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姚明時代，CBA面臨的4個挑戰_風聞

當比賽還剩23.5秒，朱儁龍在右側命中一記三分，場邊的廣廈球迷霎時眼含熱淚，因為他們知道，一支全新的CBA總冠軍即將誕生。終場哨響，浙江方興渡最終以125-118戰勝對手，加冕隊史首冠。

如果不算疫情期間縮短總決賽賽程的兩個賽季，今年之前，CBA總決賽已經長達六個賽季以4-0橫掃的大比分收場。對於聯賽最重要的一個系列賽而言，如此一邊倒的局面顯然頗多遺憾。好在，隨着浙江方興渡與北京北汽鏖戰到第六場，隨着胡金秋忍痛迴歸、周琦不遺餘力、林秉聖異軍突起等一系列的球員高光表現，今年CBA總決賽的話題度和激烈程度都足夠出彩。

剛剛結束的這個賽季，也是CBA十分關鍵的一季。對聯賽而言，在姚明卸任籃協主席、中國男籃再度無緣奧運的背景下，走過30週年的重要時刻，諸多制度與思路的調整悄然啓動。

不只是新的冠軍誕生，又一個新的CBA時代或許也已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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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賽思路轉向：從市場化到國家隊優先

去年9月27日，在本賽季開始前舉辦的CBA聯賽工作會議上，特別舉行了一項中國男籃集訓隊致謝儀式，由男籃代表向支持國家隊集訓比賽的各支CBA球隊表示感謝。這似乎意味着相較市場化，聯賽為國家隊輸血的任務優先級被拔高。

姚明主政CBA時，尤其在2017-2020這一週期，聯賽變革目標是市場化導向，力求提升聯賽職業程度，增強俱樂部商業化及運營能力。2019-20賽季開始前，姚明曾在一次媒體交流會上告訴懶熊體育：“我們的目標是為球迷打造一個他們真正願意消費的休閒娛樂產品。既要留得住老球迷，也要同時吸引新球迷。”

隨後持續的疫情遲緩了改革進程，男籃連續兩次無緣奧運會更極大動搖了聯賽市場化的變革基礎。因而近幾年，CBA改革思路相較以往逐漸變得不同，直至本賽季，一系列新舉措陸續上馬，從多個方面直接體現了聯賽主要任務的變化。

本賽季一個重要變動是新外援政策的實行。從取消亞洲外援，到4節4人次，姚明時期的CBA採取了一系列縮減外援上場時間的政策。其目的也不難理解，這樣能夠保障本土球員的出場時間，有助於聯賽培養更多本土球星，幫助到聯賽推廣和商業化擴容。當然也不乏讓本土球員成為場上主角，在比賽關鍵時刻承壓，以獲得更多鍛鍊的考量。與之相應的，CBA球員在近兩年成為運動品牌簽約代言人的重要選項，李寧、彪馬旗下都有多名CBA代言人，特步也簽約張鎮麟併為其推出專屬簽名鞋。

而時隔多年，本賽季CBA首次採用了更加激進的4節7人次外援政策，且不限制俱樂部註冊外援更換次數。某種程度上，增加場上外援之於本土聯賽，幾乎可以與提高比賽質量劃等號，能夠讓頂尖國內球員參與到高水平對抗當中，理論上有益於國家隊球員更適應國際比賽強度。昔日CBA外援、外號“鑽石”的斯科拉的一番話可以幫助理解這一政策變化。2019年，剛剛幫助阿根廷奪得男籃世界盃亞軍的他接受楊毅採訪時表示，放開外援限制會增加聯賽對抗和球員的競爭，他認為對國家隊而言，“不需要200個打的不錯的籃球運動員，只需要12個”。

這種開放性政策的消極一面，自然是會導致普通球員面臨更大的生存競爭壓力，外援數量和上場時間大幅提高的同時，本土球員的出場機會被大大壓縮。以新秀球員為例，本賽季首次註冊 CBA的球員人數為65人，與上賽季的66人持平，但本賽季新秀總計獲得8876分鐘出場時間，遠低於上賽季的11954分鐘。

除了本土球員，同樣為聯賽新思路讓步的還有常規賽賽程。為了騰出國際比賽窗口期，給國家隊備戰亞預賽，常規賽延續疫情期間的特殊政策，被切分為三個階段，譬如第二窗口期疊加春節假期長達40天；同時，賽程由52輪縮減為46輪。

▲2024年2月25日，2025年男籃亞洲盃預選賽，中國73-76日本。

值得一提的是，3月2日，第三階段開始前，CBA召開了聯賽階段總結及研討會。新上任的中國籃球協會主席、國家體育總局籃球中心中國籃球協會聯合黨委書記郭振明特別強調，中國男籃順利完成亞洲盃預選賽兩個窗口期的目標任務，與各俱樂部不斷提高政治站位、強化大局觀、通力支持配合密不可分。會上，郭振明對聯賽工作提出三方面的要求，第一項便是牢固樹立國家隊和聯賽命運共同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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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樂部格局大變，良性運營需重視

當國家隊成績倒逼CBA政策回調，首當其衝的自然是俱樂部層面，小到球隊陣容構建，大到聯賽格局，牽一髮而動全身。

作為一支國有全資俱樂部，山西汾酒面對新政有着不小底氣。根據4月30日山西杏花村汾酒廠股份有限公司發佈的2024年年度報告，2024財年，山西隊從該企業獲得廣告冠名費近9483萬元。兩者均由山西省國有資本運營有限公司旗下公司控股。鉅額冠名費的幫助立竿見影，山西隊本賽季更換了多達10名外援，並簽約劉傳興、賈明儒等實力球員補充陣容。球隊最終高踞常規賽第二並打進季後賽四強。此外，球隊近兩年還陸續與淡厚然、張文傑等耐高賽場表現出色的年輕新星簽約。

與此同時，國有獨資的上海久事則在第二階段簽下強力外援洛夫頓後高歌猛進，一舉顛覆此前1勝9負的頹勢並打進附加賽，甚至奪得了首屆俱樂部杯冠軍。同屬國有獨資的北京北汽則從廣東兩支民企球隊手上分別交易到周琦和陳盈駿，兩位頂薪級別球員不負所望，幫助球隊時隔多年再次殺進總決賽。

可以説，新外援政策下，俱樂部的投資需求進一步增加，誰有錢誰就擁有更多容錯空間。自2013-14賽季以來，本賽季是近11個賽季唯一沒有遼粵兩傢俱樂部參加總決賽的一季，競賽格局的改變指向一個已然顯性化的趨勢——擁有國企背景的球隊憑藉政商資源與資金實力的“雙重保障”持續加碼投入，而民營俱樂部則在運營壓力加劇的情況下被迫收縮。

▲休賽期送走多名主力的廣州龍獅，通過三方交易得到郭艾倫。

激流之下，還湧動着歸化球員的傳聞。據《中國新聞週刊》報道，中國籃協正在研究俱樂部吸納入籍球員的措施，具體為CBA俱樂部均可引入至少一名歸化球員，以便為國家隊提供更多歸化球員的選擇。如果該政策落地，本土球員的生存空間進一步壓縮不説，俱樂部的賬簿上又將增加一筆不小的開支。屆時，球隊之間的競爭平衡或許會進一步被打破。

這給聯賽帶來了一個新的難題。前些年，通過推行《標準合同》與建立工資帽制度，CBA試圖控制俱樂部過度投入來維護聯賽競爭平衡。這些舉措無疑可為聯賽商業化和職業化可持續發展奠定基礎。而未來，當開放性的外援政策乃至歸化政策實行，避免過度投入，保障聯賽和俱樂部的良性運作將更加值得重視。

歸根結底，格局變化不是問題，投入大也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是否有與投入相匹配的商業化能力，是否能保證球隊財務的健康運轉。本賽季，CBA再度傳出降低本土球員薪資的流言。顯然，與控制本土球員的薪資相比，CBA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量。

03

球迷與贊助商，兩大挑戰亟待靈活解法

相較歐美職業聯賽所處的社會環境，國內職業賽事必須要正視的一個現實情況是，聯賽可以在多大程度上與國家隊成績脱鈎，決定了這項賽事的職業化程度能走多深。這不僅僅是能否向上交差的問題，最關鍵的是，國家隊成績可以直接牽涉到聯賽的口碑與形象。比如當中國男籃成績跌入低谷，甚至會產生解散聯賽、重回舉國體制的輿論聲音。

所以近兩個賽季，CBA的輿論環境也和中國男籃的成績一樣前所未有的糟糕，聯賽方面則給外界一種疲於應付輿情的觀感，越想不出錯，就越是問題迭出。

例如上賽季，為了避免教練員在採訪中過多表達負面情緒引發爭議，聯賽出台了輸球一方主教練不參加賽後場邊官方採訪的規定；本賽季季後賽山西隊與廣東隊的較量中，由於球迷在場邊展示“接着揍粵接着舞”的橫幅，CBA公司以“不文明用語”為由，對山西太原賽區處以警告處罰。結果，這些應對反而引發了外界對CBA公司的更多批評。

實際上，任何一項賽事的推廣都離不開話題性，一定程度的爭議甚至可以幫助賽事攫取受眾注意力，與之相反，過分重視輿情，並不代表真正傾聽了球迷的心聲。以教練員為例，最典型的例子自然是當年瓜迪奧拉與穆里尼奧的紛爭，直至去年年底，兩人的隔空口水戰仍舊能引起球迷津津樂道。球迷之間的火藥味更加不必説，堪稱競技體育的伴生物。只是對CBA來説，如何界定話題性與負面輿情的度，如何處理輿情和聯賽推廣的平衡，是在中國男籃成績不佳，球迷情緒缺乏出口的當下，作為國家隊“命運共同體”的CBA聯賽必須要面對的挑戰之一。

而在球迷的意見之外，贊助商的利益也同樣需要重點保障。通常來説，中斷聯賽進程，壓縮聯賽輪次的做法，必然不利於賽事傳播，且有損於贊助商權益的曝光。為了補足窗口期沒有賽事，輪次不足的情況，本賽季，CBA創造性地利用起聯賽兩個窗口期，舉辦了第一屆CBA俱樂部盃賽。毋庸置疑，盃賽對於年輕球員的鍛鍊作用、對於窗口期維繫話題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意義，被CBA公司總經理蔣健稱為是“CBA一次自我更新”，豐富了聯賽的賽事及品牌體系。

不過另一方面，新推出的杯賽也面臨新的問題，諸多俱樂部不夠重視，明星球員或上調國家隊或輪休，使得盃賽的價值打了折扣。同時，作為一項新的獨立賽事，CBA俱樂部杯尚未在商業潛力上有所展現。對比NBA Cup，同樣作為賽季期間進行的杯賽，其首屆決賽就創造了自2019-20賽季以來，非聖誕大戰的常規賽收視紀錄，隨後更獲得阿聯酋航空的冠名。據路透社報道，阿聯酋航空高管布特羅斯表示該冠名交易每年預計將為阿聯酋航空帶來5億美元的廣告收入。

除了聯賽影響力的區別，兩個盃賽境遇的不同，恐怕也和其創立的根本目的有關。NBA方面本就希望藉由創建盃賽，突破常規賽賽程框架，打造新的營銷抓手；而CBA俱樂部杯更像是應時而生的妥協產物，是國家隊優先、讓渡賽程的前提下，為聯賽和俱樂部搭建的副舞台。

某種程度上，無論盃賽也好，聯賽也罷，乃至俱樂部層面，以自身為主體的商業化開發仍舊是重要課題。本賽季，CBA的贊助商體系實則得到了進一步鞏固，根據中國籃協官網，CBA贊助商及合作伙伴數量為22家。中國籃球協會副主席、CBA公司董事長徐濟成在賽季前聯賽新聞發佈會上提到，有多達10家贊助商與聯賽的合作週期超過5個賽季，其中主贊助商中國人壽與CBA再次達成續約，勝牌成為新的官方合作伙伴。

對於新科冠軍的冠名商杭州方興渡文化發展有限公司，這也是收穫驚喜的一個賽季，由於浙江廣廈俱樂部前兩個賽季的冠名商東陽光集團本賽季轉而冠名了另一支CBA球隊廣東宏遠，杭州方興渡得以在總決賽最高光的時刻陪伴球隊舉杯。俱樂部賽後發佈的感謝信中也特別提到，感謝杭州方興渡在俱樂部最的艱難時刻選擇與其攜手，風雨同舟。本賽季，浙江方興渡的合作伙伴還包括尖叫、衣邦人、植有樂、元探索館等。

作為國內最頂級的籃球賽事，CBA及俱樂部杯自有其巨大的商業潛力，但這是建立在聯賽平穩運營、品牌價值維繫的前提之下。未來，可以預見的是，CBA仍需在合理規劃賽程、保障聯賽傳播和贊助商權益之間找到新平衡。無論聯賽目標怎麼調整，穩固並提升聯賽市場化成果，將是一項重要且長期的挑戰。