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哪吒之魔童降世》:真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嗎?_風聞
东莞百韬塑胶科技军哥-1小时前

《哪吒之魔童降世》我之前看過,今年又重温了兩回.
我覺得續作是比原作高明的,主題至少昇華了兩三層樓這麼高.
第一部中,哪吒出生就是妖怪,被定性為惡人,自小就被限制人身自由,但哪吒生性叛逆,他不在乎世俗對他的定義,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神,只有我自己説了才算。影片到了末尾高潮部分的時候,哪吒聲嘶力竭地喊“我命由我不由天!”,這當然不能不説是反抗,但只是個人的反抗.所以最後哪吒做到了嗎?沒有。哪吒得知自己將死的命運後是怎樣做的呢?
他面對天雷束手待斃,甚至沒有發出“憑什麼我是魔珠我就必須死”的疑問。
這也叫“我命由我不由天”嗎?
這叫認命。
儘管説了這麼多缺點,但毫無疑問《魔童哪吒》是一部不錯的動畫電影,第二部更出色、更自洽。哪吒開始反抗天命。敖丙都可以反抗天命。一個身上揹負了龍族翻身的希望,卻因沒有泯滅對弱者的憐憫與同情而內心煎熬掙扎的龍太子,為什麼會把降下天雷視為理所應當?
他們終於覺醒了,知道天庭才是錯的,才是理應被反抗的對象,它的強大與否不能改變這一事實。他們終於踏出一條路來.
説説我的體會.以前有人問我:“你信不信命運?”“當然不信!”因為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然而換了現在,我會相當滑頭地回答:“這得兩看。”
陶淵明有一首詩:
種桑長江邊,三年望當採。
枝條始欲茂,總值山河改。
柯葉自摧折,根株浮滄海。
春蠶既無食,寒衣欲誰待?
本不值高原,今日復何悔?
意思是,陶淵明在長江邊種桑樹,種了三年,剛要收成的時候,忽然山河變色,桑樹“柯葉自摧折,根株浮滄海”,一切成績都漂失了,但他並無悔意,因為“本不值高原,今日復何悔”--本來就不在安全地帶種樹,又有什麼好後悔的呢?在亂世之中,一切努力都泡了湯,泡了湯並不後悔,因為本來就選擇了犧牲,又何悔之有?
那麼,為什麼選擇鬥爭,而不是選擇苟活或者富貴呢?因為--這就是命啊!
當我們越是深入地探究,越能夠體察到在人的意志之外,存在着有目的地進行着,因而是必然性的歷史進程--對此,古人稱之為天道,也可以稱為命運。
命運正是一種必然性。人們有自由選擇權,但只能在必然的前提下選擇。比如説,你可以選擇今晚吃魚還是吃雞,甚至可以選擇生還是死,但是不能選擇出身和性格。
俗話説得好:性格定命運。當此盛世,我仍穿着破舊的軍大衣招搖過市,當然難免讓人聯想起那位跟風車搏鬥的騎士。
其實我原本倒是一個虔誠的“接班人”,小學當過少先隊大隊長,中學當過三年學習委員和團幹部。在一中的時候,班上的幾個女孩子入團,在宣誓時笑個沒完,我還在日記裏狠狠鬥私批修一通。
可能是因為以前過於模範,把一生的積極性都透支了,所以高考結束那晚,我在宿舍把全部課本都燒了。
上大學後,開始有計劃地逃學,大部分時間都泡圖書館。先是受何新影響,斗膽寫了一篇論文,凡數萬言,論證中國是官僚社會,呈系主任後,批了兩字:偏激。我大不服,拼命翻書,翻出了托洛茨基的不斷革命理論,結果一頭扎進了這位俄國革命家的懷抱。直到畢業後才有所改變。
我的性格與信仰,不完全是讀書所致,跟出身及社會地位也有關。
我來自一個山區小鎮,父親行醫,母親經商,在本鎮也算有頭有面。後來考入本市最有名的重點中學,來到陌生的城市,儘管我仍舊考第一,但我的口音,我的笨拙,土氣的衣衫,一身的汗臭,往往會讓同學敬而遠之。
我的同桌是一縣委書記的公子,這位貴鄰將我襯得愈加寒酸。他最喜歡在睡前大談其性理論,最討厭考試放榜,因為他沒有一次不亮紅燈。可是這並不妨礙一幫同學圍着他轉,每個禮拜班主任都叫他到家裏喝湯。
我只能拼命唸書,考上重點大學,以改變自己的身份。
可惜,出身這東西並不像衣服那樣可以更換,哪怕我考上大學、跳出龍門後,我還能感覺到它緊緊的套在我身上。我畢業後到市政府報到,人事局一個科長拿着我的檔案看了又看,然後説:哦,農村來的。他的口氣是那樣的輕蔑,就好像他們的祖宗八代沒有一個是農民。
一位什麼學問家講過,一個人年輕時不是左派是值得羞愧的;如果他到了30歲還是左派,那是也值得羞愧的。我看呢這也未必。例如我的同學就説過:“中國有兩種人,一種是先富的,一種是不想富的,他們懶,所以受窮。”他本人當然屬於先富一族,其父貴為某重點中學的校長,早就為愛子預備了一份穩定而多金的工作。假如他必須像我一般,騎着一輛除了車鈴不響哪兒都響的自行車,迎着撲面的水泥塵,在市政府同事的摩托車甚至豪華小汽車中躲躲閃閃,那麼他轉過頭恨恨地吐一口唾味,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在這個時代,權貴高居千萬豪宅,而打工者幾十人擠在幾平方的宿舍裏;商場數千元30毫升的香奈兒5號供不應求,升斗市民卻為了幾顆爛白菜拼命討價還價;入夜的海珠廣場,下崗女工在霓虹燈下瑟縮,一樣年輕美麗的同齡人卻在國外留學、成了“長翅膀的綿羊”。你瞧,這就是我們的社會,並不是藍天白雲、鶯歌燕舞,而是紅黑兩色,涇渭分明。我無法只為自己鼻子尖下的一點點小利益而憤怒,卻對身邊非正義的事情熟視無睹。沒有人是孤島,每個人都是這個大陸的一部分,別人的苦難也就是自己的苦難,救渡他人也就是救渡自己。
在紅與黑的分野中,問題不在於我們如何選擇--其實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希望同陣營的人們能夠明白,個人奮鬥是必須的,但過於強調個人奮鬥是沒有意義的。舊日的奴隸已經牢牢佔據了地主的象牙牀,已經沒有給後來者留下空位,除非徹底打碎這象牙牀。
大學畢業寫留言,我寫道:人生最大的不幸,是擁有一份好工、一位嬌妻、一生平安。雖然我現在妻子孩子房子都已經有了,但是我仍然沒有改變年輕時代的信仰,我不會讓自己所擁有的,像蝸牛的殼一樣重重地壓在自己背上;不會因此失去憤怒與憂思。所不同的是現在我已經知道,我對於國家民族是微不足道的,對於愛你的人,卻是一切。我會牢記心頭,不會再讓愛我的人等待,不會再讓愛我的人流淚。 (劉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