宣傳跟進、線下的地推鋪開,這些本身也意味着更多的營銷支出,攤平成本變得更加困難。

地鐵站內的傳統地推廣告
再到Ayu在四月底被通知説UF的可使用的場地面積要減半,單日可容納人數也隨之鋭減時,這次活動收回成本的希望算是徹底破滅了。
Ayu曾對外提及這次音樂節僅是製作成本就超過3000萬元,這還沒算上後續不斷增加的各種預期外支出;而根據事後本地媒體的報道,這次音樂節的觀眾總人數在2萬人左右,意味着舉辦這次音樂節至少給Ayu成立兩年的新公司帶來了近2000萬元的虧損。
説實話,當出現這樣可預計的虧損時,更理性的主辦方通常會選擇取消活動——畢竟算上給已購票觀眾退票和報銷機酒,再加上合作方的違約補償,虧的數目多半還是比真把活動辦起來要少。這種做法在演出行業也並不少見。
最終,Ayu還是選了把活動辦下來,爭取“賠錢賺吆喝”——但即便是這麼樸素的願望,也沒那麼容易實現。
被辜負的“二次元”們
這次UF音樂節的舉辦場地是上海國際賽車場,也就是F1車迷所熟知的“上賽道”。
這聽起來和音樂活動不怎麼沾邊,地理位置也相當偏僻,已到上海地界邊緣。但這就是上海目前極少數幾個可申辦音樂節的場地之一,在兩週前剛剛舉辦了dreamland電音節,還一度遭遇“擾民”投訴。

實際使用的,也僅是賽車場的一角
作為成熟的舉辦地,自然也有着成熟的安保規則——禁止攜帶雨傘入場、禁止攜帶瓶裝水入場、禁止在摺疊椅入場、禁止在演出場地內席地而坐、禁止在演出中甩動熒光棒、嚴格禁止在動線內逆向走動。
這些規則每一條單拉出來都有説頭:不讓帶傘是防止人擠人時戳傷彼此或遮擋後排視野,不讓帶瓶子是防止有人將其灌水砸向舞台、禁止席地而坐和逆向走動是避免踩踏、禁止熒光棒是避免擊打他人引發糾紛以及避免和現場的引導用燈光混淆……其中有不少都是國內音樂節舉辦時的常規,大概 “每一條離譜的規矩背後,都有過更離譜的事件”。
只是對於來參加UF的這些二次元愛好者們來説,這樣的規矩有些近乎於“欺負老實人”了——在兩天各長達8小時的演出散場後,這羣二次元甚至連垃圾都沒怎麼留在場地上,卻遭遇各種防備,不得不在在週六30度的陽光直射下排長隊買溢價的冰杯,在發燙的水泥地上連個歇腳處都不好找……難免感到委屈。

散場後主舞台的觀看區空地
此外,這次演出的內容儘管稱得上過硬,但效果也並不能説是十全十美的。
兩天的音樂節裏,兩個主舞台以遊戲為主題不間斷地輪流進行着演出,副舞台也定時會有嘉賓的個場演出,和主舞台同時進行——這本身自然是為了在有限的時間內讓觀眾享受到儘可能多的節目,更多看到自己喜歡的歌手的演出。但由於主副舞台相隔距離不夠遠(本身也有音響效果比較好的因素),時常造成兩邊演出的聲音混合在一起。有幾次連演出者都會略顯尷尬地等對台演完一曲的高潮後,再開始自己的節目。

但實際上兩邊舞台間的距離也可能已經是此次活動場地所能提供的極限了
在小紅書和B站上搜索UF音樂節相關信息,最前排的一度都是對這些情況的抱怨和避雷貼;官方賬號以及Ayu賬號的評論區裏,也充斥着來自觀眾的指責。

説來有種宿命感,2016年同樣由Ayu作為總導演的BML首次開闢了外場,也就是後來BW展會的雛形,那次活動同樣是在室外場地迎來了高温日,大家頂着7月上海的烈日在那兒搞二次元,也被烤得夠嗆。

2016年BML的外場
不同的是,當時國內二次元社區的整體氛圍尚且更友善些,大部分ACG愛好者對於還是“小破站”的B站有着近乎無盡的包容,對這樣的活動表達了支持,才有了後來的BW。
至於現在的UF,尚未有品牌效應加持,只是觀眾們口中冰冷的“主辦方”,是旺盛的二次元經濟中並不起眼的一家公司,容忍度自然也低了許多,甚至Ayu作為“前BML、BW製作人”的身份,比起作為背書,反倒更多成為了被攻擊的點。
在兩天的活動結束後,有一段來自Ayu的聊天記錄傳開,他提到自己低估了舉辦户外活動的難度,為大家的不佳體驗抱歉,以及**“未來要是還做的話,我也不打算室外了”**。

“遊戲音樂節”仍舊是特別的
《Across the wind》是我個人最喜歡的《明日方舟》衍生歌曲。它在2021年伴隨着遊戲的夏日版本推出,概念主題是“在海邊和沙濱,風是否會停息?吹拂大地的温度和潮氣啊,托起生長與勇氣”。
我曾在鷹角自家舉辦的音樂會音律覺聯上聽過這首歌的現場,效果和觀眾氛圍也都很好。但當它的旋律在這次的UF上響起,伴隨着真實的夏日風浪拂過台下的觀眾們——這確實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對於這樣的户外音樂節來説,天氣因素無疑是最大的變數。實際上如果沒有第一天突如其來的高温,或者兩日的天氣對調一下,讓主辦方有機會像第二天那樣去做一些補救措施,UF所得到的風評或許真就會是另一個樣子。

在第一天活動結束後的深夜,UF官方號發佈了關於第二天活動安保措施的改進
但也正是室外環境的多變性,才讓這樣的活動展現出自身吸引人的特色。
第一天傍晚輪到《絕區零》的表演時,恰好夜幕落下,整個舞台的激光燈隨着電子樂的節奏起霧,延伸向無盡的夜空……這裏一小時前還在由上海愛樂樂隊為《傳説》系列演奏交響絃樂,此時卻仿若兩個空間。

包括舞台上空不時低空劃過的飛機,有時確實是帶來擾人的噪音,但在一些時刻,也可以是一曲唱罷時,將人們思緒帶向更遠方的神來之筆。

這些體驗已經足夠支撐UF在當下的一眾遊戲音樂會中呈現出獨特性,如果户外場最終只此一次,應該算是件讓人感到可惜的事。
實際上這次一早就自掏腰包去支持這次UF的遊戲從業者不在少數,上百人的業內面基羣有好幾個。
UF本身稱得上是填補了一塊行業空白,它的意義在於證明國內遊戲行業在音樂這樣單項的內容創作領域裏,也普遍有了拿得出手、和海外一線內容產品同台也不遜色的東西,且能得到受眾的真心認可——所以大家希望它能辦成。
這部分行業觀眾對演出的預期其實可能是低於一般觀眾的:大家都清楚光是把這些IP授權談下來就得花多少功夫,也沒人指望來參演的廠商會為一場第三方主辦的演出花費多少額外的心思。
所以當看到米哈遊、鷹角、黑羽等公司的音樂部門搬出的都是明顯為這次演出專門準備的素材;看到遠道而來的日韓美澳等國的藝人不遺餘力地表演,充分發揮出這次音樂設備的效果;看到大家在面對觀眾時,都稱得上使出百分百的全力……很難不感慨這個行業裏確實還是有許多人在憑着熱情做事,想來也正是這樣,才有了當下游戲業在國內所獲得的發展。

星鐵的演出部分,“知更鳥”Chevy連唱了三首,比不久前的星鐵Live上更多
種下未來
長遠來説,UF這樣的活動顯然很有潛力成為一片試驗田,供國內外的遊戲廠商及相關音樂人們,來驗證自身在中國市場的適應度和號召力。
像是作為“被遊戲耽誤的音樂公司”,拳頭在國內舉辦的音樂活動還基本停留在淺嘗即止的階段,而從UF上《無畏契約》表演時的台下氣氛來看,或許是時候做些更大膽的嘗試了。

或者也可能轉向對外輸出,將國內的遊戲音樂產品和音樂人帶向國際舞台——至少在二遊這一塊,海外市場已經有着顯著的需求。
當然以現階段來説,更迫切需要得出的結論,是國內的遊戲玩家受眾與音樂節這種形式究竟是非匹配。
如果只看售票情況或是這次活動上所顯露的種種問題,很可能會得出一個否定的結論——音樂節本身就常被稱作一種“軍訓”,對於普遍更喜歡窩在家中打遊戲的玩家羣體來説,這樣的活動強度通常會高於預期。
另一方面,對於許多原本並不會參與這類live活動(甚至連漫展也不去)的玩家來説,正因為UF的主題是遊戲,大家才會來到這裏,但通常仍會呆在自己的行為舒適圈裏——不會蹦躂、不會做一些集體應援,甚至連歡呼都小心翼翼,更多時候只是默默地觀賞,或者掏出手機拍攝,作為回家後追憶此刻的留念。

除了遊戲玩家,通常也沒人會來聽交響樂OST
這導致現場有時會顯露出一種略顯詭異的氣氛,時不時會有人努力地試圖帶動氣氛喊口號或是打拍子,但響應者寥寥,往往只幾下就會再度陷入尷尬的沉默。
但這種狀況並非不可打破的。
事實上在第一天《蔚藍檔案》進行舞台表演時(也是第一場帶有較多電音元素的演出),在場上DJ的帶動下,就能見到在短短的40分鐘裏,人羣逐漸從一塊默不作聲的硬石頭,變得有起伏、有躍動。

你絕對能感受到現場觀眾的心中,有一些東西正在萌發。
還是那句話:早個十五年,沒人敢想象二次元和電子遊戲能像今天這樣在一定程度上登堂入室;也沒人能想到CP同人展這樣的活動,甚至能成為一張城市名片;UF在此刻攢的經驗、踩的坑,也一定會成為其自身或其他人邁向未來的基石。
在這個以想象力為根基的產業中,還存在着太多可能性——而這一切,總要有先行者來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